“一个下等贱民竟然想污蔑朱家的少爷，也不看看你自己有几斤几两！呸！”
“滚吧，以后别再出现在我们面前，不然见一次打一次。”一个圆滚滚的身体被抛出，落在阴影里，发出重重的一声闷响，但过去好久，下面都没传出回应。
“他不会死了吧？”有人担心地问道。
“死了不是更好，让我们省心！走了！”说话者声音响亮，有一股不容拒绝的力量，脚步也很沉重，带头领着众人离开了。
直到此地再无一丝声响，黑暗中才响起几声喘息，一个厚重的黑影摇摇晃晃地站起，含糊不清地骂道：“你们，给我等着！”
相比于高高在上的朱家，他闵浩确实就像一只活在臭水沟里的老鼠，但蛇有蛇路，鼠有鼠道，多亏了这条四通八达的臭水沟，让他认识了不少自甘堕落的豺狼野豹，只要肯付出代价的话！
闵浩颤颤巍巍地掏出藏在衣服最底的黄色袋子，握住它使劲一捏，其中不断流动的沙粒重新给予了他力量，这是他最后的底牌了。
“若是不能成功的话，我心有不甘，纵死也要放手一搏，”他将袋子收回，无意间看到自己满是老茧的手，突然仰头长叹了一声，“真是白活了十多年啊！”
忍着一身伤痛，他迈动步子，脚步声在黑暗里渐行渐远。
另一边，住进了朱府的陈实他们也遇到了意外，原来一切都按着元永杰的计划进行，但自从那个驻守凉月城的主人——元易出现后，事态就开始急转直下。
“话说在前头，我们这里不养闲人，我知道你们是从荒域逃回来的，想要我提供庇护也不是不行。等价交换，你们得作为朱府的客卿，为我们工作。”
“哦，原来你是要雇佣我们？”孙博和老唐对这种事挺熟练的，也没什么反感，于是反问起细节来。
“报酬视你们的表现而定，表现出色的能住进我们提供的客房，次一级住外面的客栈，再次就住后门的马棚甚至睡到大街上。我们每天还会从你赚得的报酬里分出两成给你，平时的饮食你们就靠自己解决。”
“你们若是同意的话，就按照我说的，拿上朱府的客卿牌子，若是不同意，还请你现在就走，不然，我动手可是从不留情的，将你们交给连山城对我们凉月也有好处，我没理由放过你们。”说这话的时候，元易脸色铁一般冰冷，旁边元永杰想劝几句，也被他瞪了回去。
“若不是看在你与我有亲缘的份上，你们四人在进城的那刻我就动手了！”
“就不能讲点情面吗！元易表哥？”面子上绷不住的元永杰也急了。
“当年你们冷落我的时候是朱家接纳了我，我早就已经在心底里将自己与元家撇清了，你若是再拿这份血脉说事的话，休怪我不客气！”
“这，”
元永杰还想说些什么，老唐此时却前迈一步，挡在他前方，将客卿牌子收起，拱手道：“多谢元兄，有你这份承诺就行了，我们也不是会凭白拿好处的小人，就将其当做一份交易，对大家都很公平。”
说完，他向陈实使了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立马拽过元永杰，四人就此告辞离开。
“对不住，是我疏忽了。本来不该让你们当这份差事的。”元永杰颜有愧疚。
“没关系，能有一个安全的住处已经算不错了。”孙博安慰道。
“唉，陈实你怎么看？”
“啊。我都可以的。”陈实突然被叫到，立马抬头回应。
“我感觉你从聚鲜楼回来后就有点心不在焉的，发生什么了？或者，你又发现了什么秘密？”老唐看着陈实凝目问道。
“没有什么，只是最近睡眠不足而已，老是发呆！嘿嘿。”陈实笑着糊弄道，其实从刚才聚鲜楼一会，他就感应到那个被打的男子与朱文哉身上都存有一丝奇特的气息，十分吸引他，所以一直在猜测，就在刚刚被老唐打断后，他终于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你们先聊着，我突然有点事要先出去一下。”
“你又要瞒着我们去做什么了？”元永杰对此很上心，“带我一起呗，我认识路！”
