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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猝不及防的人生浪头

哪一段感情,哪一场婚姻,没有过如胶似漆的时候?谁没说过甜言蜜语,谁没许下过海誓山盟?可是,是谁改变了那些曾经真挚热烈的心?

三月初,朱海的房地产公司开发的“海碧花园”即将开盘,“海碧花园”建在城中最繁华地段,朱海的手段和人际关系确实不同凡响,“海碧花园”原本是市党校旧址,党校搬迁后,多少人对这块地虎视眈眈,最后还是朱海拿下,没多久,推土机轰轰烈烈地开进场地,朱海的广告也果真全部签给了小乔。朱海出手大方,这笔业务小乔拿到的提成可不少,朱海甚至许诺,楼盘开盘,小乔若有需要,一定给她个最最优惠价。

小乔便心动了,虽然常梓在买了一套房在她名下,可在她心底,始终还是觉得那不是自己的东西,感觉并不踏实,眼下手里有了一点闲钱,外加朱海的承诺,她倒真动了自己买房的心思。

春节结束后,小乔和常梓在见面的时候突然少了起来,小乔不闻不问,却也敏感地听说到,常梓在的妻子和女儿来到了N市,而且颇像是一时半会不会离开的模样。小乔心里五味杂陈,主动从酒店搬回了姚朵朵的房子。本来房子刚装修,是打算要搁个半把年才入住的,现在在小乔看来,一点点的甲荃算得了什么。爱情的毒都不怕,怕什么甲荃!常梓在明知道她搬走,电话打来,也只是像往常一样关切地嘱咐,要按时吃饭,少吸烟,别熬夜!语气仍然那么温柔,在小乔听来,却是不由得暗自自嘲了。这世上哪有恒久不变的爱情?哪里真有旧情难忘的事?如果有,那也得旧情建立在不影响目前生活的前提下。眼下的常梓在,分明就是把他的家庭置于了与小乔的爱情之上——如果他们之间真的能称做爱情的话!

小乔心里有气,偶尔就不肯接常梓在的电话,常梓在也不追究,电话仍旧打来,言辞之间,像什么都没发生。江一芷听说了,忍不住啧啧冷笑,“这常梓在,还真老道,说不定心里还在想呢,你算个球啊,跩什么跩!看上你是你的造化了!”

小乔听得心惊,却又分辩不得。

两个人邀着一块去“海碧花园”,售楼部和样板房已经正式对外开放,来参观咨询的人络绎不绝,两个人四下里看看,并没发现朱海,江一芷轻声说,“呀,这种场合,哪里用得着老板亲自出马。”

两人找了个地方坐下,随手从小几上拿了资料来看,现场太过火爆,两人顾自坐了好久,也没售楼小姐过来招呼。江一芷抬起头来,注视着大厅里攒动的人们,不无感叹地说,“小乔,你看,多少人还在为了一套房子而努力,而有些人,拿钱拿到手软。”

小乔头也不抬,“我要是叶红梅,我就从了朱海。”

江一芷瞪她一眼,“靠,凭什么,你敢说米贤生以后就没钱?”

小乔抬起头来,瞥一眼江一芷,轻哼一声,“所以说,一芷,真枉了你还是个媒体人,见的世面也不少了,难道你就不觉得,嫁给一个商人比嫁给一个官员更安全吗?”

江一芷白她一眼,说,“我还真不知道。”

小乔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轻轻自嘲一笑,“不对不对,是嫁给任何一个男人都不安全。女人真傻。”

江一芷没接口。无论如何,她们仨当中,她的婚姻还保持着完好的外壳。问题出在她身上而不是周子榛那,这多少还是让两个女友觉得很是羡慕的。

她拿出手机给周子榛发了个短信。“有点想换套大点的房子,朋友能拿到优惠价。觉得怎么样?”

周子榛四天前去了上海,进行为期一周的本系统干部学习培训。信息发出去好久,周子榛也没回复。江一芷猜他可能在上课,只好收了手机。

不一会手机嘀地一声响,江一芷估计是周子榛回了短信,便对小乔说,“要是咱看中了,就亲自找朱海去。”

小乔说,“那是。这种关系不用白不用。”

江一芷拿出手机一看,发短信的并不是周子榛,而是谢晓冬。江一芷的心咯噔一下,不知这时候谢晓冬发个短信来想说些什么,仔细一查看,谢晓冬说的竟然是,“我下午抵达N市!”

江一芷吃了一惊,心神顿时就慌乱起来。

小乔说,“一芷,等会陪我去接梓梓吧。”

江一芷疑惑了,“咦,决定把她接到身边来了。”

小乔眨眨眼睛,泪水漫进了眼眶,“这一段因为我妈一直在家,我都没空去看她,前两天她生病了,还不让黄婶告诉我,说妈妈一定是有事。晚上发烧,抓着黄婶的手直叫妈妈!”小乔的嗓音哽咽了,“一芷,我觉得,我太对不起孩子了。所以今天黄婶一给我打电话,我就决定今天就把她接回来。”

江一芷的眼睛也湿了,她站起来,“走吧,那么我们马上走。顺便带梓梓去买点她需要的日用品,全算她干妈我的。”

小乔抬抬手腕看表,“嗯,走吧。约好十一点的,也差不多了。”

两人走出售楼部,到大道上叫车,江一芷给谢晓冬回了个短信,“到了就给我电话。”

最初的慌乱慢慢逝去,心里涌上来的更多的是喜悦。她情不自禁地回想起和谢晓冬在一起的那些时光来,他温柔的亲吻,他深情的目光,他细致的抚摸,他带来的从所未有的颤栗感。

蓦然间被小乔推了一把,倏地回过神来,小乔似笑非笑地瞅着她,“发的什么呆啊。车来了。”

江一芷不好意思地笑笑,上了车。小乔坐定,好一会才轻声说,“一芷,有些东西,要适可而止才好。”

江一芷顿时尴尬了,轻咳一声说,“我知道。”

小乔轻叹一声,闭上眼睛靠在了椅背上,“道理人人都知道,就是没有几人做得到。不管怎么说,一芷,任何一种感情游戏,最终受到伤害的仍旧是女人。你做的哪一行?爱情的真相和结局,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江一芷也闭上眼睛,心头灰灰地黯然了。这些道理她几乎每一天都在琢磨。甚至许多时候她都在以专家的口吻告诫着那些身陷情网的女读者们。现在看来,人呢,最易于担当的角色,是行动的矮子。

车子平稳地向前驶,二十分钟后,在民歌广场停了下来,黄婶带着梓梓早等在广场上,梓梓一看到小乔,扬着小手就跑了过来,大声叫,“小乔妈——”迟疑了一下,迅速地打量了一下周围,改口叫,“小乔阿姨!”

小乔一把把她搂在怀里,眼泪登时就下来了,她狠狠地亲着孩子的脸,“乖宝,以后就叫妈妈,大声叫,妈妈!”梓梓疑惑地看着她,小心翼翼地轻叫一声,“妈妈!”小乔大声应道,“哎!乖宝!再叫!”梓梓放了心,遂大了点声,“妈妈!”小乔说,“再大声点!”梓梓便放开嗓门叫,“妈妈!妈妈!妈妈!”小乔笑了,“梓梓真乖,走,妈妈带梓梓买东西去!梓梓喜欢什么妈妈就买什么!”

