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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生活的真相

她会经常地想起他,像想起小时候看过的最精彩的一本小人书,少女时代最喜爱的一首歌。这样的回想是惆怅的,也是甜蜜的。从今往后日子也许仍归于平淡,但这些回忆会让生活不至于黯淡。它们永远像温润的泉水,在心田里滚动,滋养着那颗怦然跳动的心。

N市的五月,总是早早地就热起来。长假刚过,街头上还张结着灯笼挂着横幅。大概是天气晴朗的原因,江一芷顿时也觉得神清气爽起来。自从周子榛出事以来,她还是第一次有这样明快的心情。一大早地,她的左眼皮一直在跳。她想起俗话说的,“左跳财,右跳灾,”不由得使劲地想,会有什么财?到底会有什么财?结果才踏进办公室,便看到一张汇款单安静地搁在办公桌上,汇款地址来自西安,堂而皇之地,是一家出版社的地址。

江一芷立刻明白了这张单子的由来。自然是和谢晓冬合作书稿的那事了。只是她刚刚组了第一批稿件,后来基本就没再组过,想来应该是谢晓冬独自完成了剩下的工作,但仍然把一半的酬劳寄了来给她。

江一芷怔怔地坐着,此刻想起来谢晓冬,和他在一起的那些时光,好像遥远得不像是真的发生过。

姚朵朵凑过来,“呀”地一声,“好有钱。”姚朵朵说。

江一芷白她一眼,“谁敢在你面前说有钱两字!”

姚朵朵端起水杯轻抿一口,说,“我离婚了。”

江一芷挑挑眉毛,“什么?”

郭晓声从电脑前抬起头来,“你疯了啊。”

姚朵朵笑得很灿烂,“真的啊。”

“为什么?”江一芷和郭晓声异口同声地问。

“我出轨了。我爱上了别的男人。”姚朵朵说。

江一芷忍不住叹了口气,虽然自觉其实也没资格教训她,但怎么也觉得姚小朵的态度有问题,一个女人,若非迫不得已,谁要离婚?她倒好,还离两次!

郭晓声“啧啧”两声,“毫无疑问,你疯了。”

江一芷说,“什么样的男人?”

姚朵朵,“我的老感情。初恋。正宗的。初中时候的同桌,学习不好,特调皮,但长得好看,我暗恋了他两年。最近我碰上了,我发现,我对他还有感觉。”

郭晓声不以为然,“感觉不能当饭吃。”

姚朵朵说,“没有钱的时候,我想要钱,可当有了钱,我又特别想要一份真正的感情。所以,我决定离婚,跟我的初恋结婚。”

江一芷叹道,“你真有勇气。”

郭晓声说,“什么勇气,完全是有勇无谋。男人都不太敢折腾,一个女人家,瞎折腾什么,真能得到幸福吗?概率一样N小。”瞥一眼江一芷,讨好地说,“还是一芷姐最好,对周子榛不离不弃。”

江一芷笑笑不做声。随着时间的逝去,对于周子榛的醒来,她渐渐地不再抱怀太大希望。

可没想到,周子榛却突然苏醒了。

周子榛的苏醒毫无预兆,那天清晨,江一芷在办公室,小曾给她打电话,带着哭腔,“一芷姐!”江一芷心顿时高高地提了起来,下意识地反问,“是不是你姐夫他出了什么事了?”小曾几乎快哭出来了,“姐夫,姐夫他醒了”!

江一芷霍地站起来,碰倒一桌子的书和笔记本,几乎是奔跑着下楼,半天叫不到车,她干脆一路狂奔回去。一直跑了快十分钟,才坐上出租车,她气喘呼呼地嚷,“司傅,快点开,开快点!”因为紧张,声音变了调,出租车司机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

周子榛就站在客厅等她,大约是太长时间没下地行走,他的模样有点小心翼翼,一手还扶着沙发扶手。

江一芷一头扑到他的怀抱里,哭成了泪人。周子榛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哄孩子一样,“乖,别哭了,我这不是好了嘛。”

像做了一场梦。周子榛就这么恢复了正常。江一芷每每觉得不可置信,摸着他的脸喃喃地问,“子榛,你没事了吗?你真的没事了吗?”周子榛温和地答,“是啊,一芷,我好好地。”江一芷不放心,带着周子榛又去做了详细的身体检查,得到了医生的肯定答复,才松了口气。她又问,“你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子榛像是不愿提到那一晚,搪塞地答,“我都记不清楚了”。也许那一晚的记忆太过可怖,换了谁都不愿回想。他能够醒来,江一芷已经谢天谢地了,看他不愿提,也就不再追问。有什么比他安全无恙更重要呢。

可说是这么说,心里不是没有疑惑的,趁周子榛去上卫生间,她问医生,“这是怎么回事啊?”医生笑笑说,“他的身体本来就没问题,我也说过,那种情形更大的可能是因为心理上受到了极大的刺激,病人下意识地不想清醒,不愿意去面对。现在大概是时间渐渐过去,心结得到了缓解,人也就很自然地苏醒过来。”医生看了她一眼,“不管怎么说,他醒了,这是事实。不是很好吗?”

