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镇的东南角是个垃圾场,这里汇集了来自矿区内城的部分废弃物,虽不说臭气熏天,但也是脏乱不堪。
这里是老鼠与虫子的天堂,也是最为穷困的下民的居所。
每逢阴雨时节,雨水就会顺着小山般的垃圾堆浸入地下水,这时水井里的饮用水就会蒙上一股古怪的气味。
“唉。”
苍老的悲叹略显嘶哑,老亨利费力地转动着滚轴。由于雨水造成的湿滑,他不得不将贴身衣物覆在铁制的把手上。
随着金属锈蚀发出的声响,一个木桶渐渐升起,老亨利白了嘴唇,他已经没有力气了。
他牙关咬紧,那双枯瘦的手臂被榨出最后一丝气力。
水桶被提了下来,可悲的是,里边只有小半桶液体。
老亨利用近乎破碎的雨衣遮挡住桶口,即使他精疲力竭,也要用蹒跚的步履拖动这桶来之不易的生命之水。
毕竟现在不是休息的时候,久劳成疾的他这种天气下多待上一秒,都有可能高烧不退,没了性命。
好在水井离他的住处不远,几百米的距离。
对他而言,这是咬咬牙,坚持一下就能抵达的路程。
潮湿的地面被水桶犁出一道细长的印记,不一会儿就被满天暴雨填成条小而浅的水沟。
老亨利步伐沉重,他可没有余力回头欣赏自己的“劳动成果”,更没有余力停下脚步。
驻足在一间满是补丁的木屋前,老亨利推开身前吱呀作响的木门,回到了住处。
映入眼帘的是个10多平米的空间。
里边最大的物件是块石头,这石头外形较为规整,从它上边摆放整齐的水壶和茶杯来看,这应该是个桌子。
那么,这桌子旁的小块石头就应该是椅子了。
往桌子后面看,在屋内的西南角整齐的叠放着一块儿泛黄的花棉被。
没有床铺。
棉被右侧的墙壁上挂着些锄头、铁镐、斧头之类的工具。
但除了镐子,剩下的都已是锈迹斑斑,有的连木把都断成了两节。
与其说这里是住处,倒不如说这是个阴暗潮湿的储物室。
教堂曾想“救济”他一团干净的被褥,但老人不屑地拒绝了;关系近的邻居曾想送给老人张木床,但老人笑着推脱了;墨菲三个年轻人,屡次想将老人接去他们的住处,但老人欣慰的摆了摆手,留下句:在哪儿住都没有自己家安逸。
老亨利将水桶靠在门边儿,突然弯下腰,剧烈的喘息起来。
生不如死的感觉另他跪倒在地,颤悠悠地爬到桌旁,握紧杯子。而后抖着双腿,倚靠着石头立起身子。
他痛苦地扶着墙壁,用被子舀了口刚打上来的井水。
水入咽喉,带着股淡淡的腥臭,虽然难喝,但足以缓解症状。
老亨利用手掌拍了拍胸口。
“啊,又活过来了。”
这是他的第一句话,很是庆幸。
“唉,竟然像狗一样在地上爬。”
这是他的第二句话,饱含自嘲的语气。
“咚咚咚!”
门响了,老亨利打开门,他认识这人。
来人是隔壁的中年妇女,她面色不好的说道:“老爷子,你又犯病了。”
“嘿,不碍事,瞧,我这不活蹦乱跳的。”老亨利心想自己以后得小点儿响动了。
“有事儿你就说啊,都是邻居。”
“好好。”老亨利满口应着。
“跟你说个事儿,士兵说后天正午会在教堂前广场举行异端审判,到时候你可别忘了去啊。”妇女并不知道老人的信仰。
“成,一定去。这又是哪个魔鬼啊?”
老人口中说的轻松,心里却是沉重起来。
唉,又有人被抓了吗。这世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儿啊。
“听说是两个女孩,似乎叫…嗯,对了。是叫柯娜和蕾贝卡。”
轰隆!
屋外惊雷划破长空,一闪即逝。
老人扬着嘴角,微笑颔首。
“奥,这样啊,放心吧,一定去。”
“行,那你先歇着吧,要是没吃的了就过来,我们暂时还有富裕。”
“好好。”
妇女走后,老人轻轻关上门。
昏暗之中,他握住门把的那只手如纸般苍白,枯瘦的手背上青筋密布。
接着老人面色一变,乌云爬上了额头,泪水在眼眶中转了又转,最后不争气的落了下来。
“我可怜的孩子啊……”
他伸出右手,在额头轻点。
“女武神大人啊,请您降下恩泽,庇佑您的信徒吧,这是我这老骨头这生最后的请愿了!”
沉默片刻,老人突然想起了那个最亲近的孩子,他连忙披上雨披出了屋子。
“墨菲!”
踉跄奔跑间,老人咳嗽不止,大口地喘着粗气。
渐行渐远之间,他身后那条被木桶犁出的水沟越来越小,直至消失在视野之中。
约莫半个小时后,老人面色苍白的来到了墨菲的住处。
望着空无一人,凌乱不堪的屋子,他失望又庆幸地笑了。
“还好,这小子机灵。”
“这样的年轻人不多了呀。”
就在他自言自语的时候,一道声音从身后响起了来。
“咦,老爷子,这么大的雨,您还出来遛弯呀。”
这是个被纹有金色纹路的黑色面具遮住了脸庞的青年男子,他全身都笼罩在漆黑的斗篷中。
这么些年了,老亨利从没见过这种打扮的人。
这是什么组织的?
他猜测间,神秘人再次开口,说道:“您住哪儿,要不我送您回去?”
听着这友善亲切的话语,老亨利摇摇脑袋:“诶,家里呆闷了,出来活动活动筋骨,就不麻烦你了。”
“好吧,那老爷子我们可走啦。”
我…….们?
老亨利环顾四周,眼见是除了他俩四下无人。
哪来的其他人?
“奥,对了!”神秘人注意到了老亨利布满老茧的双手,于是从腰间掏出个小包裹,强硬的塞到他怀里。“这是体力药丸,您这面色可太差了,吃了好有力气干活。”
他撂下这话,转身就走,丝毫不给老亨利拒绝的余地。
唰唰唰。
老亨利注意到房顶上传来的响动,抬望看去,竟是见到十数同样着装的家伙在屋顶穿梭,身手敏捷。
“体力药丸吗?”
老人握紧了手中的袋子,目视教堂的方向,“回去磨磨斧子吧,顺便换个把手。”
说着,老人面向东南,敞开步子,目光如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