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春天,拉里萨城的天空中飘着的不再是满天的蒲公英,不再是悠悠扬扬的,婉转的啼鸣,不再是热情纯朴,极其热闹的都市生活气息。
那一年,四大家族中的两大家族惨遭灭门。
那一年,有太多人失去了太多。赫拉失去了亲人,诺亚失去了爱人...拉里萨城失去了自由。
那一年,弥诺失去了他深深爱着的,也是唯一爱着的,潘多拉。
而这一切,还得追溯到十几年前的典雅城邦,那时,城中一直流行着这么一首歌谣:一支红杏红又红,墙头太高翻不出;等闲见得牛头怪,生来一只小牛怪。
来典雅城旅游的人数不胜数,毕竟这是一个集经济,文化,商业为一体的大型城邦,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贵族城邦。
能在这里定居的那自然是非富即贵,若你还能在这里谋得一官半职,那你可算得上是贵族中的贵族了。
每一个来这里旅游的人心里都有一个疑惑,这首耳熟能详脍炙人口下至穿着开裆裤的小崽子上至拄着拐杖的阿婆都能说上一两句的歌谣歌颂的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小伙子呀,你问村头那穿开裆裤的小崽子哼的是啥歌?这你都不晓得,一看就是外邦人的勒。哦,那不是歌,来,小伙子,你靠近点,对,在靠近点...诶呦,小伙子你这身材不错的呀,硬朗健硕还有腹肌,可得小心咱们这里的咸猪手啊,别看人穿的人模人样一副翩翩公子的样貌,可不是背后就揩你一把油...小伙子,你不听这歌谣是什么个情况了吗?进屋坐,阿婆给你仔细讲讲,欸,也不进屋了嘛,别走啊小伙子...”
这,开化的着实也是厉害了,阿婆都是半截子入土的人了,吃起豆腐来那还真是一等一的高手啊。
得,消息也没打听着,去那酒楼坐坐,说不定有啥劲爆消息呢。
“听说了吗?那只小畜生被关在牢里了。”
“又给进了牢,这丫的也太不省心了吧,还好给进去了,不然俺还担心俺家那如花似玉的闺女半夜给掳去了最后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俺还想靠她攀上权贵呢。”
“可拉到,就你家那闺女的样,怕是连我家那个傻儿子都看不上...”
“这年头你说都是什么事,偏偏给整出这么个怪物。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欺凌妇女无坚不摧,本就是私生子一畜生,还整的自己高贵的跟王侯将相是一个等级...”
“我看这要怪就怪那枝红的不能再红的红杏,说是墙头太高翻不出,谁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什么癖好才想着和那么一个怪物搞私情,你说放着我们这样的大老爷们儿不来,偏偏搞那人不人畜生又没个畜生样的玩意...”
言已至此,是个明眼人,都明了了其中蕴藏的含义。
但是,没有人规定谁的出生,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然而,社会舆论,说他是个错误,即使你百般讨好,也只是像丧家犬一样摇尾乞怜。
所以,还不如一开始,就向世界宣告,老子一辈子活得堂堂正正响响亮亮风风光光,也轮不得你个三六九五之辈来教化。
这就是那头被冠名为怪物的牛头人身的前半辈子,这时,他活得很自我自私自利,不爱人也不懂爱更不会去追求爱,他想要的,他都会去强取豪夺。
按他的说法,老子看上的,舔着狗跪着也要送到老子面前。
而他遇见多拉之后,他的后半辈子,几乎是生命三分之二的时光,都在学习着如何去爱一个人。
当他真正失去她时,才真正懂得什么叫“得不到的永远再骚动”。
按照他的说法,大概就是这娘们对自己狠,对他更狠,生怕用命去伤害他也不愿坠入这欲望的深渊。
多年后,他看着夕阳西下的斜阳为眼前的城邦披上了一层金色的锦锣绸缎,随即紧紧握住身旁俏佳人的手,问她:“当时你哪怕自己死掉也不愿意和我在一起是为什么,可千万别说是丘比那只破箭的作用。”
佳人唇微扬,是好看的45度,望着他,那眼神似乎装了万千繁星,过分闪耀。
“因为我打心底里,百分百确定,你肯定不会因此而放弃爱我。”
这应该正是应了那句“被偏爱的永远有恃无恐”吧。
诺亚第一次遇见她,大概是十四岁的光阴。他不晓得什么是爱,但看见了那双眼睛,就觉着天旋地转宇宙广阔无垠也不过如此。
后来丘比告诉他,这是一见钟情。
可是情从何起,又如何一往而深。
只是,那双眼...
那双眼,似乎可以望见草原上奔跑的羊群,海洋里五颜六色的鱼儿,林间歌舞成群的鸟儿。
那双眼,似有繁星陨落,闪着生命的光辉,溢出的善良似泉水般源源不断。
那双眼,似乎一瞬间治愈了他。
可是,那双眼,最终还是陨落了。
两方决战,必定伤亡惨重,更何况弥诺本身就是一个天纵奇才。
十岁习得了炼金术与剑术,并且在此领域堪称一流。十一岁偶然得到一位江湖术士指点,习得魔法与变换之术,就连那术士也不得不称赞他真是自己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十三岁偷得了蛊术,但并未精进,觉着此蛊术甚是伤身,他还想活个颐养天年的年纪呢。
他带领着的,全然不过只是那弑父的赫拉和那手刃兄弟的诺亚,但那一年发生在拉里萨城所有令人触目惊心惨不忍睹的事,使得那座城邦在无形中分崩离析。
而真正击垮他们的,正是背叛。
好一招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决战之际,弥诺和多拉做了约定,说是约定,其实是多拉求着弥诺,让他不要杀掉提修斯。
“自始至终都是从小一起长到大的青梅竹马,算我求你,只要你答应,我什么都愿意给你。”
“那你把自己给我。”
“你说你要我?”
