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里萨城的夏天,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在所有人还沉浸在春风的温柔之中时,它,悄然降临,一瞬间,措手不及。就连吹过的风,也是火焰嘴里哈出来的一口气,又毒又辣。
地面处似有一条毒蛇在肆意乱窜,怕是地面有点烫蛇皮,愣是烤的那条毒蛇直冒烟,而远处空空荡荡的枝丫处盘旋着一只等待开餐的秃鹫,那双伺机勘察四周的双眼机灵的转着,倒映出这片广阔无垠的野生草原。
肆意疯长的各种野草甚至比野生放养的玫瑰还要乍眼,其中混杂着随风起舞的婆婆丁。风起,风落,婆婆丁落在长角的小斑马鼻子上,一个喷嚏不留神,万千似雪飘零,引得小藏羚羊与小斑马互相追逐。
它们可是旗鼓相当的对手,一言不合就开跑。这一闹啊,倒纯粹成了一场马拉松,长了三条尾巴的独角兽,长鼻子短颈鹿,长腿豹,短腿鹬,角斑马,拳击冠军袋鼠,短跑赢家跳跳兔...
而这片草原的当家——直立行走的牛王,正站在远处的峡谷上面俯瞰众生。它是弥诺钦点的,虽然大家表面上表现的服服贴贴,但背地里谁还不是个演员。
正在大家玩的不亦乐乎时,突然感觉到一股压抑的低气压由上及下压迫着这片草原上的一切活物,机敏的动物早已散去,一溜烟跑回自个的藏身之处,而那些还未来得及感知这一切的动物却早已被这令人窒息的感觉所吞噬。
这也不过几秒的时间,前几秒大家还在其乐融融中相互玩笑着赛跑,有的谈着情说着爱,有的张开美丽的羽睫享受着烈日的照耀,有的盘旋在空中物色着一顿可口的晚餐。而瞬间,这片草原失去了一切生命的迹象。唯一可以看见的,是奄奄一息中的苟延残喘,大多是一些身患疾病或是年老体衰或是毫无自保能力的动物。
这便是这片草原的规则,弥诺制定的规则,一个只有强者才可以拥有活着的资格。
此刻,弥诺望着面前那些早已失去资格的动物,淡淡的对牛王说道:“都处理了吧。”
身后跟着的是气喘吁吁的丘比,主子是被气出来的,一般发泄心中怒火的最佳处所便是这片草原,曾经和多拉小姐一起居住过,生活过,玩笑过的草原。
每一次主子被多拉小姐气到,遭殃的全是这里无辜的生命。
刚才那一瞬间令人窒息的低气压正是弥诺的杰作,而这还不是最惨最血腥的,要数最惨最血腥的,莫过于每个月都会举行的擂台赛。
而弥诺的到来,说明了今晚它们都没有好日子过。
按照弥诺的话来说,怕不就是“供你们衣食住行吃穿用度不愁,别给老子整那些娘们娇柔做作的活,要么给老子安逸的死去,要么强大的活着。”
四年前那场大战后,弥诺解放了拉里萨城及其周边小国被圈养在臭气熏天屎尿同房简陋不堪还要为人类辛勤工作到没日没夜结果最后的结果还是被烹饪成烤全羊红烧猪蹄全羊宴红烧肉端上餐桌。
讲真,这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生活真是受够了。
在弥诺为它们提供了如此一个能够自由自在乘风飞翔驰骋雷电的天堂时,哪怕每天都过着随时都可以丢掉性命的生活,但为了此刻的自由与尊严,值。
每次擂台赛它们所有人只有一个共同的目标,那就是弥诺。只要其中一个赢了他,那此人便会获得一张复仇卡,在卡片的背后写上你最仇恨的人,你将拥有审判他的权利。
这场擂台赛让所有动物热血沸腾。
丫的,风水轮流转,让你也尝尝鞭子的味道。
百因必有果,你的报应就是我。
曾经亏欠我的,我的双亲,我的祖父祖母,我的上一辈祖宗,上上一辈的祖宗的...我都要讨回来。
...
离丑时还有些许时间,弥诺借着清冷的月色,神情哀伤,望着眼前这片曾经记载了他和多拉美好过往的草原。
草原的正中心有一眼清泉,那里的水甘甜且带着清香。他记得多拉就是在这样的一片月色下,褪去身上薄薄的一层锦缎,那双玉足轻轻试探着水温,是有些凉的吧。
但她还是义无反顾,同他一起踏入这命运的深渊。
他喜欢在这样的月色下,沐浴在这眼由月华供养的灵泉。她双臂缓缓摇摆,游到他的身侧,与他一齐望着。
他其实是怕极了孤独的。
小时候总是被关在典雅城监狱最黑暗的那间牢房,是连阳光都无法照到的深渊。空气里安静到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偶尔从极远的远方传来狱卒轻微的交谈,他知道那是给他送的吃食。
他怕极了这样的安静,逼得人会发疯。
幸得那样的日子里,他通过练功熬了过来。也是那极佳的环境,才造就了百年抑或是万年难得一遇的天才。
初来乍到,认识的人只有她一个,熟的人,额,貌似没有。
后来相处下来之后,两人渐渐熟络起来。真正交心的日子,恐怕就是那次,她站在他的身侧,毫不惧怕。
“你不怕我吗?”