江一芷一想,是的。的确是的。

周子榛走到门边,扬声问,“一芷,可以走了吗?”

她微笑着走上前去,温和地说,“走吧。我们回家。”

她一改往日的娇纵,时时处处对他百般温柔体贴。周子榛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笑,“咦,娘子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

其实,他也变了许多,江一芷很敏感地感觉到了,他变得很粘她,一天打好几通电话。他恢复正常工作以后,逢着单位有应酬,总是推了又推,实在推不掉的,也是速去速回。一进家门就大声叫江一芷的名字,动不动地就拥抱她,那样子,好像一松手,江一芷就会消失不见。那模样,让江一芷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像她不是他妻子,而是他贪恋着的母亲。

那些日子,他们总是觉得夜太短,怎么亲热也不够。说起来,周子榛的表现和从前其实没两样,但在江一芷看来,却是从所未有的美好和和谐。

她几乎忍不住感激老天了,它给了她一场虚惊,终于还是还予了她一场幸福!这真的是她所能想到的,最美好的结局了。

两人去了一趟B市,周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生气爸爸老久也不来看望自己,一个劲地生气,周子榛对他是百般讨好,最后带他去玩了一下午的电玩,才把他哄好。

老人家们无一例外地热泪盈眶了。江一芷的父母也曾去探望过一芷,自己心里难过,怕女儿看到不开心,总是稍作逗留就离开。此番见女婿恢复健康,老怀大慰。

生活像是恢复了正常,江一芷感激保姆小曾,当初是在劳务市场找来的,老家在乡下,周子榛醒了,江一芷也没让她走,直接让她去绿涛里做服务员,还自己了出钱,让她去报个夜大读。小曾很是感激,每周末仍然固执地到家里来给江一芷搞卫生。

单位给周子榛换了辆新车,还配了个司机,可是周子榛喜欢自己开车,每天送江一芷去上班,然后自己再赶往单位。下班时一准又在杂志社楼下等着。姚朵朵和郭晓声都笑话起来,“怎么,突然间变新婚了”。郭晓声甚至抄起桌上的杂志,卷成一团,权当话筒,凑到江一芷嘴边来,“来来来,江一芷同志,请谈谈你是如何保鲜婚姻的!”江一芷顺手扔过去一支笔,表面上详作怒状,心里却觉得幸福极了。

晚上两人一块去了绿涛。看到周子榛,绿涛里顿时变得近似于沸腾起来。小顾更是泪光盈盈的,这几个月来,江一芷几乎没踏过过绿涛,所有事项全靠了小顾在打理着。

有客人招呼周子榛喝一杯,周子榛微笑迎上前去,小顾在江一芷身后说,“太好了。一芷姐。”江一芷回过头来,小顾几乎是含着泪说,“好人会有好报的。”江一芷心里不禁一动,看小顾的表情,不像是单纯的表哥表妹感情,并且他们也不是血表,难道说,小顾这丫头,一直暗恋着周子榛?

江一芷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周子榛,试图用妻子以外的眼光来看他,他眉目清秀,算得上中年了还保持着身材没发福,当然也没有谢顶的迹象,他衣着得体,举止有度,真的是个不错的男人。江一芷心里忍不住暗暗叹息了一声,也许,就这是人的通病,对自己拥有的东西,常常会忽略它的好。以后,以后,她告诫着自己,以后我要好好珍惜他。

晚上回到家里,江一芷登录QQ,给谢晓冬留了言。这还是周子榛出事以来,她第一次和谢晓冬说话。

她说,“晓冬,我谢谢你。你曾经给我带来过一段美好的时光。我为此深深感激你。可是如今我才明白,短暂的只是快感,难于割舍的现实生活中缔结的情意。我不能放弃我的婚姻,我的丈夫,因为我真正体会到,他就是我身体的一部分,失去了他,我就不是一个完整的人了。晓冬,希望你理解我。也原谅我。我要跟你说的是,分手吧。从今往后,我们仍然是朋友。只是,我不再爱你。也希望你不要再爱我。你会找到属于你的幸福。我为你祝福。”

谢晓冬的头像灰着,她差点以为他不在。可是话发过去,不一会儿,他就回复过来,“好。一芷。我爱你。我乐意照你说的去做。”

江一芷的泪又涌了上来。自从周子榛出事,她发现自己爱哭了,动不动就流泪。

说是真的要忘掉那此与谢晓冬在一起的时光,其实只是对自己的一种交待。她可能不会再和他联系,当然也不会再见面。可是她会经常地想起他,像想起小时候看过的最精彩的一本小人书,少女时代最喜爱的一首歌。这样的回想是惆怅的,也是甜蜜的。从今往后日子也许仍归于平淡,但这些回忆会让生活不至于黯淡。它们永远像温润的泉水,在心田里滚动,滋养着那颗怦然跳动的心。

红梅的头像闪起来,“一芷,明天陪我参加一个婚礼吧。”

江一芷有点奇怪,“谁的婚礼,还要我陪着你才敢去?”心里一动,“难道是朱海?”