江一芷站在一边,不知不觉地,泪水就流了满脸。如果说爱情是女人的致命伤,而孩子,永远是女人的软肋。内心里,她是赞赏小乔的,一个女人,蓦然间多出来一个会笑会动的女儿,为此不知道要遭受多少诘问和猜测,以及那些不问缘由就纷至沓来的鄙视的目光!

江一芷上前一步,轻声说,“梓梓好乖啊!”

梓梓侧过脑袋看到了她,脆声说,“阿姨也乖。”想想又补充道,“妈妈也乖!”

江一芷和小乔都笑了起来,江一芷捅捅小乔,“啧啧啧,好幸福的妈妈!”

三人跟黄婶说了再见,江一芷说,“叫车吧,咱们去百货大楼!”小乔说,“等一下,我约了我妈!”江一芷吃了一惊,“什么?你疯了啊。你想吓死你妈啊!”

小乔抿抿嘴,“趁我今天有勇气,全都把冒险事都做了。”

江一芷皱皱眉,“要不要考虑考虑?”

小乔昂昂下巴,“我妈来了!”

江一芷一回头,果然就看到了小乔的母亲。她新做了一个发型,看起来年轻了很多。走路走得很快,远远地就嚷,“什么事不在家里说,非要我坐个老远车跑来这!”

一眼看到了梓梓,疑惑起来,“这谁呢。怪俊的孩子!”

小乔说,“妈,你爱我不?”

老太太嗔道,“搞啥子嘛。”

小乔笑,固执地问,“说嘛,爱不爱?”老太太只好答,“那当然爱。孩子都是老娘身上掉的肉,咋地不爱。”小乔便说,“我的女儿呢,你要不要爱?”

老太太一时间没明白过来,“啥?”

江一芷扯扯小乔,“喂,别吓着老太太。”

小乔轻轻一笑,“我妈是女人。是那种最最经受得住折腾、惊吓的中国式女人!”

老太太慌乱地看看自己的女儿,再看看梓梓。小乔牵着梓梓,轻声提醒,“梓梓,这是外婆。来,叫外婆!”

梓梓怯怯地看着老太太,轻声叫,“外婆!”

老太太是完全地懵了,但还是下意识地答应了一声,“哎。”这会儿她才像是恢复了神智,颤抖着声音说,“小乔,你是说,这孩子,是你的?”

小乔平静地点点头。江一芷急忙牵过梓梓,“梓梓,来,阿姨带你去那边逛逛!”

梓梓紧紧地牵着小乔的手,不肯松开,小乔说,“别紧张,一芷,我都说了,我妈神经坚韧得很。妈,这个,真是我的女儿。千真万确。”梓梓突然补充道,“是的,小乔妈妈真的是我妈妈!”

老太太突然就眼泪横流了,蹲下身子伸出手摸摸梓梓的手,又摸摸她的脸,喃喃自语道,“这是咋搞的啊。这可疼死人了啊。孩子都这么大了。陶小乔你可真,可真狠心啊!”老太太嘴里蹦出来狠心这个词,也不知道说的是对母亲她呢,还是对女儿梓梓。

小乔的眼睛红了,哑声道,“妈,我们还要去买梦之岛东西。你放心,以后她就跟着我了。一直跟。永远跟。”

老太太恋恋不舍地抓着梓梓的手,“来,乖,再叫声外婆!”梓梓果真乖巧地叫,“外婆!”

老太太倒也不糊涂,接受了现实,一下子就替女儿想到了眼下的处境,“你要带着她去哪啊。”

小乔说,“行了,妈,不说了。这些呀,说来话长。再说下去,天都黑了。梓梓的东西一样都还没买。”

小乔用眼睛暗示了一下江一芷离开,老太太追着叫,“小乔,小乔啊……”

小乔回过头来,冲着母亲笑了笑,迅速地说,“别担心妈妈,有什么事我回头跟你细说。”

小乔紧走几步,招手叫车,恰好有车子驶过,刷地停下来,小乔几乎是慌不择路地就上了车,太急了,头撞着了车顶,江一芷又好气又好笑,“都叫你别那么冲动了。”

三人坐定,车子迅速开走,小乔透过车窗,还能看到母亲追赶上来的身影,轻轻叹口气,“我还真不孝。呀,一芷,我做人还真失败。女儿也好,妻子也好,母亲也好,甚至是情人,我没一个角色是做成功的。”

江一芷瞥一眼梓梓,她乖乖地靠着小乔,匆闪着长睫毛兴奋着盯着车窗外的风景,“以后在梓梓面前说话可得注意点儿。”

车子刚拐弯,小乔就叫停车。眼前赫然是市内颇具盛名的梦之岛购物中心。这里距离民歌广场并不远,步行也就十多分钟的事,只不过小乔怕母亲继续追问下去,情急之下才叫了车。

梓梓大概是第一次来这样的大商场里逛,一直紧紧地牵着小乔的手,小乔干脆把她抱在怀里,轻声问,“梓梓喜欢什么就告诉妈妈。”梓梓露出一丝与年纪不相称的担心来,“贵不贵啊,妈妈,你有没有钱啊。”

小乔眼睛热了热,答道,“有,妈妈有很多钱。梓梓喜欢什么妈妈就买什么。”

江一芷嫌俩母女俩走得太慢,抛下她们,顾自逛开来。她自己生的是儿子,向来就对女孩子的花梢衣服咋舌不已,这下子有了可送之人,竟是这件衣服也漂亮,那件裙子也可爱,那双鞋,天哪,简直是公主穿的!一口气就买下一大堆。跑去收银台结账,小乔也在,看一眼她手里的单子,骇笑道,“喂,用不用那么夸张啊。好歹也是我的女儿,你留点儿我来买嘛。”

江一芷扭扭梓梓的脸,说,“以后要叫一芷妈妈!懂不懂!”转而又发愁了,“这么多东西,怎么拿才好。”小乔笑了,“这会儿就知道没老公的坏处了。”

一直逛到傍晚,两人手上再不能提东西了,连梓梓的手上都帮忙拎了两个袋子。小乔意犹未尽,“走吧。哪天再来好了。”

三个人刚出商场,江一芷眼尖,看到了陈亚文!他就站在她们前方,默默地打量着她们!初春的夕阳光打在他身上,雾蒙蒙地一片。

江一芷惊叫一声,“啊!”

小乔也看到了陈亚文,不过倒没有江一芷来得吃惊。相反的,她猜到了他会来找她。母亲的脾气她最清楚,有什么话是她能藏得住的?在女儿这里得不到答案,一定会去追问陈亚文。这正是小乔的初衷,她就想着让陈亚文知道,她陶小乔有一个女儿!而且已经九岁!他不是天天梦想着要跟她复和吗?好吧。他若能接受这个事实,她还真可以考虑一下。

陈亚文迎着她们走了上来,他的表情复杂,可以想像得到,小乔的这个秘密着实像块巨石,把他给砸晕了。他再怎么也没想到,小乔竟然会有个孩子!整整一下午,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不停地抽烟。他恨小乔瞒得他好苦,恨她原来在他之前,竟然有过那么一段刻骨铭心的过往情史。想到愤怒之处,他抓起桌上的烟灰缸就向书柜镜砸去。镜子哗啦啦地碎了,他看到破碎的镜片里,他自己那张怔忡的和镜子一样破碎了的脸,忍不住再三自问,怎么办?怎么办?

