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景不相信程之才,因为他相信苏家人绝不会把朱旦告诉他们的事到处宣扬。
何况,程之才说是苏小妹告诉他的,这更不可能,杜景知道苏小妹性格好强,从小就不怎么喜欢程家几个高高在上的表哥。
而且,苏八娘和程之才成亲后,程之才母亲对苏八娘很苛刻,程之才也不管,苏八娘回娘家不好对母亲程氏说这些,只向苏小妹吐露,苏小妹平时恨死程之才了,苏小妹以前常和杜景说这些心事,所以在程之才说是苏小妹告诉他那件事时,杜景就知道他在撒谎。
虽然不清楚他为什么撒谎,可既然他不怀好意,杜景当然不能和他说实话。
杜景猜测,程之才有可能是为黄家探听这件事。
“景儿,你的钱……”
杜守义和李氏把杜景拉到棚子里,询问起来。
杜景便将早想好的说辞说了出来,说是自己看古书学到几样菜谱,到邀月楼卖给了谢立,得了两百贯钱和一成干股。
若是贸然拿出三千多贯杜景怕吓到夫妇俩,所以才说两百贯,可即便如此——
“天哟!什么菜谱能卖这么多钱?还给你股份?”
杜守义夫妇大惊失色,杜景便说是用油炒菜,杜守义追问他是看什么古书,杜景也以在某某同年家看到的搪塞过去。
最后,再三保证钱来源合法后,杜守义夫妇才勉强不追问。
杜景合计着,过两天请谢立亲自来作证一下,才能让杜守义夫妇彻底打消疑虑。
“总之咱家现在不缺钱了,父亲母亲,咱们在附近租处宅子,宅基地这边也动工慢慢重建吧?”
杜景的提议杜守义没理由拒绝,都是本地人,附近哪里有宅子出租杜守义很清楚,他出去没多久就租好了房子,和祖宅基地就隔着一条街,一家人很快就搬了过去。
新住处小了点,有三间主屋,左右各两间厢房,一个几平小院,一家三口住是足够了。
“景儿,重建祖宅两百贯是不够的,你姑父的皮场我还是要过去,你仍要在家照顾好母亲,好好读书。”
杜守义要去皮场当账房,杜景也没阻拦,他总要找个活计做。
新家大概收拾妥当,杜守义便离家去皮场支应,杜景和李氏又把新家泼水打扫一遍,李氏劳累回房休息,杜景也回书房看书。
他本就喜欢看书,这会古代也没什么娱乐的,自然是一有空就看书,说起来杜守义不愧是读书人,之前家中失火,他和李氏拼命冲进火场,那些能卖钱的家具花瓶书画什么的一件没救出来,倒是把几书架书全都抢救了出来。
回忆起此事,杜景有些无语,这些书若是名贵孤本倒也值得,但偏偏都是些市面上能买的到的,杜守义此举着实有些书生意气了。
杜家藏书全都是关乎科考的,还有多年总结的名赋策论合集,杜景看律法书籍看的疲倦了,心血来潮,很想调动原主人记忆里的学识,写一篇古文策论。
“写什么好呢?”
提起笔,杜景突然有些不自信,虽说肚子里知识都继承来了,可这是他第一次以自己的意识写古文。
他很怕自己光有一肚子干货,却写不出什么像样的文章,那科举也就等于痴人说梦了。
“就以彩票为题,随便写一篇吧。”
杜景想到前两日搞彩票事,他对彩票有很多认识,所以写起来容易些,观点好坏倒是其次,他主要是想试试自己写起古文来如何。
“夫彩票者……”
杜景没想到,他下笔有如神助,脑海中大白话观点经过笔杆子后,像是经过了解码程序一样,全都转化成了文言文,且文风朴实易懂,语言凝练,很有八大家风格。
“毕竟也是跟着苏洵学过文章的。”
一篇文章写成,杜景很满意,尽管是写彩票这种难登大雅之堂的事,可全文依旧条理清晰,论点明确,不仅扯到了诸子百家里的计然学派,还自然的引用了几条《春秋》和《左传》里的典故,比如齐人投壶定税。
一手中规中矩的小楷也是周正有力。
杜景前世是练过书法的,但他前世可写不出这么正的小楷。
咚咚咚!