叶红梅发来一个魔法表情——滚你的。“他呀,我说了,我不想见他。他就说等我想见他了他才来见我。人是不露面了,就是天天发些短信来。烦死人。”

江一芷好笑,“心里不知多享受。”又问,“孩子的事,跟米贤生说了没有?”叶红梅答道,“等下周去做体检,让他陪我去。也等于告诉他了嘛。”

江一芷说,“他一定会很高兴。”

叶红梅说,“谁知道呢。”发了个惆怅的表情,又说道,“明天傍晚五点,我到杂志社接你。”

第二天下午四点,叶红梅就到了杂志社,江一芷说,“你不是说五点吗?怎么提前了?”

叶红梅说,“我想让你陪我去做个头发。”

江一芷诧异起来,“谁的婚礼啊,还特地做个头发。”

叶红梅一拉她,“走走走,问那么多干嘛。”

叶红梅定点做头发的美发店叫漂亮宝贝。门面装修得富丽堂皇,当然收费也不菲。动辄几百上千。江一芷很是不以为然,“纯粹有钱人没事来烧钱的。”

叶红梅不理她,坐下就说,“一个小时,弄个显得年轻点的。”

江一芷只好坐下来,狂翻沙发边的杂志,蓦地看到一本《爱侣》,上面刊登了一篇署名“晨明曦”的文章,写的是一个深情的故事,一个男孩固执地爱上一个比自己年长的有婚姻的女人。故事是完全地不同于江一芷与谢晓冬的,但字里行间流露出来的那种情感,却让江一芷深深悲恸了,他写的就是他自己。她知道他爱她,可是她没想过,他会这样爱她。

她怔怔地捧着杂志,下意识地把书竖高了一点,不想让人察觉她变红了的眼睛。

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想要拿出手机,给谢晓冬发个短信,可是理智立刻占了上风,她只安静地坐着,任凭风心里翻江倒海。那初次水乳交融的游泳池之夜,如今想起来仍然让她面红耳赤。那夜的灿烂星光,她永远不会遗忘。

仿佛坐了好久,又好像只是短短瞬间,有人摇她肩膀,抬起头来,叶红梅在奇怪地问,“你发什么呆啊,叫半天没听见。”

江一芷急忙掩饰地说,“打瞌睡了呗。”瞅一眼叶红梅,叶红梅平素卷得浓密的头发此刻变成了一把清汤挂面,看上去还真多了几分年轻的味道,江一芷啧啧两声,“何止年轻啊,简直一清纯少女。”

叶红梅知道她开玩笑,白她一眼,“滚。”

婚礼现场设在一家颇为简陋的小酒店,充其量就大排挡那种。江一芷小心翼翼地跟在叶红梅身后,问,“到底谁结婚啊。”

一抬头看到了胸前别着红花的新郎新娘,江一芷不由自主地闭上了嘴。眼角余光轻轻扫过叶红梅,只见她呆呆地注视着前方,一副神不守舍的模样。

那新郎,正是久违了的小谢。

小谢看上去长胖了一点,穿起西装来倒是挺拨了许多,他熟络地招呼着来宾,正眼也没看过来。

江一芷冒昧地说,“要不要上去恭喜一下。”说完了才觉得后悔。

半晌,只听得叶红梅轻轻叹息一声,“走吧。”

两人穿过热闹的宾客,走到登记礼薄的桌前,叶红梅放下一个信封,转身便走。江一芷不敢落后,紧紧跟着她走,登记礼薄的人吃了一惊,一个劲地在身后叫,“喂喂喂!”

一直到上了车,江一芷故作轻松地取笑道,“旧情这么难忘?”

叶红梅久久不语,江一芷只好自问自答,“唉,人哪。”既而又说,“你也可以放心,看上去,他现在也过得不错。”

这倒是真的,叶红梅听说小谢在一家商场工作,最近刚刚升了职涨了薪水,前途无量。她心里是安慰的,她以为那些往事都被忘得差不多了,等见到小谢,心潮忍不住又澎湃起来,看到小谢对新娘一脸呵护的样子,她心里甚至酸酸的。

她深深地吸口气,“对。一芷,你说得对。”她踩下油门,“走吧,我们去吃饭。”

江一芷说,“那我给子榛打个电话。”

叶红梅笑了,说,“乌云散尽了吧。”

江一芷也笑,“应该吧。”

两人就近在黑加白吃了快餐,江一芷就急着要走,叶红梅骂,“重色轻友的东西。哼。走吧。我打麻将去。”

江一芷说,“当心孩子一出来就叫,发财!碰!”