开车来梦之岛之前,他其实一点也没想清楚自己该怎么办。可是一看到小乔,他的心突然就平静了。他的目光转而落在小女孩身上,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心绪顿时就被突然而来的怜爱覆盖了,小女孩好奇地瞪着他,他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微微蹲下身子,轻声问,“你就是梓梓?”

梓梓点点头,疑惑地问,“你是谁?”

陈亚文轻咳两声,清晰地说,“我是你爸爸!”

梓梓惊异地盯着眼前这个中年男人,小乔也同样地用惊异的目光看着陈亚文。

江一芷清清喉咙,“小乔,我先走了。”

谢晓冬就快到了吧,她得去接他。何况,小乔一家人应该需要一点单独相处的空间。

晚上九点,江一芷和谢晓冬再次见面了。距离上一次见面,倏忽间,又过去了好几个月。江一芷惊讶地发现,谢晓冬留起了胡鬓,乍 一看上去,颇带了点老男人的沧桑感。江一芷不觉地好笑起来,调侃着说,“咦,长大了啊。”

谢晓冬笑了,回道,“是不是更爱我了?”

江一芷呸了一声,说,“这次又是什么理由?”谢晓冬想也不想地答道,“想念。”他看她一眼,“这个理由足够吗?”

江一芷的脸在夜色里微微红了。这一次,她不想把谢晓冬带到“红梅赞”,正在思忖着,谢晓冬已经说,“我知道你家附近有家酒店,叫瑞悦。就住那吧。”

这人,连她在犹豫什么都知道,她问,“你怎么知道的?”谢晓冬说,“问百度啊。百度什么都知道。”

两人打了车直奔瑞悦,谢晓冬和出租车司机搭上话来,言词间竟像是和江一芷来度蜜月似的,出租车司机感叹道,“你们结婚可真够晚的!”谢晓冬窃笑起来,江一芷白他一眼,他便握住了江一芷的手。

车子在夜色里穿梭,江一芷只觉得自己像大海中的一片浮叶,不由自主地,被风浪推着向前飘荡。她有心要回头张望一下,或者试图努力地靠岸,却渐渐地,力不从心。

抵达瑞悦,江一芷这才发现,谢晓冬早已通过网络订好了房。房间正对附近的滨江,夜晚的滨江,在灯光的照射下,妖娆且媚惑。谢晓冬开了红酒,给自己和江一芷各倒一杯,然后说,“一芷,今天是我的生日。”

江一芷惊呼一声,“呀,你不早说。我好给你准备一份礼物。”

谢晓冬笑了,“你有礼物。就看你肯不肯送我。”

江一芷脸红了,正想啐他,谢晓冬却正色道,“一芷,我恳求你,离开他,嫁给我。”

江一芷吃了一惊,她怔怔地盯着谢晓冬,谢晓冬期待着看着她,初春的风扑窗而入,把窗帘吹得扑啦啦响。

江一芷清清喉咙,“咱们不说这个好吗?来,晓冬,我祝你生日快乐!”

她仰头把酒一干而尽,冷不防谢晓冬上前来,一把搂住了她,身体紧贴住她的,唇找到她的,轻巧地启开了她的唇。那种牵扯全身的颤栗感再次袭击了江一芷的全身,她不由自主地回应着他,酒杯从手中滑落,轻轻跌在厚厚的地毯上。

他们反复纠缠着,谢晓冬甚至把江一芷扯到自己身上,江一芷低呼一声,头发垂到胸前,她几乎不敢看谢晓冬,谢晓冬喃喃地说,“一芷,看着我。我爱你,一芷。”

半夜里,窗外突然下起了雨,渐渐地越下越大,到后来竟是十分凛冽的模样,把玻璃窗敲打得怦然震响。

江一芷的手机应该是响了好几次,最后一次她才发觉,此时的她已经困得不行,迷糊地拿起电话来,那边劈头盖脸地已是一顿没好气的斥骂,“是江一芷吗?你搞什么的啊,电话也不接,你老公出事了,赶快到医科大来!”

江一芷吃了一惊,睡意全没了。刹那间差点以为这不过是一场熟人开的玩笑。周子榛他应该还在上海,他四天前才启程,说好一星期后才回来,怎么可能一转眼就进了医科大?

江一芷赶紧穿上衣服,谢晓冬被惊醒了,睡眼朦胧地问,“一芷,你去哪儿啊?”江一芷匆忙答道,“我有点事,得马上去一趟医院。”谢晓冬还待再问,她已经闪出门去,脚步飘浮地奔出酒店,打了个车直奔医科大,手机一直在响,是谢晓冬。她摁断电话,心乱如麻。

抵达医院时,周子榛已经被送入了急救室。一个中年男子忙前忙后,看到周子榛便说,“是一芷吧。我是老苏,和周主任一个办公室的。周主任是出城的时候出的事。”

纵然人已经浑浑噩噩,江一芷还是敏感地捕捉到了中年男子老苏话里的漏洞,什么叫出城?周子榛如果是从上海回来,怎么也该说是回城啊。

她顿时起了疑心,便多留了个心眼,问道,“这么晚了,他出城干什么去啊,也没听他跟我提,我今晚和几个姐妹K歌去了,好吵,所以没听到电话响。”

中年男子此时也疑惑地答道,“听说他这两天是去上海参加什么同学聚会吧,是不是提前回来了,或者临时有事又要出城?”中年男子笑了笑,“这个我也不清楚了,接到医院的电话我就赶来了。”

江一芷满心疑惑,周子榛对她说的可是参加培训学习,并没说参加什么同学聚会,他为什么要说谎?心里虽然满腹疑问,却也只得坐下来,等待周子榛的手术结束。

凌晨两点,周子榛从手术室里推了出来,江一芷扑上去叫,“子榛!”

周子榛脸色苍白,双眼紧闭着。左腿上缠着厚厚的纱布。主刀医生安慰着一芷,“他生命无碍,就是腿伤了,好好养一段就没事。”他犹豫了一阵,又说,“有点奇怪,病人一直处在昏迷状态,可他的脑子明明并无受损。”

江一芷敏感地反问道,“您指的是什么意思?”

医生摸摸鼻子,“他好像是自己不愿意醒来!”

江一芷奇怪起来,“为什么?怎么可能?”

医生说,“他好像受了极大的波荡和刺激,潜意识里不愿醒过来。对于这种情况,也只能等待着看看了。”医生轻轻晗首,快步离开。

江一芷愣住了,心里只觉得不可思议。太戏剧化了吧。像在演电影。周子榛他受了什么刺激,他为什么不愿意醒过来?

老苏上前一步,轻声说,“一芷,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江一芷赶紧站起来,“行行行。您好走。谢谢您了。”

病房里安静下来,江一芷怔怔地注视着病床上的周子榛,心里始终无法置信,他也许会就这么一直躺着。她伏在床边,低低地痛哭起来。

清晨七点,接到电话的小乔赶了来,一见她就劈头问,“怎么回事?”

江一芷木然地呆坐着,说不出话来。

不一会,叶红梅也到了,两人看看江一芷那神情,对视一眼,走出门去找医生。

江一芷坐着不肯动弹,手机响了又响。她怔怔地扫一眼手机,屏幕上闪烁着“晨”的字样。她想像得出没有她的消息,谢晓冬一定很着急,可是她顾不上他了。到此刻,她才觉得,什么都及不上周子榛重要。她盼望他醒过来,微笑地叫她,“咦,一芷,怎么哭了?”