杜景正沉浸在自己不俗的书法和文章中,突然听到院外有敲门声,他有些奇怪,怎么刚搬家就有人找上门?莫不是来找前住户的?
想归想,杜景还是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名小厮,杜景认出此人是前街茶肆的伙计。
“公子,一位姓苏的公子在巷子口等你。”
原来是带话的,伙计说完拱下手便离开了。
杜景伸头往巷子口看,并没有看到人影,他心中犯了嘀咕,姓苏的公子,大概率是苏家人,应该是苏轼或者苏辙。
这可是大名人,尤其是苏轼,杜景脑海中虽有他的样子,但穿越来后还未亲眼见过,此时想到即将见到这位大文豪,绕是杜景也不禁激动、紧张起来。
可他还有一丝疑虑,早上刚得罪了程之才,这才刚中午就有人来找,莫非是程之才找人冒充苏轼诓自己出去要揍自己?
很有可能!
不然为什么不亲自来敲门?
杜景不得不防,古代宅子多有后门,于是杜景便换一身粗布衣服,从后门偷偷溜出去,绕了一个大圈,到了自家巷子口的对面。
这下他看清了,自家巷子对面确实有两位公子哥徘徊,看不起面容,但很瘦,个头不算高,体型不像是苏轼或苏辙。
“会是谁?”
杜景至少已经确定这两人身边没有打手埋伏,也不像是打架的架势,便放心的走了过去。
“小妹!”
走近后,杜景看清两人面孔,顿时惊讶了下。
这两人正是苏小妹和他丫鬟清儿,两人皆是女扮男装,苏小妹一身青衫,更凸显她皮肤白皙如玉,樱唇光彩,眉眼动人。
“真是青春无限啊!”
当苏小妹看向杜景时,杜景下意识的避开了眼神,他还是老男人心态,而眼前的苏小妹就是个高中少女,一脸纯真,当他女儿还差不多,他实在不好意思觊觎这样一位还在发育的少女。
“咦,你怎么从这边过来的?”
苏小妹和清儿都好奇的看着杜景,清儿直挠头:“那茶倌明明说你在家啊!”
“小妹,你怎么来了?”杜景忽略两人问题,直接问道。
“你说呢?”
苏小妹很亲近的走到杜景身边,努起嘴道:“朱旦这厮也不知在忙什么,我叫清儿在他家墙外根本叫不出他,没有他传话,我只好自己来了!”
“传话?”杜景笑道:“可是为了明日黄家文会的事,我记着呢。”
苏小妹嘴角露出一抹喜色,但还是噘着樱唇道:“你记着有什么用,你知道我明日几时来找你,在哪等我吗?朱旦这厮,下次见他非拧掉他耳朵!”
杜景暗笑一下,他知道苏小妹表面上口口声声怨朱旦,实则是在怨自己,毕竟自己不论什么原因,终究是为了母亲的病退了和她的婚约。
苏小妹纵使再深明大义,心底也是会不痛快的。
人之常情。
杜景看了看自己白皙稚嫩的手,心中暗暗告诫自己:我也才十七岁,只比苏小妹大一岁而已,要摆正心态,不能像个老干部。
“你莫要怪朱旦,他可是我的恩人。要拧就拧我的耳朵吧。”杜景轻声对苏小妹道。
苏小妹双手背在身后,挺胸盯着杜景问:“他是你什么恩人?”
“要不是朱旦把那件事透露给你,你和你家人肯定会怨恨我,我也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杜景语气有些悔意,听的一旁清儿偷笑了起来。
苏小妹脸颊爬上一抹红云,把脸转向一边:“见不到我有什么不好的……”
“我……”
杜景语塞了,纵使他有一肚子心机和城府,可面对苏小妹幼稚的反问,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甚至被这个简单的问题搞得手足无措,心乱如麻。
久经考验的强韧灵魂,被苏小妹轻轻一戳就变得如小男孩一样腼腆柔弱。
“反正见到你就是好……”
杜景说出了他一生中最没水平的一句话,可这句话却让苏小妹噗嗤笑了起来,杜景也突然觉得身心无比愉悦,跟着笑起来。
这是他一生中说过的所有话里,给他带来最多快乐的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