陈实白了他一眼道：“我去方便，你也要来吗？”
“算了，快去快回！”元永杰一摆手，不屑地回道。
离开朱府一身轻松，刚才虽然没有注意听那元易讲了什么，但这家伙给他们四人施加的压力绝对不同寻常，是借机敲打他们，立下自己的威信，好让他们更好地为其工作吗？陈实不怎么在意，他已经决定去寻找刚才那个被揍的男子了，相对于朱家的少爷，还是普通人比较容易挖出情报来。
循着自己留下的灵力痕迹一路往前，他竟不知不觉走出了城外，与一切都井井有序的城内不同，外面非常混乱，时常发生流血事件不说，还经常遭到池渊的野兽袭击，甚至还经常被沙暴天气直击。
黄褐色的土块和金色的沙粒是此地永久不变的主色调，而在岩块之下的阴影里，有无数开凿的暗道，这里的人们多居住在地下，因为外表炽热的温度可不喜人，夜晚骤然降低的温度也不适合居住。
“沙鼠”这是凉月城内的居民对外面的家伙的称呼，因为他们看上去灰头土脸，浑身沾染土味，眼睛更是眯成了一条细缝，手脚关节处绑着脏兮兮的破布条，与沙鼠形体相似。
不过这沙鼠，也是他们对自己的一种尊称。这些劳动者日复一日勤勤恳恳，挖出了无数条错综复杂的地下暗道环绕着凉月，刨出来的沙土足以堆成一座大山，这是比起凉月城来不相上下的大工程。一代一代人的努力使他们克服了恶劣的环境，纵外面高温蒸烤，沙暴飞舞，他们在地下的生活依旧不变。
因为沙鼠的视力不好，所以挖土的时候只能看着前方，即使后面流言蜚语再多，沙鼠们也根本不在乎，这世上，也许没有比将前面的黄土挖尽更有意义的事了。
陈实弯腰进入地下通道，行过一段低矮的路程向下，前方突然开阔起来，打破了他对这里的偏见，虽然不是很宽阔，但通道也能让三人并肩而行而不蹭到墙壁，时常能看见一些木桩子顶着天花板，衔接处的泥巴已经干透，印出与此地截然不同的白色来。两侧的洞壁挖出了好几个深洞，有些还躺着人，露出半截脏兮兮的脚丫。
沙鼠们内部也有分工，见到衣着不同的陈实，立刻就有几个衣服比较干净的家伙凑了上来，问道：“先生是第一次来吗？需要向导吗？我们这里通道分叉极多，路特别不好找，只要半分钱，你想去哪里，我立马为您找出最近的一条路来。”
“就你吧！”陈实手一指，挑了个最活跃的家伙，直接给了他一块凉月城内通行的钱币，问道：“我问你，一般像我这样的人下来，都是为了做些什么事。”
“像您这般的大人物，”这家伙将钱币紧紧地藏进怀里，瞪跑了其他同僚后，才开始回答：“一般下来都是为了找仆人吧，我认识几个家伙，手脚很快，肯定能满足您的需求。”
“不是这个。”
“那您是来找矿石的嘛？不是我说，这里但凡有价值的矿石，早就卖出去了，留下的不是残次品就是假货。”
“还有呢？”
“还有就是找鼠探了，”他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眼陈实，“您是要去池渊吗？”
“鼠探？和我详细说说。”陈实第一次接触这个词，没有理解。
“您不知道鼠探？”他将乱糟糟的头发掀开，眯成细缝的双眼中突然透出一丝精芒，脑袋往左右偏转了一番，似乎在警惕着什么，“这鼠探啊，就是想去池渊的队伍里要找的，用来探路的倒霉蛋。或是掉进陷阱，或是葬身野兽腹中，或是被拉去血祭打开禁忌……”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逐渐低沉、诡异起来，“每一个鼠探都是担任这种卖命的角色，除非是那种嫌自己命长的家伙，或是走投无路的最下等的畜生，不然没人愿意做鼠探。临死前的呐喊、污秽的血液、不甘的怨念，也许会招来野兽，但或许也能招来远古的亡灵，在池渊的深处，一切皆有可能发生。”
“招来亡灵？还能做到这种事？”陈实突然对血祭有了兴趣，他可不怕亡灵，阴气反倒能助长他的修行。