叶红梅哈哈大笑,叫,“我送你吧。”

江一芷摆摆手,“不用不用,我和子榛约好去看电影,我打个车过去就OK了。你跑来跑去的,麻烦。”

叶红梅喃喃地骂,“小样,这么有情调。”心里不是不惆怅的,她没有再提离婚的事,米贤生也照旧老样子,早出晚归,像什么也没发生。叶红梅其实最恨他这种态度,她宁可他扯住她逼问一番,吵一番,打一架也罢,就是别装出一副波平浪静的模样。

这一个月来,肚子是越发明显了,她特地买了好些宽松的衣服穿着,而米贤生竟然也没发现她的异常,这真让她有点难过。想想又安慰自己,算了,老二都有了,什么都有希望。

她开车到红梅赞,牌友们已然开厢打起来了,她上去摸了两圈,觉得很是疲倦,便下楼去,打算回家。

才到楼下,发现家里亮着灯,心里不期然地一喜。不过九点钟,米贤生这么早就回来了。

进了家门,果然是米贤生回来了,看到叶红梅,就从沙发上弹了起来,问,“你吃饭了没?”

叶红梅有点讶异,忍不住轻哼一声,“什么时候这么关心我了?”米贤生有点尴尬,说道,“吃了吧。”

叶红梅“嗯”了一声。

换了鞋要去洗澡,米贤生还站着,她不禁有点奇怪,问,“怎么了,你有话要对我说?”

米贤生搓着双手,像是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红梅,我有事要你帮忙。”

叶红梅追问道,“说啊,什么事。”想想缓和了语气,轻声说,“一家人,什么事不好开口的。”

米贤生上前来,出其不意地握住了叶红梅的手,叶红梅吃了一惊,不知有多久,他没主动握过她的手了。这个小动作让她心酸起来,“说吧。什么事。”

“你知道,我最近很可能会升职,”米贤生说,听到这里,叶红梅心里禁不住一闪念,难不成是想让我去找朱海走走关系?脸色便沉下来。米贤生没注意到她的表情,继续说,“红梅,你也知道,我一直想要个老二。”

叶红梅听得一头雾水,疑惑地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米贤生吞吞吐吐的,“那个,你不是没希望生了嘛,唔,阿紫她,她有了。做了B超了,是个儿子。”叶红梅皱着眉,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阿紫有了,阿紫是谁?米贤生几乎低声下气了,“我是这么想的,红梅,让她生下来,咱给她一笔钱,让她走人,咱把孩子拿来养。”他企盼地看着叶红梅,“好吗?红梅?”

叶红梅说,“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反问是下意识的,但心里渐渐地清楚明白起来。眼前这个男人,把一个叫阿紫的女人的肚子弄大了,现在,来求她叶红梅忍辱负重地接受这个孩子,让女人把孩子生下来,然后她来把孩子抚养长大。

她眼前一黑,几乎晕倒。

绝望像把冷冰冰的利剑,毫不容情地穿膛而过,她紧紧地咬着牙,这一刻,憎恨的不是米贤生的无耻,而是自己一次次的心软和原谅。她本来可以有很多次机会,来避免今天的这一场侮辱,但是,她都放弃了。

米贤生还在说些什么,好像是在为自己争辩,又好像是在为那女人说好话,她听不清了,她只看到他那张不停地嚅动的嘴,她心里唯一思想只是,他什么时候变的这模样?她一想到她竟然跟这样的一个男人同床共枕这么多年,还试图着为他再生一个孩子,渴望他从此回心转意,和她共建家园——她一想到这里就觉得特别恶心!

她深呼吸一下,轩斩根截铁地说,“不可能!让她打掉孩子!米贤生,我也许还会放你一条生路。”

米贤生扑通就跪下了,几乎是痛哭流涕了,“我求你了红梅,我知道你对我好。我对不起你。我以后做牛做马报答你。可是这一次,你一定要帮我啊。她不肯把孩子做掉。她要生下来,医生说,这个孩子再流掉,以后她很可能就没有做母亲的机会了。她说,我如果不答应她把孩子生下来,她就会去告我,让我身败名裂!”

这下叶红梅算是听明白了,米贤生最害怕的,原来是这个啊。跟他的前途相比,什么婚姻,什么爱情,什么孩子,统统可以忽略不计。

她紧紧地闭一闭眼,这是怎么样的一个男人哪。

米贤生还在说,“我也一时把握不住,你那天晚上和朱海出去了,我心情烦燥,就……”

呵,到头来,还是叶红梅的错。

叶红梅冷冷地看着他,吐出一句话,“她是谁?干什么的?”

米贤生又吞吐起来,“就是那个,那个,上次,那个……”

叶红梅皱起眉头来,“谁?”突然脑海中一闪,无法置信地问,“上次?那个小姐?”

米贤生侧过头,轻轻的,几乎不为人察觉地点了点头。

叶红梅怔怔地看着他,倏地大笑起来。米贤生被吓住了,站起来试图捂住叶红梅的嘴,“红梅,红梅,别这样,别……”

叶红梅狠狠地甩开他,停止了笑声,“打电话叫她来,说我要见她。就说跟她商量怎么生孩子的事。现在。马上。”

米贤生不敢怠慢,立刻打了电话。

二十分钟后,门铃响了。米贤生去开了门。一个穿着小西装搭配短裤黑长袜的高个女人走了进来。她姿态自然,一进门就四下里打量。

叶红梅冷冷地看着她,问,“你怀孕多少个月了?”女人答道,“四个月了。”叶红梅心里又是一颤,就在刚刚,米贤生还在把事情的起源归罪于她头上,可听这女人这么一说,稍计算一下日期,就知道他在胡说八道了。

