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趟子手一时不察,就被削尖的木棍戳中了眼睛。
他发出一声惨叫后仰,捂着受伤的眼球,却立即被更多扑上来的流寇按倒,淹没在人墙中。
又是一段更加毛骨悚然的惨叫,随即了无声息。
有人生生咬断他的喉咙。
防守缺口已开。
马老三心中焦急,却毫无办法。
看这模样,就是待会儿打赢了,也少不了折几个弟兄。
狗日的!
他狠狠地举刀劈掉一只伸向自己的脏手,再用脚把那不依不饶扑来的流寇踹开。
那被踹的一个流寇还想抱住他的脚,马老三费了好大功夫,才使了个巧劲把他抖落。
晦气!
真是晦气!
就在这时,他看见队伍最中间那辆马车的帘布被缓缓掀起,那个搭顺风车的毛头小子走出来,握紧双拳。
这小子怎么还敢出来?
难道他是修行者?
马老三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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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恪皱着眉看着眼前惨烈的场景。
他从未见识过这样的景象。
鲜血横流,尸体乱倒,人命轻如草芥,不值一提。
在重生之前玩儿游戏的时候,他也接过“npc”的押镖任务,砍了不止一波的劫匪流寇,可谓是此间老手。
可那时尸体很快就会被刷新掉,也没有过如此强烈的、腥臭的实感。
是啊,这里毕竟是一个“真实”的世界……
除开他们头上顶着的“lv.0”和“lv.1”外,太出戏了。
李恪忽然有些惆怅。
他走出乘坐的马车,并未跟镖师们多说什么,开启青龙相,以《玄天游云不定书》所载的“飘云三叠”,径直越过镖队趟子手们的头顶,朝被打开的防守缺口方向,跳入了流寇人群之中。
落地一记摆拳横扫。
“滋滋滋滋滋……”
青龙枉死拳,雷霆激荡!
细小的电弧不安分地跳动着,在“lv.0”的流寇群中恣意地钻来钻去,麻倒一大片人。
以李恪在人群中落下的位置为圆心,一个奇怪的、移动的大圆圈就此形成。
圆圈里是抽搐躺倒在地的流寇,圆圈外面则是他们仍源源不断攻来的同伴。
但无论来多少人,只要一进这个“诡异”的圆圈,必然被李恪新出的一拳或直接或间接地击中,电的浑身颤抖不能自已,又堆在地上,成为新的躺尸怪。
青龙相所具备的雷霆属性叠加于招式,实在是群战的清场利器。
李恪在流寇群中纵情伸展拳锋,如虎入羊群,无人能挡。
他越打越快,越打越急,拳意如暴雨倾盆,雷电交加!
流寇们如被收割的麦子一般层层倒下。
不一会儿,李恪就简简单单地把这伙令龙门镖局众人头疼不已的流寇几乎全数击倒。
余下零零散散的几个,也扯着地上的尸体残肢,自觉地逃了。
镖师和趟子手们面面相觑。
我们随便拉的一个搭顺风车的家伙就这么生猛?
李恪打完收功,也不管他人目光异样,自顾自地返回乘坐的马车。
准镖师马老三和带队镖师们恭敬地迎上来:
“龙门镖局多谢李公子援手!不知李公子是何方高足?”
“无门无派,散人一个。”
“那李公子可愿意加入龙门镖局?我们总当家的王人龙亦是散人大师境界人物,多结交天下英豪,威势不输宗派。”
“而且我等每月只需走镖两次,其余时候镖局一概不管,十分自由,李公子不必担忧拘束过多。”
说着,他掏出李恪之前给的银票,准备送还。
“抱歉,暂时没这个想法。”
李恪心中不耐,却还是拒绝银票,好言道:
“不必叫我李公子。行走江湖,大家都是兄弟,叫我李兄弟就好。”
“镖队肯让我搭个顺风车,已是兄弟大气,付些许钱财是应有之举,怎么还想着还给我!”
反正是从苏魔女身上搜来的银票,不用白不用!
这一番话说下来,镖师们可就觉得李恪亲切太多了。
“李兄弟才是真大气!”
他们发出爽朗的笑声。
干镖师这行的多半是为了银子。如果已经吃进钱袋子的银票又得掏出来,谁不心痛呢?
马老三再没有对李恪的偏见。他尊重地问道:
“李兄弟,你看这批倒在地上的流寇怎么处置?”
李恪好奇道:
“你们镖局走镖的,应该经常遇到这种事吧?”
“都是怎么处理的?”
马老三回忆了下,苦笑道:
“发镖的走南闯北,遇到的劫匪流寇数不胜数,连某家也记不清了。不过像今天这么疯狂的流寇,还是少数。”
“要是按我等的标准处理,那就是敢动手的都杀咯!最好打出我们龙门镖局的名气,让这些蠢贼以后没胆来劫镖。”
李恪已半只脚踏上马车,闻言惊讶道:
“全杀了?”
“这么多人,就全杀了?”
马老三表情无奈:
“李兄弟,我们也不是朝廷的军爷,又不能强行拉他们去官府登户服役,还留着做什么?”
“再说,这年头,这些个见不得光的黑户流民一茬又一茬地冒,杀不完的!”
李恪奇道:
“天唐建立,不过二世,正是万象更新,国力鼎盛之时。且今上英明神武,治国有方,怎么会有这么多不愿受官府管辖之民?”
马老三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不屑道:
“这还不是怪我们江南的官老爷那群龟孙子们!”
“今上确实英明神武,治国有方,可江南山高皇帝远,这些个地方的大人们拼命地搂银子,根本就不管百姓的死活!”
“李兄弟,你是初到江南吧?”
“我告诉你,在江南,一条人命甚至没一头牛贵!”
李恪默然。
他回头,看向那些被他击倒在地的流寇。
他们的肉体仍然抽搐着,失去了反抗的能力。眼神里疯狂的色彩也已经褪去,没有焦距,像是一群瞎子。
连不甘也没剩下,只充溢着让人心慌的麻木。
只有失去一切的人,才会像这样发疯吧?
而当连发疯的能力都被剥夺掉,也就只余麻木了。
李恪怔怔看着他们,沉思良久。
他转身登上马车,拉下帘布,对马老三说:
“那就都杀了吧。”
“成全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