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江府不远的一条巷子里,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徐徐走来。她边走边打量巷子两边,最后停在一处门前。
门关着,里面无声无息,好像没人。静心言左右看看,一个纵身翻进院墙。
院子漆黑一片,只西北角一处露出一丝昏黄。
静心言凑了过去。
“你老实待着,等过了明天我自会送你回去。”
“呜呜呜——”
“你也别怪我,谁让你长得那么像呢——”
哐当!
门被大力踹开,静心言站在门口,柳眉倒竖。
室内两人都被吓傻了,呆愣愣的忘了反应。
静心言一个字不说,一掌打昏妇人,再解开绑住西施手脚的绳子,取出塞在西施嘴里的破布。
“小——姐——”西施惊魂未定,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狮王出现在门外,没敢进来:“小姐,院里只有一个哑巴老头,已经控制住了。”
“全都带走。”
江府门前大红灯笼高高挂起,小童笑嘻嘻的给凑热闹的孩子们发糖,江老爷抱拳与前来赴宴的客人们寒暄,一身新衣衬得人格外精神。
庭院里早已摆满桌椅,茶点水果也已备齐,客人陆陆续续入座,管家拉长音喊:“老寿星到——”
江老太太在一群女眷的簇拥下盛装出席。
老话说人到七十古来稀,江老太太七十有二却依然身体健朗,的确当得“老寿星”三字。
江老爷打头,领着子侄辈给江老太太磕头,然后是孙子辈,最后是女眷,一应礼节下来,大半个时辰过去了。
“老太太子孙满堂羡煞旁人呐。”有人低声议论。
旁边人立刻接口:“可不是嘛,老太太三十守寡,一个人既要拉扯大孩子,又要照顾生意,这么多年也是不容易啊。江老爷有出息,自从接手家业,把江家的生意经营得越来越大,你看,母慈子孝,江老太太这辈子着实圆满喽!”
又有人道:“要说圆满可也不尽然,女子为好,老太太膝下只有一子,若再有一女才称得上圆满。”
“嫉妒,赤裸裸的嫉妒。”先前那人指着后面之人笑道。
宾客把酒言欢,这“圆满”的话题从一桌传到另一桌,如涟漪迅速四散开来。待传到江老太太耳中,灿烂的笑容便冻结在那张沟壑纵横的脸上。
“哟哟,你看,老太太这是喜极而泣了?”离得远些的人看到江老太太淌下泪来,疑惑的问。
很快,大家都发现江老太太的不对劲儿,江老爷过去问老娘怎么了,老太太不答却掩袖而泣。江老爷慌了神,赶紧吩咐人送老太太回房。
正在这时,最角落一桌有人站了起来。
“小姐,你看,谁来了?”
江老太太顺着香玉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妙龄姑娘身着桃红对襟长裙,头戴祥云金步摇,正缓步走过来。
那水灵灵的眸子,微微翘起的唇角,还有眉间若隐若现的红痣,不是她的娇儿还是谁?
江老太太豁的站起身,使劲儿揉揉眼睛再看,小姑娘还在,不是梦,不是梦!
“娇儿,我的娇儿——”
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就连江老爷都莫名其妙——“娇儿”是谁?
香玉牵着姑娘的手,把她带到江老太太面前,也禁不住哽咽,“小姐——”
江老太太一把拉住姑娘,嘴唇抖动却发不出声音。姑娘眨巴两下眼睛,薄唇轻启:“当年,您为什么不要娇儿?”
轰——
江老太太只觉有什么东西当头砸了下来,脑袋一阵眩晕,一屁股跌回座位。
“娘——”江老爷连忙扶住她。
在场宾客听出玄机,脸上神情各异。
没人出声,空气好像突然冻住一般。众人视线中心,香玉看着江老爷,江老爷看着江老太太,江老太太则愧疚又心疼的看着姑娘。
沉默良久,姑娘开口:“看够了吧,我该走了。”
“娇儿,别走。”江老太太连忙拉住她,“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你别再离开娘了好不好?”
娘?
娘!
一石激起千层浪,在场所有人面上的神色可谓五彩斑斓,别具特色。
江老太太长长叹息一声,终于道出这些年积压在心底的秘密。
当年江府人丁兴旺,江老太爷一辈一共四子三女,江老太爷作为长子自然是继承人,但其他几房因江老太太嫁过来两年没生育,对继承权虎视眈眈。
江老太太为此在江家如履薄冰,整天生活在大家怀疑、鄙视的目光下。直到第三年她被诊出有孕,日子才稍稍好过一点。
然而,她必须诞下男孩才能将继承权牢牢抓在手里,因此,她早早让香玉备了后手。
生产当日,两个孩子被调了包,真正的江家骨肉被偷偷带出去寄养在乡下。
原本江老太太打算大局已定后再将女儿偷偷接回来,谁想没过几年江老太爷撒手人寰,江老太太孤儿寡母苦苦支撑,哪还有多余的精力去照顾其他。
等她终于斗败几房稳固住地位,想要接女儿回来时,才得知女儿已经丢了。
“为了地位,为了家产,我抛弃了亲生骨肉。”江老太太抬头,“老天惩罚我,让我再也见不到女儿的面……”
震惊已经不足以形容众人此刻的心情。
“娘,那我是谁?我是谁?”最难以接受的当属江老爷,他活了大半辈子,突然被告知娘不是娘,他也不是他,这份打击换谁都难以承受。
可是,没人注意他,大家的视线全落在安静听完故事的小姑娘身上。
难道娇儿还魂了?
“我娘没丢,她是跟我爹私奔了。”姑娘没什么表情,眼睛看着江老太太,没有埋怨,没有愤怒,平静如水。“我娘说她过得很好,虽然三餐粗茶淡饭,但一家人在一起开开心心,简简单单。”
“你娘?”香玉糊涂了,这个姑娘明明是她为圆小姐心愿绑来冒充娇儿的,怎么回事?
江老太太听了眼睛突然亮了几分:“你娘她在哪里,她过得好吗?你告诉我,我去接她回家,回家。”
“我娘说她不姓江,跟江家没有任何关系,她也不会见你。”说完,姑娘转身,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了江家。
没有人拦她,大家就这么看着她如一片云从视线中飘过,没留下一丝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