叶红梅心如死灰,再问,“你什么时候来N市的啊?”米贤生想答话,叶红梅厉声道,“我在问她!你出去。出去。我要和她单独谈谈。”

她从来没有这样凶过他。哪怕她对他再多怨怼,再多伤心难过,她最多保持着沉默。米贤生看了她一眼,犹豫一下,走了出去。

女人答,“我早就来了啊。生哥说给我找份事做。”

叶红梅点点头,“这么说你们是有感情的。”

女人骄傲了,“当然啊。”她瞟一眼叶红梅,“我也是女人,知道这样对不住你,所以一直也没打扰你啊,我也没想着要生哥离婚,可这孩子,我一定得生下来。这辈子,我也不敢指望男人了,好歹有个孩子,也不至于日后没有依靠。”她说到后来,竟然忧伤起来。

叶红梅一字一句地说,“这孩子,你不能生。”

女人冷笑了,“我还真要生。”

叶红梅冷冷地说,“你先出去打听一下,我叶红梅的身世背景,要钱有钱,要人有人。你敢把孩子生下来,不不不,你如果想把孩子生下来,我有一百种让你说不出口的办法对付你。你如果不信,尽可以试试。”她轻轻点支烟燃起,“如果你不生,我还可以打发你一笔钱,足够你养老。二十万?三十万?你想想。”

女人的眼睛亮起来,说,“真的?”

叶红梅点点头,“我明天就给钱你。现金或者打卡,随便你挑。前提是,你要在我指定的医院做手术。” 她放缓了语气,“刚才你也说了,男人都是靠不住的。你也知道,米贤生也不可能娶你,你藉这个怀孕的事,无非就想要点钱。”

女人脸红了一下,说,“你既然这么说了,我也不怕说实话,你给我钱,我做掉孩子,马上走人。”

叶红梅说,“一言为定。”又说,“你什么都不能对米贤生说。不然你什么都不会得到。”

女人突然笑了,她说,“明天见。”她向外走去,走至门边,又回过头来说,“妹子,我以为我可怜,其实你也好不了多少。”

一句话击倒了叶红梅,门敞开着,看过去黑乎乎的一个洞,叶红梅突然觉得浑身发冷。

米贤生从门外走了进来,一脸如释重负的表情,“你们谈好了?”

叶红梅没答理他,径直走进卧室,米贤生跟了过来,叶红梅头也不回,砰地就磕上了门。米贤生在门外轻轻地敲了一会,小声叫,“红梅,红梅。”

叶红梅坐在床上,直到此刻,泪水才狂奔出来。

她就这样,直坐了一晚。天蒙蒙亮,她就梳洗完毕,径直开车直抵医科大。她给小乔打了个电话,让小乔和她表姐说一声。又给阿紫打了电话。

三十分钟后,阿紫躺在了手术床上。为她手术的,是小乔的表姐。

中午十一点,叶红梅带着阿紫,把三十万转到了她的账户上。阿紫在银行门前跟叶红梅说再见。

小乔得知消息赶了来,一见面就蹬脚说,“你还给她三十万!你疯了啊。有钱没地方花啊。”

叶红梅凄然地说,“钱多有什么用?再说了,这三十万,会算在米贤生头上的。”

六月初的N市,太阳已经很刺眼。叶红梅终于支持不住,身子一软,倒了下来。失去意识之前,感觉到什么东西,顺着大腿根流了下来,热乎乎地。

小乔惊叫一声,“红梅!”

叶红梅流产了。仍然是小乔表姐做的手术。叶红梅睁开眼睛的第一句话就是,“今天竟然麻烦表姐两次。”小乔白她一眼,“什么话。”

叶红梅脸色苍白,半晌才对小乔说,“这是天意。我和米贤生的缘分,到此为止了。”

小乔不知详情,只拍拍她的肩,“别想太多,先好好休息再说。”

叶红梅侧过头,泪水又下来了。

不一会儿,江一芷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一进门就嚷,“怎么搞的嘛,昨天还好好的。”

叶红梅疲惫地说,“一芷,用我的手机给米贤生发个短信,就说,我们离婚吧。”

江一芷和小乔对视一眼,小乔轻咳一声,“你身体养好了再说。”

叶红梅挣扎着要坐起来,“拿来我自己发。”

江一芷急忙说,“好好好,我发。我发。”

叶红梅第二天就出了院,给米贤生打了个电话。米贤生没接,稍臾发了个短信过来,“在开会。”

叶红梅复过去,“请务必回个电话。别把事情闹大。”字里行间隐隐有了威胁的意味,她相信哪怕是看在叶肖的面上,米贤生也没法再逃避。

下午一点,米贤生的电话终于来了,“红梅,我在绿涛等你。”

叶红梅立刻拒绝了,“不,我在红梅赞等你。”

从前,呵,真的是从前了。他们还相亲相爱的时候,常常去绿涛。那时候绿涛刚刚开始营业,生意不是很好。他们仨家,经常在绿涛搞聚会,哪怕是喝点茶,或者打点小扑克,感觉都是那么快乐。如今想来,恍如隔世。