一周后,周子榛的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医生便有意想让他出院,医院床位紧,周子榛什么检查都做过了,赖在医院里,实在也无多大意义。

江一芷想想也是,遂办了出院手续。不敢告诉双方父母,江一芷打了电话回家,只说周子榛学习去了,她这一段估计也很忙,大概得有好长一段时间不能去B市。老人家也没多问,江一芷也就想着,瞒着一天算一天,真瞒不下了再说。

江一芷把周子榛接回了家里,请了个专职保姆。每天回到家里,坐在他床前,凝视着他紧闭的眼,江一芷心里想的只有这个问题:他为什么不愿意醒过来?

他睡着的样子很安静,像从前他们刚刚认识的时候。来探望他的人络绎不绝,每个人都安慰江一芷,别着急,他会好起来的。

每天夜里,江一芷握着他的手,轻轻抚摸他的脸,心里一遍遍地只对他说,对不起,对不起。

潜意识里,她有一种深深的负罪感,谢晓冬带给她的,固然是全新的一种体验。她没有管住自己,一次一次,明知不对,仍然沉浸其中不能自拨。

正因为如此,她没有听到手机响。丈夫濒临生死边缘,她却躺在别的男人身下忘我呻吟。一想到这个她就悔恨不已。

叶红梅和小乔几乎每天都来,小乔说,“一芷,是不是你和那个,晓冬的事,被周子榛知道了?”

江一芷吃了一惊,下意识地答道,“不可能!”

叶红梅说,“怎么不可能。一芷,这世上,除了爱情,什么事都有可能。”

江一芷心里突突跳起来,她想起那一晚,他们在瑞悦酒店门口下车,谢晓冬顽皮,突然抱住她,狠狠地热吻了一阵。她推了他一下,却不坚决。

难道说,那么巧,那一刹那那一情景,就被突然回到N市的周子榛看到了?细想想,倒也不是不可能,瑞悦酒店可是回他们家的必经之路。

想到这一点,江一芷全身都凉了。她拼命摇头,喃喃自语,“不可能,不可能的。” 难道说周子榛撞破了她的秘密,所以才在愤怒之下又急着离开,因为着急和气躁,所以才出了车祸,又因为伤心和难过,他才不愿意清醒过来!

愧疚和悔恨,像无边的海洋,瞬间吞噬了江一芷。她几乎难以呼吸。

小乔心疼地搂住她,“好了,别再想了。什么都别想了。等周子榛醒来,咱们再重新开始新生活!”

新生活!可能吗?江一芷悲苦地想,她的天空霎时间都灰了,还要怎么重新开始?!

脑海里倏地划过“报应”二字。她喃喃地低声说,“真的,小乔,报应。这是我的报应。”小乔喝道,“胡说!”江一芷抬起头来,挺挺胸,“不管怎么样,我会好好照顾他,我要他醒来,安然无恙地,惩罚我。怎么惩罚都行!”

除了工作,她所有的剩余时间都用来照顾和陪伴周子榛了。保姆小曾赞叹地说,“一芷姐,你对姐夫可真好。”

她便苦笑了,无言以对。

偶尔在Q上,看到谢晓冬的留言,多得让她眼花缭乱,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说,“如果有一天,想起我来,我永远在这儿。”

江一芷苦笑了。不不不。不会再有那么一天了。她想,假若周子榛一辈子不能醒来,她会将心房紧闭,安静地陪伴他一辈子。这是她欠他的。为此她需得用余生来偿还。

心里是痛悔不已的,假若她知道命运在这个地方,为她准备了这样的一场意外,她断然早早心生警惕,不会轻易任由自己步入迷途。

她每天都给周子榛读一点报上的新闻,或者在他从前喜欢的书里挑一段话念给他听。夜深人静,窗外月光清冷,江一芷甚至翻箱倒柜找出他们俩在从前热恋的日子里写下的情书,缓缓地低声朗读。

在这样安静的朗读里,江一芷的心境也渐次平复下来。偶尔会恍惚觉得,那一切,就像昨日才刚刚发生,他们俩相亲相爱,发誓一辈子不离不弃。

转眼就是一个多月过去了,天气渐渐热起来,周子榛毫无起色,许多时候江一芷都气馁得落泪,觉得自己几乎捱不过去了。

这一天傍晚,她回到家里,发现婆婆来了。婆婆呆坐在周子榛的床前,老泪纵横。江一芷轻轻地走到她身边坐下,也哭了。

婆婆搂住她,哽咽着说,“孩子,难为你了。”

儿子这么长时间没打电话回家,做父母的不得不起了疑心,周子榛的父亲给周子榛的办公室打了个电话,瞬间就弄清了事情的始末。俩老又是伤心又是心焦,商量了好一阵,决定留下父亲在家照顾周周,母亲就跑N市一趟。纵是心理早有准备,可一看到儿子悄无声息地躺在床上的情景,母亲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婆婆住了两天,江一芷受不住了,她强烈要求婆婆回家去。她说,“妈,我会照顾好子榛,你要是放心,你就回家去。你要这样呆下去,我真的觉得好累。”是真的累,不想让婆婆担心,她不得不拼命掩饰自己的情绪,还要随时安慰婆婆,她真的感觉累极了。

婆婆毕竟是个有文化的知识分子,听江一芷这么一说,心里就明白了。第三天傍晚就收拾了行李要离开,江一芷要送她,才打开门,婆婆突然给她跪下了,“一芷,子榛就拜托你了,你千看万看,都要看在你们夫妻一场的份上。”

江一芷吓了一跳,赶紧把婆婆扶起来,几乎是恼怒了,“妈,你这是干什么!”声音里已带了哭腔。

婆婆抹一把泪,什么都没说,大踏步地下楼去。

江一芷倚在门边,怔怔发了半天呆,回到房里,保姆小曾体贴地说,“一芷姐,你今晚也休息一会,去看看电视吧,我来给姐夫读新闻。”

今天的江一芷也觉得特别累,对小曾的提议也没反对。小曾拿着报纸进了房,她就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电视里放的是一个老片,《金婚》。想起从前和周子榛开的玩笑,“谁要过到金婚啊。一辈子只对着一个人,多无聊啊。”周子榛也说,“就是就是,等你江一芷四十岁,我就立马离了你,另外找个年轻的。”江一芷扑过去就掐他脖子,“你敢!我杀了你!”

眼泪不知不觉地盈满眼眶,哪一段感情,哪一场婚姻,没有过如胶似漆的时候?谁没说过甜言蜜语,谁没许下过海誓山盟?可是,是谁改变了那些曾经真挚热烈的心?