“您应该知道，池渊这片是上古的战场，即使外表被黄沙覆盖，但在沙土之下，它作为一片巨大坟场的事实，依旧不会改变，走进一处莫名的山洞，或是陷进流沙，都有可能直接掉进底层。那些万古不化的亡骸，说出来您可能不信，它们还在活动，在厮杀，战斗依旧在继续，强大的执念让它们存活至今，忘却了死亡。”
“和这些亡者交易，就有可能换到好处，就算是这些上古强者身上的一丝衣角的碎片，在我们这里都能卖出一份天价。”
不等他将这段诡异的传闻说完，墙壁边上就有同样知晓内情的沙鼠打断了他：“噢，来风，你又在拿传闻诓人了。这种东西连五六岁的孩子都知道是假的，是太久没下去探渊，手痒了？”
“这位兄弟，”他把身上的尘土拍落，向着陈实走来，“你最好不要相信来风的话，上回这家伙就坑了一个新手一同去探渊，结果最后就只有他一个人回来了。”
随着对方的接近，陈实才发现这位沙鼠好像格外特殊，他嘴角一直挂着一抹标志性的微笑，体格健硕，身材也极为高大，连这已经拓宽了的通道都无法容纳，只得弯曲脊背才能勉强不将洞顶戳破，与他一比，其他沙鼠就更加显得矮小瘦弱了。
走在陈实身旁的那位叫“来风”的沙鼠，在见到他走近后，不屑地轻声呸了一下，便自觉地往后倒退了几步，把位置让给了对方。
“池渊里虽然机遇不少，可是危险更多，很多人都觉得自己是被上天眷顾的幸运儿，以为只要肯拼命就一定能大赚一笔，但就算纵观历史，能活着从池渊带出好东西来的人，也没有几个啊。别提那些传闻中的上古遗骸，就算遇上了异类、渊兽、流沙、陷阱或是沙暴，都会让你的探渊之旅布满荆棘，甚至是你身边的同伴，都可能变成危险的来源，只要一步踏错，你就与世永辞了。”
“年轻人，听我一句劝，回去吧，放弃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踏踏实实地活着比一切都重要！就让传闻一直活在传闻里吧！”
“这么说，刚才我们谈论的那些东西，都是假的吗？”陈实追问道，“池渊里面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下面到底有怎样的景色，我们也说不上来，现在大部分敢去池渊的家伙连表面的沙海都过不去，更别提往深处走了。里面宝贝虽多，但也要有命去捡，连那个修为很高的凉月城城主都不敢轻易跨入池渊。我记得大概是十年前吧，城主首次下去探渊，回来的时候满身鲜血，差点连命都丢了，但听说也没走出多远，那里的凶险到底多恐怖可想而知。”
听了他的话，陈实对池渊终于是稍稍有了些认知，凉月城城主元易的实力起码在开脉二境，周身有气罩护体，法宝能穿山毁石，就连他也在池渊边缘吃了瘪，那自己就更不够格了。
“多谢告知，我已明了池渊的危险，但我此行不是为了探渊，而是寻人，兄台的好意心领了。”陈实拱手谢过对方，赶紧带着来风离开了，因为按照他的猜测，那个胖子应该是铁了心要进池渊，要是去迟了，自己可没把握在茫茫沙海里找到对方了。
“先生，你可别听他瞎说啊，池渊内部虽然凶险，但外面也有不少宝贝埋藏，而且凶兽数量稀少，只要出发前探明天气，一回探个几天就回来，是绝不会有风险的。”走远了之后，来风又开始继续怂恿陈实。
“怎么，捡到了好东西后便宜你吗？”经过刚才的对话，陈实已经看透了来风的小心机，这家伙专门骗人出去，然后等对方死后捡尸，沙鼠内部也是有各种各样的家伙在的啊。
“呃。”心思被陈实直言说穿，来风也有些意外，只得低下头来沉默不语，好在陈实重新找到了一丝气息的痕迹，于是直接将他打发走了，只自己一个人在通道里快速穿梭。
“找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