叶红梅先到的红梅赞,不一会,米贤生也到了。叶红梅很冷静地拿出事先打印好的离婚协议书,不无悲哀地说,“算了,就这样了。签字吧。”

米贤生死死地盯着协议书,半晌抬起头来,“红梅,再给我一个机会。”

叶红梅伤感地说,“我已经给了你很多次。”她敲敲桌子,“签了吧。别持异议。我不想闹得我们俩两败俱伤。”

叶红梅把房子和孩子都归了自己,家里的存款,一人一半。她自认为很公平了。房子虽然是米贤生买的,但她为他,也付出了三十万。扯平了。

米贤生侧过脑袋,“不,我不想离婚。”

叶红梅安静地说,“别以为我不会找纪委。”

米贤生不能置信地盯着她,她也毫不示弱地看着他。半晌,米贤生悻悻地签了字,甩手离开。

叶红梅就坐在窗边,透过窗子,可以看到米贤生离去的背影,一时间,悲伤得难以自抑。一场爱,一场婚姻,就这样,从此了断。

一星期后,叶红梅拿到了离婚证书。当天晚上,她一个人在家里,用刀片轻轻割开了手上的血管。

江一芷后来无数次想过,这个六月,也许早就注定是一个多事之夏。

红梅的突然自杀,而自己于偶然间,发现了周子榛一直苦心隐藏的秘密……

这一天的傍晚,江一芷和周子榛说好去鱼馆吃鱼,本来周子榛说要来接江一芷,江一芷说,“算了,我打个车过去行了。你点着菜等我就好了。”

结果刚出办公室,迎面就碰到了周子榛的同事老苏,他叫住一芷 说,那旧车修好后就让办公室用了,前些天,他开车去修理厂修理车灯,修理厂的工人拿了条丝巾给他,说是上次车子车祸大修时在车里发现的,一直忘了给还。他笑着说,“还打算拿到办公室给周主任呢,这么巧就碰着你了,一准是你的东西!哪,拿去吧。”

江一芷愣了一下,她不记得什么时候掉了丝巾在车上了。但她还是很礼貌地说,“谢谢您了。”

老苏递过丝巾来,顿时,江一芷就晕眩了一下,心里边有些什么东西,静悄悄地破碎开来。不不不,这种大花大紫的丝巾,从来不是江一芷的所爱。她倏地想起了一个人,吴霖!她紧紧地攥住丝巾,没错,就是吴霖。类似的丝巾,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了。

不好的预感紧紧揪住了江一芷的心。吴霖的丝巾怎么会在周子榛的车上?她无比惊惶地猜想,难道周子榛出事那一天,吴霖也在车上?

江一芷想起来,自从周子榛出事以来,吴霖一直没去探望过他,只托办公室带来了500块钱。如果当时她在车上,为什么周子榛一直没有说起?为什么车祸现场只有周子榛一个人?

江一芷的心颤抖着,心疼得像是碎掉了。她不是笨人,隐隐地觉得了这其中必有不可告人的内情。她一直以为,是她对不住周子榛在先。她饱含愧疚地照顾着他,悔恨折磨了她多么漫长的一段时日。而真像,也许并不像她原本所想像的那样!

手机响起来,是周子榛,他关切地说,“老婆,我到啦,你什么时候到?”

江一芷机械地答道,“马上。”

她打了个车,到了鱼馆。周子榛笑眯眯地,“快来,你最爱吃的清蒸鲇拐鱼。”

他几乎把大半条鱼都挟在了江一芷的碗里,江一芷吃不下,她没法想像,眼前这个对她呵护有加的男人,原来也背着她,有了别的女人。

周子榛终于发觉了她的异常,问,“一芷,你怎么了?”

江一芷急忙掩饰地说道,“没事,我有点不舒服,大概今天老是在电脑面前坐着的缘故。”

周子榛便嗔怪道,“你也是,不就一份工作嘛,用得着那么拼命。”他冲她眨眨眼睛,“等下回去我好好服侍你一下。”

江一芷微微牵动了一下嘴角。此刻她的心里,被怀疑和愤懑充满了,对周子榛的调笑,实在是没心情回应。

她说,“子榛,我真的不舒服,我想回家。”

周子榛立刻站了起来,“那好吧,咱们回家。”

一回到家里,江一芷就进房去睡了,周子榛忙碌着拿开水,拿热毛巾,江一芷心里暗暗难过,他们明明对彼此还是有感情的,可为什么,他们都没有保持住婚姻的底线?

一连几天,江一芷都魂不守舍,周子榛全然不觉,晚上前来讨好,江一芷推开他,只说不舒服。他也没多想,体贴地为她掖掖被子,自己轻手轻脚地去客厅看电视。好几次,江一芷都想开口质问他,他的车上,为什么会有吴霖的丝巾?可是,她能想像得到周子榛的回答,他或许会惊讶地反问,啊,真的吗?我也不知道呢。

江一芷最终还是打了个电话到周子榛的办公室,假装要找吴局。接电话的是个办事员,说吴局不在,江一芷小心地说,“那么,你能给我她的手机吗,我有要事找她。”大概平时找吴局的人也挺多,本身也是个职能部门,办事员丝毫没疑心,直接就报出了吴霖的手机号码。

江一芷急忙说了谢谢,挂断了电话。注视着便条上的那行数字,她迟疑良久,还是拨通了号码。

没想到,吴霖的声音出奇的温婉动听,“你好,我是吴霖,您哪位找我?”