“这话你问过多次了。”
“我是个如此丑陋的怪物。”
“世间多的是面容与心灵丑陋的怪物,你不是。”
“他们都怕我。”
“那是他们的事,与我无关。”
“我一直都很孤独。”
“我知道的,所以我来了。”
......
“我没有爱过别人。”
“那你可要食言了。”
“我不知道如何去爱一个人。”
“我也不知道。”
月光下,一个牛头怪物,一个倾城美人。
一吻,轻轻的一吻,再无其他。
然而,今夜,没有人轻轻褪去绸缎露出令人着迷的肉体,也没有人用玉足轻点泉水试探温凉,更没有人与他齐肩并望这醉人的月色说着“世间多的是面容与心灵丑陋的怪物,你不是”的情话。
他以为他会失去她,但确实是失去了。因为,失去的,是心。
那把箭,几乎要了她的命,也几乎要了他的命。
所幸,她还活着。只是,她却视他为仇敌般深深的憎恶着。全因她醒来的第一眼望见的不是他,而是提修斯。
那日,他杀人杀到红了眼,迷了心智,一把拿起丘比的箭,可就是命中注定的那样,若他知晓她出现在战场上,他定不会如此失去理智。
那一箭本是嫉妒到了极致,想要报复的一箭罢了。
可偏偏,他心爱的人儿冲了过去,替提修斯挡了那一箭。
丘比远远望着自家主子泡在一眼泉水里面暗自伤神,也不知到底是在伤神心什么。于是,颤颤巍巍,瑟瑟发抖,“主子,时辰差不多到了。”
弥诺显然的不耐烦,最恨被别人打断美好的回忆了。
他攸得转过身,轻松从水中跃起,着地时身上多了件衣裳。一双眼似乎要将丘比定在月亮上。
都是服侍人的,我怎么这么难啊。时辰过了要被瞪,时辰提前还要被瞪。我好难啊好难啊好难啊......
此刻,正是丑时。平静的草原沐浴在祥和清冷的月色下,安静且不动声色。殊不知,在这祥和的平静之下,是异常的躁动与血液沸腾的声音。
“旺~旺~旺~”
“哞~哞~哞~”
“喵~喵~喵~”
“旺旺旺~”
“喵喵喵~”
......
这,应该没搞错吧,莫不是进错到动物园了?
“哞哞哞,哞哞哞,哞哞...”
丘比是知道有这么个动物园,啊呸,是知道有这么个怪物聚集之地的,只是,这不是为难人家小可爱嘛。
“主…主子,咱们家动物园长在说啥呢?有翻译不?”
一脸懵懂,虽然好生有趣,但这有趣的前提是咱得听懂不是?
“这么多来自不同国家的动物,有的说着方言,有的说着国话,这还有的说着外国话。金币都成统一的了,那咱这语言是不是也得要统一成官话?嗳,主人,你别走啊,我刚刚想到一个主意,你听听中不中...”
口水还未吐完,那牛王气势汹汹走到弱小无助可怜泪汪汪的丘比面前。
“大哥饶命,大哥饶命,我投降我投降...”
突然感觉世界清晰了,就连擂台上那颇有姿态的红孔雀的声音都传进了耳朵,“女士们,先生们,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我们的擂台王—陶诺斯。”
随即一片狂轰乱炸般的掌声几乎要将头顶的地面掀开般撕裂起来,有白毛金刚捶胸顿足,长翅膀的羚羊狠狠扇动双翅,独角兽前蹄不停与地面摩擦,似有箭在弦一触即发之态...
丘比后知后觉才知晓刚刚牛王喂了一颗药丸给他,本来恶心的感觉如昨日不小心撞到城堡后院有一条狗正在品尝自己的屎一般,但耳朵瞬间的清晰让他几尽忘却了味觉带给他的刺激,余下的,只有血液沸腾的激动。
“不知道你们记不记得,那个任劳任怨勤勤恳恳最终还要被鞭子狠狠鞭打的自己,那个被到处追赶追杀活着被扒皮死了被炖汤的自己,那个被关在囚笼里套着链子失去自由失去亲人的自己,我想知道,你们还记得吗?”
言之凿凿,声腺低沉磁实却有种异样的吸引,没有用愤怒做导火索,只是像唠家常一样平铺直叙,却着实勾出了许多无法直视的回忆。
怎么可能忘记,那都是血淋淋的烙在回忆里的伤疤。
失去了亲人吗?
忍受了肌肤之痛吗?
还是心脏被捏碎的痛苦呢?
这里,谁不是呢?
痛苦到一想起来就泪流不止,痛苦到活扒自己的皮都无法缓解,痛苦到自己都失去希望想一了百了...
可是,谁又在黑暗中递给它们一束光明,叫它们带着曾经的屈辱和痛苦活着,因为,那些仇人还幸福的活着。
“想报仇吗?”
“想!”
“做梦都在想!”
“恨不得将他们碎尸万段!”
“想重获自由吗?”
“想的要快死了!”
“奶奶个腿,直接干!”
“只要你们打赢我,我就给你们想要的一切。”
瞬间,这些热锅上的蚂蚁,蠢蠢欲动的血液,摩肩擦踵的战士们,一窝蜂,朝向那龙卷风的风眼。
一场潜伏已久的龙卷风,终于带着摧毁一切的决心,席卷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