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引路的家丁神色憨厚,但举止有礼,言谈不俗。进门后反身道了声:
“小郎君请。”
便领着李恪向王府深处走去。
途中遇到府里园师修存的奇花异草,假山怪石,也都一一热情介绍,让人不禁感叹昌明王府不仅管教有方,而且下人待客之道极为周到。
李恪自随他进王府向右一拐,绕过几处花草山石,又越过长长的回廊走道,就到了间雅致的院子门前停住。
那神色憨厚的家丁笑道:
“这儿就是王府招待士人学子的地方了。小郎君且进此间歇息,或可与里面的各位高才逸士交流文章,也是一大乐事。”
“晚宴开始时,王府自会派人前来引领。”
“只是王爷深知文人相轻,令各士子不得于王府闹事。还望小郎君知悉。”
李恪哈哈一笑,伸手推开院子门,道:
“李某自不是如此不识时务之徒。”
“王爷新婚在即,又有哪个倒霉蛋会在这种时候捣乱?”
那家丁见状,默默行礼退下,转身走远。
进入院子,李恪扫视一圈,看见三三两两许多读书人。
这里面有锦衣华带,气宇轩昂者;也有落魄失意,强挤笑脸之类;还有神情严肃,古板方正之辈,年纪有大有小,但都没有他现在这具身体此般十八九岁的岁数。
来赴宴的读书人多是自矜之辈,众人自然也不全团成一片,而是各自两三个人聚在一起,小声交谈。
少有李恪这样形单影只的家伙。
李恪目光上下扫动,有意识、有目的性的地找一个“熟人”。
忽然,他眼光一亮,在一张石桌旁发现了他。
李恪快步上前,朝那石桌旁坐着的一名衣着不凡、身形福态的中年男子拱手道:
“钱先生。”
钱卓明正低声与旁边一服饰素雅的消瘦男子交谈,闻声抬起头,颇有些惊讶:
“呀!李小子!你先前向我借那笔墨和两张粗纸,却不想真能进王府赴宴!”
“还要感谢钱先生慷慨。”
“不碍事,”钱卓明高兴地摆了摆手,道:
“我也没想到你小子能进来。”
“嗯,看来你虽这般年纪,却也有些学识。”
他又转过头,对那名消瘦男子笑道:
“秀夫,我天唐少年英才日多啊!”
钱卓明,lv0,桑合坊消息最灵通的商人。爱好是附庸风雅。
陆秀夫,lv2,春秋学派弟子。修行《白鹿浩然气》,擅长掌法。
虽然李恪瞬间就从原世界的记忆里认出了陆秀夫,但他还是装作不知情道:
“钱先生,这位是?”
消瘦男子轻笑,钱卓明忙介绍道:
“秀夫,这是李小子,单名恪。是个武当山上下来还俗的小道士。我昨日在桑合坊大街上遇到市偷小贼,是李小子帮了我。”
“李小子,这是我好友陆秀夫,留州人士,博闻广识,来江州游玩至此。”
那陆秀夫温和道:
“博闻广识不敢当,小道士少年英才,真是令人感慨。我有拙作绝句一首,方才得入此门。不知小道士写的是什么?”
“我听钱兄言论,小道士只借了笔墨和两张粗纸,莫不是写的喜联?”
钱卓明也大感兴趣,拍掌附和:
“李小子有何佳作,说与我听听!”
李恪也撒手笑道:
“陆先生未卜先知,小子佩服。我确实写了一对喜联。”
“小子无甚文才,盖因我听闻昌明王自幼喜欢梨花,连府中下人的服饰都要带绣梨花花样;又听说新王妃最爱海棠,因而取了个巧。”
“正是: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
说完,他又得意地嘿嘿了两声。
这绝对不是因为玩家的恶趣味!我李某人一身正气,苍天为誓!
李恪在心里暗笑。
钱卓明和陆秀夫互相迟疑地看了看,在心领神会中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古怪的笑容。
“哈哈哈哈哈……”
终于,钱卓明忍不住放声大笑。陆秀夫也忍俊不禁。
院子里的其他人都被这突然的大笑声吸引了注意力,见这边言谈甚欢,又都相继转回头去。
“我还道李小子有几分文才,却不知你歪才更多!只不过用在王爷新婚之夜,倒也贴切,不算什么。”钱卓明强憋下笑,微微点头,又向四方拱手,表示歉意。
陆秀夫甩了甩长袖,望着李恪道:
“小道士实在是妙人!你不必谦虚。我看你走路轻健,又曾助钱兄追拿市贼,想必有道家功夫在身。能因人写联,恐怕确有文才巧智。”
李恪一脸灿烂道:
“多谢陆先生夸奖。”
三人交谈颇欢,钱卓明顺势邀请李恪在石桌坐下。
李恪自取了石桌上的瓜果和茶水,也就打算在这消磨时间,等待晚上的喜宴开始。
……
昌明王府,书房。
这里收藏了不少古籍孤本,足以看出主人品味高洁。
文房四宝,唐州的狼毫笔,徽州的砚台和墨,宣地的上好精纸,无一不价值千金,多少读书人求之不得。
不过除这些外,桌椅一应都很朴素。
如果不是上述物品的出现,恐怕每个到这书房的人,都只会认为这是普通士子的书房,而非堂堂亲王。
唯一的异样就是墙上挂着的装饰品。
这并不是一般人爱在书房里挂的字画,而是一块木板,给人以极为简陋的观感。
李承毅穿着玄色璃龙袍,微笑着坐在书房的长椅上,盯着墙上挂着的木板图,手里还把玩着一枚玉牌。
那是天唐的地图堪舆。
长安,建业,宁安……再往下就是大江,大江的下面就是江都,他的封地。
书房外面,传来竹叶的潇潇声和礼部派来的司仪官恭敬的声音:
“王爷,时辰已到,还请王爷更换喜服,早做准备。”
面对这位年仅24岁,又与当今圣皇一母所出,因此深得皇上信赖的实权王爷,没有任何一个官员敢在言语上有不恭敬之处。
李承毅温如春风地回了句:
“知道了。”
司仪官告退,脚步声远去。
但待司仪官得到回复走远后,这位年轻王爷却还是久久地盯着墙上那块木板,手上轻轻磨擦着玉牌,若有所思。
“皇兄……”
忽然,他低下了头,轻声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