江一芷说,“你好,我是江一芷。”

吴霖轻轻地“呵”了一声,江一芷这句话,并不算得自报家门,可吴霖的反应,立刻就反映了她知道江一芷是谁。江一芷的心沉了下来,这么说来,她和周子榛,多少摒弃不了关系。

江一芷轻声说,“我们能见见面吗?”

吴霖沉默了。

江一芷不管不顾地继续说下去,“我想知道真相。可是,我不敢去问子榛,那对我,太残忍了。”

只听得电话那端吴霖的语气低缓下来,“我很抱歉。真的。”她清清喉咙,“好吧,你挑个地方,我来找你。”

江一芷抬抬头,透过窗户,看到对面街恰好有一家咖啡厅,“紫藤咖啡厅。我等你。”

“哪条路?”

“双拥路。”

“好,我马上到。”

二十分钟后,江一芷和吴霖面对面地坐到了一起。这是江一芷第二次见到吴霖,第一眼,她就看到了吴霖颈上的丝巾,仍然沿袭她一贯酷爱的风格,大朵的浅紫玫瑰,把吴霖的肌肤衬得越发雪白。在她脸上,看不出岁月留下的痕迹,也找不着失败婚姻留下的沧桑,江一芷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美丽的女人。她不仅天生丽质,她还善于把自己打扮得更美丽,这一点,让江一芷自愧不如,一丝自卑感悄然袭上心头来。

“你喝点什么?”江一芷问。

“冰咖啡。”

不知道为什么,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摒弃了初次打交道的陌生和拘束感。

江一芷怔怔地看着她,满腹话语,不知道从何说起。

还是吴霖先开了口,“下个月,我就要调离N市了。”

请调报告,是吴霖自己主动打的。她在所谓的官场混迹多年,得到过一些男人的照顾,当然也遭遇许多男人的垂涎,她从来没打算把真心投入到任何一个男人身上。她二十八岁就离了婚,丈夫没法忍受她没完没了的应酬以及源源不断的风言风语,丈夫带走了孩子,她全无牵挂,整个身心都扑在了工作上。对周子榛有好感,是在一块下乡的时候,她突然发现这个平时看上去挺温吞的男人,有他让人吃惊的另一面。有一次下乡途中,下起了暴雨,车子深陷泥路中,怎么都发动不了,周子榛二话不说,冒着大雨就下了车,在风雨中整整折腾了近一个小时,最后车子才启动开走。这种情况,她其实不是第一次碰上,基本上都是打电话到乡里,让乡里派个车来接,至于动不了的车,乡里自然会派人解决,安然无恙地开还她们。可周子榛说,摆这种官架子,何必呢,大半夜的,还下着大雨。这件事让她对他刮目相看。

她身居要职,对她鞠躬奉迎的人着实不少,但周子榛对她,一直不亢不卑,他们一同前往村完小无数次,他从来没有向她献过殷勤,而当她不期然发烧病倒,是他默默地守了她一夜。他的细心和体贴,逐一体现在日常生活中,她胃不好,他总在包里给她准备了胃药;一块去应酬,酒桌上,他总不着痕迹地替她挡酒;她不爱吃早餐,他就天天冲杯牛奶搁她办公桌上……

感情就是在这样日趋一日的相处中建立起来的,他们互相欣赏互相吸引,不知不觉地迈出了最关键的那一步。那天晚上,他们又一同前往W市,教育局请的晚餐,恰好邻市教育局也有几个人前来洽谈公务,于是,那一晚的酒桌是格外地热闹,吴霖喝多了,周子榛看着心疼,不由得就暗地里护着她,这一护,自己也喝了不少。等到大家酒足饭饱,各自散去,周子榛把吴霖送回酒店,才踏进房,吴霖就剧烈地呕吐起来,周子榛又是给她敷热毛巾,又是给她换衣服。当他的手轻轻解开她的衣服扣子,她的手抓住了他的。他的心突突狂跳起来,她微微睁开眼睛,叫他,“子榛,子榛。”他的心软成一块绵软的糖,他情不自禁地亲吻她的眼睛,她的头发。她动人地呻吟起来,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紧紧地抱住了她……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他们彼此心照不宣,默契一日深似一日。

周子榛出事那一天,她确实在车上。周子榛的同学聚会,其实第三天已经结束,他匆匆赶回N市,就是为了接她,吴霖事先请了两天公休假,她一年到头都忙着工作,很少提出公休的要求,因为申请一提交,立刻就获得了批准。他们约好,趁此空隙,去Y市玩两天,没想到出城时,发生了车祸。

