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李冶变成黑猫一路潜行,悄悄摸到李光家门口时,月亮移到了天边。他暗暗念叨为什么要提及月亮,因为月亮标志了时间,当你记录一件事情的经过,开头总要交代时间地点。如果李冶手腕戴了手表,他大概会告诉你这是晚上几点,可他生在古代,也并非穿越过去,会造玻璃和炸药,因此用月亮暗示时间,浪漫又有诗意,其实就是偷懒。
李光家里的灯亮着,让李冶想起青灯的往事,最近他常常想起六年前的事情,有几个瞬间他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李冶,因为当大家都怀疑他不是的时候,会形成一种氛围,使人信服的力量。最后得出的结论当然他是货真价实的李冶,是其他人错了。
透过窗户,他瞧见李光和一个身穿道袍的人对坐饮酒,相谈甚欢,想来是贾道士了。他不是知道自己会不会看出来,如果那个道士真的有几把刷子,那他这样做就是老鼠送上门给猫吃,尽管他变形成了一个黑猫。
李冶悄悄爬进屋里,蹲在门口看着二人,感觉到腋下出了汗,心脏砰砰跳。
正在说话的李光往这边瞄了一眼,脸庞因酒而红,“哪来的野猫,”捡起碟里的骨头砸将过来。李冶侧身躲过。
“这猫不简单。”贾道士揪了一下八字胡。八字胡是此人的标签,就像一个人的身体安上了一个黄鼠狼的头,贼眉鼠眼这个成语好像为他量身定做。
李冶当着二人的面软化成人形,这青年青着一张脸,眼神定定地盯住李光,好像要从他身上剜块肉下来,“我要你的命。”
“妖怪……”李光起身欲逃,腰胯碰到了桌角,碟儿碗儿跟着碰倒一片,汤汁洒到地上,犹然冒着热气。
贾道士脸上阴晴不定,喝道:“妖怪你可知我师承云台山,家师是青袍真人,识相点话速速离去,不然我用掌心雷轰你了。”言毕嘴里念念有词,朝掌心吐了口唾沫,隐隐有雷光闪出。
李冶赫然了,动作慢了半拍,这人是个高人,但如果我现在退缩了,说明我软弱无能,没有决心。于是他操起板凳,朝道士狠狠砸去。
道士扑倒在地,李冶趁机上往道士的心俞穴上点了一下。贾道士便蜷身化作了一直灰山羊,咩咩地直叫唤。
李光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把匕首,狰狞着脸冲过来。
李冶心跳地快极了,这人手上有武器,而他又不会空手接白刃,被划一刀的话,要流血,说不定小命都要交代在这里。他很害怕,又产生了退缩的念头,我不是他的对手,今天还是算了吧,监狱里虽然臭不可闻,起码有饭吃,有睡觉的地方,我干嘛大半夜逃狱过来?思绪和动作是光和声的关系,他想了很多,脑子外面的时间却没过多久,他依然盯着李光寻找对策,是就此罢手,还是硬拼到底。他选择了后者,于是他拿起桌上的酒杯,把酒撒到李光身上。
李光迅速地侧身躲过。就是这个瞬间,李冶飞扑过去夺那把匕首。
两个人扭打一起,在地上滚来滚去。李冶用了平生所有的力气,此时他无比感谢这些年的下地干活,虽然没有天生神力,但他的力气大了很多,于是这场匕首争夺战很快分出了胜负。李冶用空出的单手狠命地砸李光的鼻子,直到李光一脸污血狼藉。李冶的拳头都硌出了血,磨破了一层皮。
李光摊在地上哼哼唧唧,李冶如法炮制,也把李光变成了一头白羊,嫌两头羊聒噪,于是李冶撕下两截破布,把两只羊的嘴巴都绑起来了。
做完这一切,李冶拿起桌上的酒壶对嘴喝了几口,只觉得困倦难抵,干脆找床睡了起来。
天蒙蒙亮李冶便牵着两头羊出门了。薄雾在空气里慢慢沉淀,有的沉淀到土里,谁也不会察觉,有的凝聚成草叶上的水珠,被人形容像珍珠,这是命好的水汽。李冶牵羊拽步往集市走,对周围的风景视而不见。
街上好热闹,不过样貌好的没几个,都是些年纪大的人,老头老太太什么的。李冶是万万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变成他们那样,行动不便,说话费劲,邋里邋遢,而且牙又松动了,吃东西也不爽利,不知道是食物难为他,还是他为难食物。他有一种自己永远年轻的错觉。
一路上李冶都在构思该怎么和熟人打交道,没想到集市里一个熟悉的面孔都没有。
凭记忆找到屠夫的摊,隔老远就有生肉的味道传来。那味道闻着就想吐,也不知道为什么做熟了之后会散发那么诱人的香味。他老是怀疑烧得一手好菜的人是往饭菜里施了魔法的,不过这和他要做的事情没有关系。屠夫是一个胖胖的中年油腻大叔,逢人便笑,好像一天都晚都在笑,李冶不禁想屠夫小时候的脸应该是又嫩又帅的,笑了几十年,掌管笑容的秘密,一定是这样。
“不忍心动手,想摆脱我帮你杀羊是吗?”屠夫呵呵笑说,“没问题,客人您稍等。”
于是李光立在闹世的中心,看着屠夫一刀一只,把两头羊都杀了,扒皮后悬在一边。
“客人帮您杀好了,你要如何把这两头畜生带回去呢?还是把羊都卖给我?”
我真的做到了。李冶拼命控制自己的情绪,防止被人看到他衣服下面发抖的双腿,他依靠严肃的表情,使别人信服他瞎编的理由。如何处理这两具尸体,想来想去,李冶还是想出了对其他人的回应,
于是李冶笑着把两头羊的肉扔到地上,很快就有狗闻着味道过来。
李冶抿了一下嘴说:“这两头羊的肉只配喂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