“对,自始至终,我只要你。”
她犹豫了。
她最终犹豫了。
她最终还是犹豫了。
哪怕只有那么几秒,但这几秒却像该死的咒语一样缠绕着弥诺,他无法容忍那眼波琉璃间却闪着别人的影子,他无法容忍属于自己的东西却烙上了别人的印记,他更无法容忍自己如此发狂般嫉妒一个男人,就因为那个男人从始至终都在她的生命里。
“你不过是她养的一头宠物罢了。”
“她对任何人都很温柔很善良,你少自作多情认为她会喜欢你。”
“是个不三不四的私生子野种就罢了,还妄想得到白天鹅的青睐,真是只不害臊的癞蛤蟆。”
是的,他就是只癞蛤蟆。
没错,他就是做着吃天鹅肉的美梦。
但是,这又有什么错呢?
谁丫的定了这么多屁规定,老子就是要吃天鹅肉,老子就是私生子野种怎么了,你们还不是照样在我脚底下摇尾乞怜求着让我放你们一条生路。
身边一直是这样的声音,听得多了,反而觉得平静了。
可是,当听到那句话时,即使是如此冷酷无情如此自私自利如此残暴血腥的弥诺,也彻底失去了理智。
“就算你不说我也是愿意的啊。”
“你是不是傻,我一直是站在你这边的啊。”
“哪有什么私生子野种,我只看到了不傲娇会死,不说狠话会疯但是又有点喜欢撒娇喜欢我做的美食喜欢小动物热心肠还善良的专属我的小可爱—诺诺。”
可是,这些话,终究是说的晚了。
弥诺神情恍惚,眼眶布满了红血丝,是见血有多么兴奋,才会如此不管不顾。
丘比那声“主子”还未出口,箭已出鞘,哪怕是覆水也难收了。
却见那双桃花眼缓缓闭上,身子失去了重心,瘫在地上。
她今天穿了件粉色的衣裳,刚好配得上那双迷人的桃花眼。
他还记得她说想去典雅城看看,看看他生活的地方是什么样子。
他还记得她微微嗔怒的样子,他便会想尽办法去哄她开心。
他隐隐听到有人在他身边大声喊他,“主子主子主子,小姐中箭了小姐中箭了...”侧过身,哦,原来是丘比啊。
丘比使劲摇晃他的身体,“主子主子,快清醒一点,小姐好像有话对你说。”
弥诺迟钝了好一会,才想起中箭之人。他抬头,望见,桃花眼望着他,微微笑着。
“你还记得你问我愿不愿意把自己送给你吗?”
这声音让弥诺瞬间收了血性,他突然不敢面对自己,不敢面对她。
他想逃走。
提修斯听到这话瞬间黑了脸,身体在微微发抖,但怀中的青梅竹马为他挡了这一箭,他也只能将愤怒往肚子里咽。
“就算你不说我也是愿意的啊。”
“你是不是傻,我一直是站在你这边的啊。”
“哪有什么私生子野种,我只看到了不傲娇会死,不说狠话会疯但是又有点喜欢撒娇喜欢我做的美食喜欢小动物热心肠还善良的专属我的小可爱—诺诺。”
弥诺那一瞬间所有的理智,所有的情绪全部崩溃,身体仿佛沉入了无尽的深渊,那里装满了愤怒,不满,厌恶,生气,后悔,愧疚,羞辱,无地自容,自私自利,高兴开心兴奋,欲望,随之而来的是悲哀,难过,痛苦......
一年后,弥诺闭关了一年之久研究出了这么一个小项圈,里面装着所有的情绪,可以在一瞬间爆发,也可以在一瞬间消失,但就是失去了情绪自由。
而眼前,弥诺耳边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提修斯...哥哥,这一箭,算我还完了前半生欠你的所有恩情,从此,我不在欠你什么,你也不要觉得欠我什么...我们两清了。”
提修斯傻傻的望着她,这样就两清了吗?这样就互不相欠了吗?她是要他一辈子活在愧疚里吗?
“多拉,你不会有事的,你不会有事的,你不可能有事的....”
只是,再无回声。
就连飘荡在空气中淡淡的玫瑰香都无法让怀中的女子醒来,她是爱极了玫瑰的。
少女的脸色安详,披着一层淡淡的霞光,还有浅浅的微笑和嘴角已经被风吹干的血渍。
后来,弥诺大获全胜,占领了拉里萨城以及周边的小城邦。制订了新规则,建造了新城邦,翻新了一切旧物,研究出了新的惩戒。
只是,他失去了他深深爱着的,也是唯一爱着的,潘多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