周子榛下意识地一打方向盘,结果吴霖毫发未损,周子榛却昏迷了过去。惊吓之余,吴霖掏出手机想打急救电话,突然间,她迟疑了,她身份不同,这电话一打出来,她的前途,她的名声,一切一切,都将不复存在。

愣愣地看着昏迷的周子榛,她最后选择了仓惶逃离。她急速地快步回城,进了城区才打到了车,在最近的一个电话亭里拨打了急救电话。

周子榛最终还是得救了,但始终昏迷不醒,她听说了他不愿醒来的原因,心里被沉重的负疚感紧紧揪住了,她不敢去看他,她也没脸去看他,她整夜整夜地失眠,直到周子榛醒来,她大大地松了口气,可周子榛的醒来,却又意味着她将和他不得不朝夕相处。周子榛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她私底下给他发过短信,他不回,给他打过电话,他不接,他在办公室里,很严肃地把她当作了上级领导,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她明白,是自己伤害了这个男人。这个男人,一度对她付出了真情,而她,回予了他的真情狠狠一棍子。这一棍子,保住了她的前途和名声,却把他敲醒了,她从此失去了他。

吴霖轻轻啜口冰咖啡,“他真的是个好男人。”

江一芷苦笑了,她自己的丈夫,还需要别的女人告诉自己他的好坏吗?多么讽刺。

心里是疼的,难受得像塞了团棉花,呼吸困难,搁在桌上的双手互握着,它们和她的身体一样,情不自禁地颤抖着。这个真相她猜想得到,可一旦被证实,她还是被击垮了。她喃喃地问,“我想问问,你上Q吗?”吴霖点点头,江一芷说,“Q名叫天蓝?”吴霖点点头,“天天天蓝。”江一芷情不自禁地闭一闭眼,她想起那一夜,周子榛在高潮时分脱口而出的呼唤,“天蓝!”原来果真并非她听错,而是他真的,在那一刻,叫出了别的女人的名字!

吴霖低声说,“我很抱歉。”她突然哽咽了,“我不怕你骂我无耻,事实上,我很难过。”

江一芷怔怔地看着她,心突然软了一下。她突然意识到,周子榛的外遇之所以没有把她完全击倒,是因为她也经历了谢晓冬,在周子榛有了别的女人的时候,她也没有闲着,她也爱上了别的男人。她没有资格批判他,也没有资格蔑视他的感情。就好比,她坚持认为,她和谢晓冬的感情仍然是美丽的一场相遇,错的不是发生,而是发生的时间。也许,周子榛也是这么想呢?甚至,包括眼前的吴霖。

她深吸口气,说,“别对子榛提起,我来找过你。”

吴霖点点头,答道,“我明白。”

江一芷站起来身来,努力地挤出一丝微笑,“再见。”

她轻轻把一张钞票压在自己的杯底,迅速地离开了咖啡厅。走到了阳光下,她的泪才毫无顾忌地滚落下来。

她没有继续去上班,一直在街道上漫无目的地乱走着,走了多久,自己也不知道了,等到最后觉得脚疼,想在树荫下的石凳坐下来休息一下的时候,却突然晕倒了。

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是周子榛焦灼的脸,看到她醒来,周子榛松了口气,嗔道,“你怎么搞的,那么大太阳,还在街上乱走,这不,中署了吧。亏得有人拿你手机打给我。”

他话里的怜爱是真诚的,江一芷怔怔地看着他,鼻子酸了。

周子榛还在说,“下次要去哪儿,给我打个电话,我送你嘛。”

江一芷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这个温柔的小动作让周子榛诧异了,他觉察得不对,疑惑地问道,“怎么了,一芷?”

江一芷努力地笑了笑,“你好像很爱我,很关心我,我有点感动。”

周子榛轻轻敲了敲她的脑袋,“说的什么话。你是我老婆!”

这一晚的江一芷,在床上表现得特别温柔,当她轻轻亲吻着他的时候,她突然觉得,她很爱他,不管怎么样,她仍然爱他,她不能确知未来还会发生什么,她是否还会再遇上一个谢晓冬,而周子榛又是否还会再遇上一个吴霖,但她决定了,要和他这样坚持着,在婚姻这条路上走下去。

她喃喃地问周子榛,“你爱我吗?”

周子榛伏在她胸前,含糊不清地回答,“爱。”

她又问,“一辈子都不会离开我吗?”

周子榛答,“嗯,一辈子不离开。”

她的泪水就悄悄地涌了出来,这些誓言,许多年前,他们也曾说过,可今时以往,人同境不同。

一番激情过后,两人都沉沉睡去。江一芷梦到自己的电话一直在响,她到处找啊找啊,始终找不着手机,她一着急,就醒了过来。

醒来才发现,果然是手机在响。她艰难地爬起身来,到客厅里找手机,顺势瞥一眼墙上的挂职钟,已然凌晨一点。

打电话来的是小乔,声音失魂落魄,“一芷,红梅,红梅她自杀了!”

江一芷这一惊非同小可,所有的睡意一扫而空。

在赶往医院的途中,江一芷突然想到,每一次的意外发生,都像是在这样静默的看上去安详的夜,她的电话像变成了一个报警器,每次响起,都意味着一场意外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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