她胡思乱想着,渐渐地眼皮打起架来,电视里还是演得轰轰烈烈的,女主角和男主角闹起来了,迷糊间,江一芷还笑了一下,你看,家家都有本难忘的经啊,她动动身子,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重重地打了个哈欠,睡着了。

突然间惊醒的时候,发现厅里只留了盏小灯,小曾应该已经睡了,江一芷正想看看时间,突然听到手机在什么地方一个劲地响,四处找找,原来是被压在了沙发靠枕下,江一芷揉眼一看,打来电话的是叶红梅。

叶红梅这些天正在闹离婚。这事还得从朱海的楼盘开盘那天说起。朱海在跨世纪大酒店摆了整整十桌,大晏各方宾客。

米贤生给叶红梅打了个电话,简明扼要地说,“晚上跟我去参加个应酬。”

叶红梅已经从朱海处得知晚上宴会的事,这会儿听到米贤生若无其事的样子,不免心中来气,一声不吭地挂了电话。

到了晚上,米贤生自己开了车来到“红梅赞”,径直上楼去找叶红梅,满脸堆笑,“怎么样,老婆,今天赢了没?”

立刻就有人感叹道,“红梅就是命好!”

叶红梅收拾着包,听了这话不由得苦笑。米贤生大约是在官场混久了,场面上的功夫是越发到家了。从那天晚上到现在,快四个月了吧,他们之间又恢复了从前那种冷冰冰的样子,甚至连床事都没一场。叶红梅兀自灰了心,再也不肯主动示好。

两人默默地乘车抵达跨世纪,朱海亲自迎了上来,颇为体贴地替叶红梅脱掉小外套,米贤生不动声色地避开去,转瞬就和一干人招呼起来。

叶红梅轻声说,“你猜我们会离婚吗?”

“除非你主动提出来。”朱海回答得很快。

叶红梅轻轻一笑,问道,“那么你认为我会吗?”

朱海凝视着她,轻咳两声,“我跟你打个赌,等下,不,中场时,我把你带走。当着这么些人的面。如果米贤生追上来,打我一顿,我从此就偃旗息鼓,不再打扰你们的生活;”他停顿一下,“假如,我带走你一整晚,他忍了一整晚,一点也没有找你的意思,那么,你就离婚吧。”

叶红梅迷惑地说,“可是我经常在外边打一整夜的麻将,他也从来不找我的。”

朱海轻轻一笑,“不一样。”

他转身走开。叶红梅不由得在人群里找了找米贤生,他正和一个男人垂首低语,那个男人有点面熟,叶红梅想了一下,才记起来,是那个当初救了米贤生一把的市委办主任。

这样的酒晏对于叶红梅来说,是很无聊的。她不善于与这些滴水不漏的人打交道,她厌恶他们千篇一律的微笑的表情,又为自己洞穿了别人卑微的阿谀奉承而懊恼。

她百无聊赖地喝了两杯酒,朱海再次走了过来,他说,“走吧,红梅,我们走。”

叶红梅疑惑地问,“去哪儿?”

朱海轻声说,“看电影!”他带着叶红梅,不由分说地步出大厅。

叶红梅骇笑道,“你疯了,这时候去看电影!”怎么都说不过去吧,今天是他是主人,无论如何不该丢下一众宾客逃跑。

朱海说,“我们去看通宵电影。”

叶红梅喃喃地说,“你疯了。”

朱海笃定地说,“米贤生不会找你。我确定。”他启动车子,侧过头看一眼她,“我告诉他,我要带走你。”

叶红梅吃了一惊,“什么?”

车子疾速驶上夜色中的街道,朱海说,“我可能太卑鄙了。”他没告诉叶红梅,事实上他说的是,“把红梅借我一晚上吧。”他紧紧地盯着米贤生,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一丝不满和愤怒的表情。但没有。米贤生只淡淡地笑了笑,什么都没说,他用酒杯和朱海轻碰一下,径直走开去。朱海眯缝着双眼注视着这个昔日的情敌,突然觉得了他的可怕。

叶红梅心里乱糟糟的,只想着朱海说的,“我告诉他,我要带走你。”米贤生听到这句话,竟然无动于衷,就这样任由朱海真的带走她吗?他是真的不在乎她,还是碍于面子,把愤懑压抑在心里,回去后才找她发泄?

可是无论如何,一个正常的男人,听到另一个男人这样公然向自己挑衅,怎么也该有所表示吧。

车子抵达百老汇影城,朱海买了票,率先走入影城,电影已在播放,除了荧屏光,到处黑漆漆的,朱海放慢脚步,待红梅走近,便牵住了她的手。

叶红梅觉得可笑又不可置信。看电影。多么幼稚啊。她已经多少年没踏进电影院的大门了。

他们找到座位坐下,朱海又起身出去,不一会回来,手里多了爆米花和可乐。他轻笑道,“老了,不会讨好女生了。”

他们一连看了两部影片,叶红梅觉得了累,她说,“走吧。我们走吧。”

俩人走出影城,朱海径直开车至“红梅赞”,停了车,他气定神闲地说,“开一间房。不不不,是给我开一间。你是老板,不用格外开吧。”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像是窥出了她的退缩和害怕。

叶红梅说,“这个赌局什么时候结束?”

朱海说,“明天早上。”他抬起手看看腕上的表,“还有五个小时。”

对于叶红梅来说,她其实一点也没意识到这五个小时对于她今后的人生多么地至关紧要。她只是被动地在其中扮演着一个连自己也弄不清定位的角色。

她一直没睡好,迷迷糊糊的,听到有人摁门铃,她匆匆洗把脸,开了门,朱海神清气爽地站在门外,平静地说,“离婚吧。米贤生也许在从前深爱过你。但现在,他比较爱别的东西。”

叶红梅突然恼怒起来,她盯着朱海,陡地发作起来,“你以为你是谁啊。你凭什么认定别人的婚姻什么样子?我和米贤生的事不用你来插手!我们的生活与你有什么关系?你感觉也太良好了吧。”

朱海安静地看着她,等她一通吼完,才缓缓说,“你知道吗红梅,我对米贤生许诺,市委办主任走之后,那个位子非他莫属。现在市委办主任马上就到邻市任副市长了,他一走,留下的这个位置不知多少人梦寐以求。米贤生很聪明,他知道我既然敢许诺,就一定做得到。但是我又说,只有一个条件,把红梅借我一晚上。然后,他默许了。所以,当我把你带走的时候,他选择了沉默。”朱海凝视着红梅,“现在,你觉得他还爱你?”

叶红梅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半晌才从嘴里蹦出两个字,“卑鄙!”她慌乱地四下里看看,发现门边有盏落地灯,抄起就向朱海砸去,声嘶力竭地嚷,“滚!你给我滚!我永远都不想看见你!”

