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身着便装，连背后的桃木剑都没有带上，看上去与常人无异。
明明才过了一夜，可看着李如是，钟离心里竟升起一股恍若隔世之感，昨日他听到了侯道的求救声，本来想着与李如是一道救人，却被后者劝了回去。钟离本就被赤发鬼所伤，无论是精神还是身躯都绷得太紧，李如是害怕他强行出手，不但起不到丝毫作用，反而会加重伤势。
钟离性子好强，但也明白李如是所言非虚，何况他现在走路不便，背后还驮着师弟，最关键的是，眼前这人要比自己强出太多，有他出马，侯道应该性命无忧。
虽说如此，钟离还是有些担心，本想上街散心，没想到竟然在街上撞见了李如是，重逢的喜悦与终于确信侯道没事之后的安心感和为一处，连带着心里的苦闷都消散了几分，他双手抱拳，学着那武人的姿势向李如是道谢。
“齐兄，大恩不言谢，日后要是有什么事我钟离能帮上忙的，尽管开口。”
贺婴宁眼珠转了转，有些好奇地看着身边的师傅。师傅昨夜顶着这张脸，是不是做了什么行侠仗义的事，又不想让人知道，所以用了以前的名字？
少女压下心头的好奇，既然师傅没有说，就一定有他的道理，说不定晚上就告诉自己了。
毕竟称得上是共同作战的朋友，李如是也没想到能再次遇到钟离。他心里高兴，又有些奇怪钟离为什么还在镇上，却不好直接开口。
钟离走到李如是身边，也不客套，两眼盯着李如是手上的黑鱼。他看上去有些迟疑，不肯轻易开口，直到他瞧见了这条鱼腹上的金线。
“齐兄，这条黑鱼不是凡物。世人皆听说过鱼跃龙门，但大多是只闻其名，不知其意。正如不是所有人都能修仙，也不是所有鱼都有机会跃过龙门，化身为龙。这条鱼腹上的金线说明它已有灵智，而当它脱去黑鳞，全身都被金线铺满之时，便能化鱼为蛟。当鱼化蛟之后，还得隐于深潭之中潜心修炼，再加之天才地宝，机缘巧合，这条蛟有机会沿着某条大江入海，这被称为‘走蛟’。走蛟的尽头便是龙门，也只有跃过龙门，它才能化蛟为龙。”
“你手上这条黑鱼虽然不凡，但也只是在万里路上踏出了第一步，今后能不能化蛟化龙，还得看它自己的造化。”
李如是听得入神，没有注意到钟离话中藏着身为修仙者的傲气。他隐隐觉得这鱼确实不凡，此刻听钟离一说才知道，这条鱼竟然有化龙的潜质。
如此说来，黑鱼确实也算得上宝贝。
阮小三听完钟离一番话，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没想到这人既然有如此见地。又瞅着钟离气度不凡，阮小三犹豫片刻，试探道：“这位小哥，难道是传说中的仙人？”
钟离淡然一笑，“在下不才，龙虎山真传弟子钟离。”
“这条鱼还算不错，你打算卖多少钱？”
阮小三和他的小伙伴都惊呆了，他原本以为，眼前这人就算是修仙者，顶多也就是来自齐云山，朝阳观这样的小宗派，没想到竟然来自修仙圣地龙虎山。
就算是他们这些毫无修道天赋的人都经常听闻，龙虎山的真人又在何处诛杀了一只大妖，又在何时手刃了一只厉鬼。
阮小三呆了半响，直到自己闺女捅了捅腰才反应过来，连忙说道。
“俺听了仙长一番话就跟读了十年书一样，既然仙长喜欢，这条鱼自然是双手奉上，怎么能收钱呢？”
这一刻，他浑然忘了这条鱼原本是要送给李如是，忘了自己早已给闺女物色了一个好师傅。阮小三满脑子想得，全是仙长收下这条黑鱼，然后发现自家闺女有修道天赋，将其收为弟子，那自己祖宗八代估计都能乐得在坟里翻身了！
躲在暗中，耳朵高高竖起的黑猫更是高兴，小小的筑基期道士，看我找时间一口吞了他，这鱼还不得归自己？
没想到钟离完全不吃这一套，淡淡道：“你这条鱼我不要，再问你一遍，这条鱼卖多少钱。”
明明正是烈日炎炎的时候，钟离这一番话却像是正月里的一盆冷水浇到阮小三头上，他终于反应过来，仙长先前那番话不是对他说的，仙人两隔，自己竟然忘了这条铁律，还妄想跟仙长套近乎。
而且，他竟然忘了自己送鱼的目的，阮小三都不敢抬头看李如是，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闺女一直握着阮小三的手，似乎是知道他的难堪。
李如是有些看不下去了，这钟离别的都还行，就是身上这股子傲气让人受不了，鼻子都要冲上天了，同样是修仙者，也没见侯道有这般作态啊。
必须得好好宰你一顿。
“我与钟兄是朋友，既然他愿意慷概解囊，我也就不客气了。”
“阮兄你先前提到，那两壶醉仙酿要四两黄金，钟兄刚才也说，这条鱼有化龙的潜质，要不你把这条鱼转让给我，我付你四两黄金，你看可好？”阮小三闻言抬头，目光呆滞地看着李如是。
钟离点了点头，“这个价格不算离谱。”他从怀里掏出一颗淡红色的珠子，里面似乎有琼液流动，点缀着桃花片片。
他随手将珠子扔向阮小三，后者心情过于激动，竟然没有接住，直到珠子在地上滚出老远才反应过来，赶快扑了上去，将珠子牢牢抓在手中。
“这颗绛桃珠虽然普通，但对于你们来说也算得上难得的宝物，随便拿到一家店铺都能换回八两黄金，只高不低。”
“换你这条黑鱼，也不算占你便宜。”
李如是和贺婴宁师徒俩听得连连咂舌。李如是没想到钟离竟然这么有钱，难道侯道所言非虚，每一个修仙者都是大款？
某一个吃货正在绞尽脑汁，八两黄金能换多少盒桃酥回来？
阮小三死死地握紧珠子，麻利地从地上起来，连满身的灰尘都顾不上。
“仙长，俺这条鱼值不了这么多钱，俺不能收下这样的宝贝。”
钟离冷道：“到底是你识货还是我看得准？难不成你想要我欠你人情？“
阮小三吓得半死，连连摇头，不敢再提，他冲着钟离一鞠到底，又回头冲着小女孩说道。
“闺女，还不快来谢过两位？”
小女孩闻言，先是走到钟离面前，道了一声感谢，然后走到李如是身前，学着阮小三的模样，深深地鞠了一躬，弯得太低，甚至连头发都挑到了地上。
“这位哥哥，谢谢你。”
李如是摸了摸小女孩的头，感觉她以后肯定是个不错的人。
看到事情解决了，钟离收起冷淡表情，笑着对李如是道：“齐兄，咱们边走边谈。”
李如是自然答应，再呆在这也没多大意思了。他拜托阮小三找了个黑色的布袋，将水灌入一半左右，放入黑鱼，带着贺婴宁离开。
黑猫看着李如是的背影，尖锐的爪子在地上留下深深的爪痕，这该死的臭道士。
阮小三望着三人走远，觉得自己得到了什么，同时又失去了什么。
看见活动无法继续，人群散去大半，但还是有人冲着阮小三叫道，语气中带着艳羡：“赚了这么多银子，生意还做不做了？”
“做，当然做！”
阮小三没办法，也没时间想得太多，他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让闺女在这样的世道能过得好一点，哪怕只是一点点。
小女孩看着李如是消失在人群，才回头跟着父亲忙活起来。
日子还很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