她把自己锁在房里一整天,天色黑下来,她才回到了家。家里像往常一样,安静得近似冷清。她一一环视着这些熟悉的家具,那个陪伴她打发无数夜晚的电视机,她想起从前,她和米贤生最爱呆在家里擦地板,抹家具,家里的任何东西都让他们倍加珍视。从什么时候起,打扫和清洁都只是钟点工的事了,他们谁都没有再为这个家的整洁出过一分力。哪怕是女儿小米,他们也只在周末或者假日才接出来,有的时候,还是叶肖接到了自己家里。他们仨之间的联系,好像更多的,只浮于表面上的那个称谓。

没有哪一刻,叶红梅觉得生活竟然如此无趣。

不知坐了多久,门锁卡嗒一声,米贤生回来了。屋子里只有电视屏幕发出的光,米贤生有条不紊地换着鞋子,脱下外套,松开领带,搁下公文包。

叶红梅安静地看着他,看着他那若无其事、旁若无人的样子,心已经不觉得疼了。只是悲哀。无边无际的,像这周遭的夜色,不动声色地把人裹紧,让人动弹不得,连呼吸也成为了一件困难的事。

从始至终米贤生都没有看她一眼,他径直去了浴室,听着浴室里传来的哗哗水声,叶红梅拿了支烟燃上,轻轻眯缝着双眼,忍不住想起他们最相爱的时候,她洗澡,他总要在门外磨着求着要进去,很认真地说要帮她搓背,结果她一放他进去,他就嘻皮笑脸的,亲她的脸,拿水泼她,在水流里热切地爱抚她,她被他感染,等他洗澡的时候,也出其不意地冲进去,准确地抓住他的****,假装惊恐万状地问,“哇,这东西是啥子角角?”最后两个字“角角”,她用的是米贤生家乡的方言,读作“国国。”米贤生啼笑皆非,顺手搂过她,咬着牙低声说,“来,我让你知道它是个啥子角角。”

这个“角角(国国)”的故事还是当初米贤生刚刚追求杨红梅时说过的一个乡间趣闻。话说有一个从小在乡下长大的农民孩子,学习很棒,长大后考上了大学,在大城市念了两年书,放假回家,看到田里的牛,就操着一口蹩脚的普通话问,“这是啥子东西长国国(角角)啊?”杨红梅登时哗地就大笑起来,对米贤生不禁有些刮目相看,原来他还挺幽默风趣的,并非仅仅像表面上看的那么死板沉闷。

回想起来,那是多么快乐多么美好的时光啊,以如今想起来,真让叶红梅悲哀不已。

一支烟吸完,米贤生终于从浴室走了出来,她叫他,“贤生!”她的声音有点异样,米贤生留意到了,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听而不闻地进房去,而是停下了脚步。

叶红梅轻声说,“来,贤生,我们说说话好吗?”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近来。叶红梅抬起头来,凝视着他,这个男人,他们同床共枕那么多年,不知道为什么,如今却让她感觉如此陌生。

她说,“贤生,你还爱我吗?”声音轻轻的,像怕惊醒了一屋子沉睡的家具。

米贤生沉默不语。屋子里只有电视里传来的絮絮叨叨的电视购物先生和小姐的游说。

叶红梅站了起来,有多久,他们没有这么近距离地站在一起了。她伸手去抚摸他的脸,突然间轻笑起来,“真好。我也不再爱你了。我们离婚吧。”

她退后一步,冷静地穿上衣服,换了鞋了,开门下楼。几分钟之后,她已经开着车狂驶在深夜安静的大街上。脑子好像麻木了,她明明看到前方是个弯道,可心里却几乎兴奋地想,不管它,不管它,就这样,直开过去吧。她觉得累了烦了,想睡觉。最好睡个长久的香甜的觉,没有烦恼,不会受伤。

突然之间,从胃腔翻腾起一阵强烈的恶心,她下意识地踩一脚刹车,车子倏地刮过路阶,刹车声在静夜里格外刺耳,她伏在方向盘上,就是一阵狂呕。

等回过神来,她拉开车门下车来,看到车前身被台阶撞凹了一块,心里登时一阵后怕。那种恶心感又来了,伴随而来的,是脑子的晕眩。她的身子摇晃了几下,顺势坐到了台阶上,摸出手机,拨通了江一芷的电话。

凌晨三点,叶红梅打电话至熟悉车行,车子被拖走,江一芷把叶红梅送进了距离最近的妇幼保健院第一门诊部,她的手臂在车子撞击路阶时撞到了方向盘,肿起老大一块,自己却没发觉。

江一芷对医生说,“她一直想吐,怎么回事?”她凝视着叶红梅,红梅脸色灰败,好像瘦了。这些日子她一直操心着周子榛的事,红梅和小乔的事都被她忽略了,就连梓梓最后怎么样了,她都没顾得上问下小乔。她把叶红梅蓬乱的头发拨弄了一下,嗔怪地说,“怎么开车的,不要命了啊。”

叶红梅苦笑了,她不敢说,有那么一刹那,她真想不要命了。医生看了她一眼,问,“你是不是怀孕了?”

叶红梅迅速答道,“没有,不可能!”突然间自己也惊呆了。细想想,自己已经几个月没来例假了。因为她的例假一向不准,两个月才来一次也是常事,以前也调理过一阵,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此刻一听医生的问话,顿时想起来,立刻惊惶了,看看一芷,语气迟疑了,“不会吧?”

江一芷好笑,“你真是。做个检查好了。”

叶红梅忐忑不安地拿了张早孕试纸进了卫生院间,眼看着试纸清晰地显出了两条杠,她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这生活可真会捉弄人。当她盼望孩子的到来,也许可以改善她和米贤生的现状时,医生却给她判了个近似于死型的无期徒型,等她终于灰了心了,要和他分开,孩子却不期然地来了。

医生又给她做了一次详细的身体检查,忍不住责怪地说,“你怎么搞的,怀孕三个多月了也不知道!”

叶红梅不做声。那个夜晚的记忆那么糟糕,谁想到会衍生一个孩子?

天蒙蒙亮,两人才一块走出门诊部。清晨的N市,空气一反常态的清新,春天其实还没结束,但夏天却已迫不急待了,早起的人们都穿上了短袖,江一芷轻声说,“看在孩子的面上,算了。”

叶红梅虽然没明说发生了什么事,可江一芷看到这情形,也猜着了八九分。

叶红梅自己也迷茫了,心里隐隐地又生出希望来,或许,这个孩子的到来,会让他们的婚姻迎来一个新的机遇?

想到此,她的精神不由得为之一振,她自嘲地对江一芷说,“女人真是个莫名其妙的东西,前一秒和后一秒,便判若两人。”

江一芷点点头表示理解,“走吧,咱们吃早茶去。反正也出来了。我给小乔打个电话,这段时间我都晕了头了。”

两人打了个车去江边茶馆,刚坐下,小乔也到了。今天的小乔打扮得很是漂亮,修身的果绿小风衣配了白色长裤,把她修长的身材更衬得窈窕动人,江一芷忍不住骂,“你少招摇点会死啊。”

小乔一坐下就燃支烟,满意地吐口烟圈才缓缓说,“我要招摇一辈子。”

江一芷白她一眼,“美死你。”敲敲桌子,“把烟摁了。”

小乔一怔,“你管天管地,还管到我头上来了。”

江一芷说,“红梅受不了。”

小乔又是一怔,老半天才反应过来,眼睛都大了,面孔逼近了叶红梅,“你疯了啊,还要生老二?你们俩很好吗?好得要生老二?”

江一芷不满地踢了她一脚,“你这嘴!”

叶红梅苦笑了,“我现在才发现,每个人,当事情不发生在自己身上,永远清楚明白,像个睿智的哲学家,可真正轮到自己,就好像连最起码的认知能力都没有了。我现在,就是十足的蠢女人一个。我的心死了一次又一次,可是又一次接一次地复活了,那希望,哪怕仅仅是极其渺茫的一丁点,也紧紧地抓着不放。”说到后面,眼里已泛着泪光了。

小乔和江一芷都沉默了。

江一芷轻咳一声,“来来来,点东西吃。不管怎么说,红梅,你要多吃点。”

侧过头问小乔,“怎的不带梓梓来?”

叶红梅问,“谁啊。”

江一芷这才想起,红梅还不知道小乔有个女儿的事,一下子就觉得失了口,不安地看了一眼小乔。

小乔倒落落大方地,“红梅,梓梓是我的女儿。”

叶红梅大吃一惊,“什么?”看看小乔又看看江一芷,不由得着恼,“好啊,你们俩瞒得我好苦。”

小乔赶紧凑近来搂搂她的肩,“喂喂喂,说来话长。不许生气,孕妇不能生气。”转而回答江一芷,“在家呢。非要陈亚文煮面条吃,不肯跟我来。”

江一芷和叶红梅都弄懵了,“什么?”

其实连小乔自己也没想到,陈亚文竟是一见面就打心眼里喜欢上了梓梓。他告诉梓梓,他就是她的爸爸。小乔看他那模样,也没否认。梓梓立刻兴高采烈地就叫起了爸爸。直把陈亚文叫得激动万分。一路上硬是把梓梓抱在手上不肯放下来。仨人一进家门,小乔的母亲就怔住了。

陈亚文高声对梓梓说,“来,乖宝,叫外婆。”小乔的母亲这时候把事情大抵也猜了个八成,不能生孩子的,看来竟是女婿而不是女儿,这多少让她松了口气,可小乔的女儿明摆着就不是陈亚文的孩子了,着实又让她烦恼起来,眼下一看陈亚文这样子,一颗心放下大半,遂顺水推舟地问,“乖梓梓,叫爸爸了没?”

梓梓甜甜地答道,“叫了!”

这一晚,因为梓梓的到来,家里竟是异样的热闹,陈亚文几乎寸步不离地陪着梓梓,又是做马上让她骑,又是陪她玩五子棋,几乎每一刻都在问,“乖宝想吃什么?”

小乔的母亲看得眼湿,偷偷对小乔说,“亚文这也算难得了。”小乔只觉得嗓子哑了,“妈,对不起。”

老太太的眼泪忍不住就下来了,抓住小乔的胳膊,“女儿,你受苦了。”

小乔的眼睛也红了。强笑道,“好了好了,这不都好了嘛。”犹豫一下说,“爸那儿,你去说。其实妈,你不怪我,我已经很高兴很高兴了。”

外头梓梓在叫,“妈妈快来,爸爸输棋耍赖!”

小乔赶紧擦擦眼角,高声应道,“来啦来啦。”

出去了才发现,陈亚文的脸上额上全被梓梓贴满了各式各样的粘贴,梓梓笑得小脸发红,小乔也不由得笑了起来。心里淌过一阵暖流。

晚上,梓梓非要和爸爸妈妈一块睡,陈亚文看了一眼小乔,小乔没做声,陈亚文便高兴起来,“好好好,肯定要一起睡的。”梓梓缠着陈亚文说故事,陈亚文没辙,去书柜翻了半天,找出一本《射雕英雄传》,小乔失笑,“她能听懂这个吗?”梓梓迅速说道,“只要是爸爸说的,我都喜欢。”陈亚文乐得在她脸上狠狠亲了一口。

直闹了好久,梓梓终于睡着了。屋子里安静下来,小乔觉得了尴尬,只听得陈亚文轻轻起身,低声说,“我还是睡地上好了。”梓梓的手还挂在他脖子上,他一动弹,梓梓就下意识地伸手乱抓,陈亚文赶紧握住她的手,她这才平静下来,继续沉睡。

小乔轻叹一声,说,“没事,睡吧。”

两人静静地躺着,良久,陈亚文的手横过梓梓,握住了小乔。小乔没拒绝。陈亚文心里欣喜万分。他对梓梓的疼爱还真不是装出来的,他年过三十,一直渴望有自己的孩子,等得知自己不能有孩子之后,着实灰心得不得了。突然间来了个梓梓,他一下子就迷上她了,她的一举一动,都让他觉得那么可爱,真恨不得把她捧在手心才好。

三个人紧挨在一起,让他感觉好幸福。矇胧睡过去之前,他满足地想,要是一辈子能这样,和身边的这两个女人度过,就是人生最大的幸福了。

第二天,小乔的父亲就赶到了N市。梓梓兴奋得又叫又跳,“妈妈,我一下子就有了那么多的亲人啊。你看,我有妈妈,有爸爸,有外婆,还有外公!”

几个大人听得眼泪都快下来了,小乔的父亲搂住梓梓不放,“天哪,我乖宝……”

这刹那里,小乔觉得自己真正幸福。她几乎就把常梓在抛诸脑后了。

小乔的父母又住了几天,这才恋恋不舍地回B市去了。临走进千叮嘱万交待,等梓梓一放假,就送过去陪伴俩老。又说舅舅也很想看看梓梓。

为冲淡一下离别的气氛,小乔跟母亲开了句玩笑,“妈,你不和爸离婚了啊。”

母亲敲了一下她的头,嗔道,“你这孩子。”倏地又说,“你和亚文,也要好好过日子。别的我不知道,就冲着他肯疼爱你的孩子,这男人就是个好男人!”

小乔情不自禁地瞥了一眼陈亚文,他正和梓梓玩顶牛的游戏,笑得像个孩子。

她想起常梓在,作为梓梓的亲生父亲,他对这样疼爱梓梓吗?想起常梓在,心里刺疼了一下。这个前不久才把她捧在手心里宝着的男人,一转眼就变得忙碌起来,她当然知道他是在陪妻女,作为一个称职的情人,她应该对此不闻不问。她确是做到了,但不是因为想要做个称职的情人,而是因为,那一点点可怜的自尊心。她在他面前,始终坚持保持的唯一的东西。

陈亚文侧过头来叫她,“小乔,梓梓想吃小笼包,我们去小米包铺吧。”

小米包铺开在市里最热闹的步行街上,店面不大,装修得很是雅致,楼上楼下都坐满了人。生意好,顾客多,来客总要在门口前等待服务生叫号,才能进入店里。今天恰值周末,人更多。

等了好一阵,小乔们才得以进入店里,还是二楼。梓梓很高兴,率先跑在前面,大约是跑得太急,迎头撞着了一个女孩,两个女孩同时哎呀一声,差点摔倒。

陈亚文的动作比小乔更迅速,先她一步扶起梓梓,关切地说,“摔疼了没?”抱着梓梓对着另一女孩道歉,“小妹妹,对不起哦。”那小姑娘大约五六岁的模样,也很礼貌地回道,“没关系。”小乔自从有了女儿,对所有的小女孩的关注度一下子就高了很多,眼见眼前这个小女孩打扮得花枝招展,更是禁不住多打量了几眼,目光循着小女孩奔跑的方向看去,顿时身子就僵住了。

只见小女孩蹦蹦跳跳地扑到一个中年男子身边,甜甜地叫了声,“爸爸!”

男子微微侧过头来,可不正是常梓在!

常梓在也看到了小乔,脸上的表情微微一变,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小乔的心里五味杂陈,瞅一眼他对面的女人,打扮得不错,保养得也不错,属于那种一眼就能看出来,生活得不错的有钱有闲的女人。常梓在的手停在半空,筷子挟着一个包子。他好像有点犹豫,要不要和小乔扫招呼。

小乔已然笑盈盈地走上前去,落落大方地“嗨”了一声。常梓在立刻站了起来,“嗨,小乔!”

小乔心里不由得冷笑了。冷笑之余,不免有点自愧不如了。呵。他真的比她想像的成熟老道太多。她小乔,自以为情场历练颇多,比起常梓在,却还是差了一截。

常梓在微微俯身对妻子说,“我老同学呢。好久不见了。没想到在这碰着了。”

女人没起身,只坐着礼貌地笑了笑。转而招呼小女孩,“梓如,快点吃,都凉了。”

小乔听清楚了,她记得常梓在的妻子名叫罗如,呵,真有意义,他们的女儿叫梓如。她的心猛地疼痛起来,觉得一切都那么滑稽和可笑。内心里已翻江倒海,表面上却平静微笑着,“我和家人在那边,你们慢吃,有空联系。”

梓梓已在高声叫起来,“妈妈!妈妈!”

常梓在的眼里闪过一阵疑惑,小乔已大步离开,陈亚文一边给小乔盛着包子,一边问,“谁啊。”

小乔说,“我同学。”突然小声地撒起娇来,“我眼睛好像飞进了只小虫子,亚文你给我看一下。”伸手揉揉眼睛,泪水顺理成章地掉下来。

陈亚文立刻站起身来,走到她身边,微微躬下身子,捧起小乔的面庞,仔细地查看着小乔的眼睛,吹了吹,不放心,又掏出湿纸巾擦了擦,关切地问,“好些了没?”

直到此刻,小乔才真正地觉得了身边有陈亚文,原来竟是这么幸福的一件事。因为有他,她的自尊得以没像玻璃碎片一样撒了满地。他是她仍然可以坐在这里坦然吃包子的最强有力的支撑。她几乎要感激他起来了。

她轻声答道,“好像没事了。”陈亚文这才放心地坐回位置上,专心致志地喂梓梓吃起包子来。

小乔努力控制着自己,再也没有往常梓在那边看上一眼。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搁在桌下的双腿,不自觉地颤抖着。手也是,拿筷子也拿不稳了。她对亚文说,“我觉得有点冷,是不是发痧了啊?”

亚文说,“不舒服吗,那我们回家好了。”

小乔说,“别别,梓梓吃得正高兴呢。”

陈亚文摸摸她额头,“好像也有点烫,我等会陪你去拿点药。晚上用鸡蛋给你滚一下。”

小乔突然就哽咽了,“亚文,别对我那么好。”

陈亚文沉默一会,说,“我确实爱你。小乔,不管你相不相信。”

一直低头翻看童话书的梓梓突然插口道,“爸爸当然爱妈妈。”一副觉得他们大惊小怪的样子。

陈亚文搂搂她,说,“就是。”

突然脚步声踢踢踏踏走近来,常梓如奶声奶气地叫,“叔叔阿姨再见,姐姐再见。”

陈亚文急忙站起来,跟常梓在握了握手,“再见再见。”常梓在转过身面对小乔,如常地伸出手来,“再见小乔。”

小乔握住了他的手,明明那么熟悉的手掌心,此刻却是那么陌生。她死死地盯着罗如的肚子,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呀,梓如快有弟弟了啊。”

罗如抚着隆起的肚子,骄傲而幸福地笑道,“是啊。梓在一直想要再生一个儿子。”

小乔的心里酸痛不已,她素来以自己的骄傲和无所谓而自得,此刻却觉得了自己的无限愚蠢,她以为在这场旧情里,她是可以随时抽身事外的,最起码是可以用一种云淡风轻的心来看待常梓在的。可是今天陡然间看到罗如怀孕的模样,那情形不亚于当年,乍闻常梓在突然离开的那一刻。残酷的现实像一把磨得锐利的尖刀,狠狠地却又若无其事地割裂着她的心脏。她甚至可以想像得出,那里在滴血,悄无声息的,源源不断的。

小乔的目光终于落在常梓在脸上,她意味深长地说,“老同学真好福气啊。”

他岂不能不明白她的意思?他不能反驳,只微微躬下身子,带着妻子和女儿离开。

小乔再支持不下去了,匆匆说是要上卫生间,一走进卫生间,里边人很多,她等了又等,才终于等到一个空间,一进门,忍了多时的泪哗地就下来了。

她无声地恸哭着,心口疼得像是要炸开。手机在包里呜呜低鸣着,她猜想是常梓在。还有什么好说的。是要解释一下,他曾经说过的,和妻子都没性生活了?妻子的肚子是怎么大起来的?

多么讽刺。小乔觉得,太恶心了。常梓在。以及,她自己。

本来计划好要带梓梓去水上乐园,陈亚文看出小乔神情不对,低声劝慰梓梓,“妈妈不舒服,我们改天再去,好不好。”梓梓也乖,顿时就说,“好。我们在家陪妈妈。”

回去的路上,陈亚文进超市买了许多菜,接下来的时间,仨人就呆在家里,陪梓梓玩扑克牌,看动画片。小乔说,“你也不去厂里看看。”

陈亚文说,“别担心,我请了个能干的经理呢。钱什么时候都可以赚,陪老婆孩子要紧。”

小乔呶呶嘴,“口气好大,像是赚了好多钱一样。”

陈亚文认真起来,“小乔,我想换个房子。你觉得怎么样?四房的。这样爸妈来了也方便。梓梓也需要一间自己的公主房嘛。”他伸手捏捏梓梓的脸,“爸爸一定把梓梓的房间装修得漂漂亮亮的。”

陈亚文父母早逝,只有一个姐姐远嫁海南,除了每年春节偶尔电话问候一下,基本几年不见一面。内心里,把小乔的父母当成了自己的父母。他们结婚多年来,他对小乔的父母从来都尊重无比,倒不仅仅是因为爱小乔使然,也因为自己从小没父母,陡然间多了一双父母,那种感觉是奇异的,也是幸福的。

小乔看着他,半晌不说话。

陈亚文轻轻拍一下梓梓,“去,洗洗手,来吃苹果。”

梓梓欢呼着去洗手,趁她走开,陈亚文说,“小乔,我们复婚吧。好不好?”

小乔眨了眨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答道,“好。”

这一声好一出口,小乔自己也感觉到了,内心深处那一点,系在常梓在身上的情丝,就这样,被自己生生扯断了。她主动地断掉了原来寄托在常梓在身上的后路,哪怕当初她从来不肯承认自己有过这样的想法。

陈亚文欣喜若狂,压抑着胸腔的兴奋,问道,“真的吗?真的?”

小乔点点头,陈亚文伸手就搂住了她,小乔心里郁郁,却又有首另外一种的轻松,像悬在心里多时的那颗重石,终于安然地搁在地上,嘴角情不自禁地也带起一丝微笑来。

梓梓奔跑过来,奇怪地问,“呀,爸爸,你怎么哭了。”

陈亚文腾出另一只手搂过梓梓,把头埋在她肩头,半晌才说,“爸爸太高兴了,梓梓,明天我们就去看房子好吗?”

说到底,陈亚文是个没有野心的男人,经历过了和卫春红的一段艳遇,着实让他后怕,他一心一意只想着能和小乔破镜重圆,从此就能像从前一样,老老实实地过一点算不上富裕但也不愁吃穿的小生活。这真的就是他最大的梦想了。心里也想着,他对不起小乔一场,而小乔原来也有一个瞒着他多年的惊天秘密,再怎么,他们也扯平了。这样也好,以后他们彼此的心里,也不会对对方太过怨怼,心理平衡的婚姻,也许才真正能够持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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