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半空之中飘舞的无数个缤纷的泡泡，在落地前的某一刹那间破碎。陈安也妄想之外残余的那份憧憬在靠自己的意念完全消亡前的某一刻，跌亡了。
虽然是，轻轻地，温柔地，让它坠亡。
沈焕不见了，这是陈安也醒来后发现的。
她收拾好房间慢慢走下楼，在客厅徘徊，想叫又没有叫沈焕的名字，真的没有看到沈焕。
陈安也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想等沈焕回来再走。静静的，她端正地坐在真皮制的沙发上，厚重的窗帘没有拉开，室内的灰调子显得更沉郁了，似她眸间的温度。
每次想不等了的时候都觉得沈焕快回来了，她想沈焕应该不会不打招呼就走，她也不能不说再见就回去吧？也许这个想法在别人眼中可笑得很。
可陈安也等不到了。她在寂静中留下了咔哒的关门声，又像什么也没留下。
夜幕又至。
陈安也在电视机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等她睁开朦胧睡眼，摸索着遥控器把电视关了。整个世界一下子都安静了。
她在安静中感觉到楼道对面有声响。
会不会是沈焕回来啦？
陈安也跑向门口，敲沈焕家的门时还欢喜着。可那扇门迟迟未开。一下下的敲门声在空寂的楼道里回响，敲得她骨节生疼。
沈焕听到了，那敲门声不用想就知道来自陈安也。
可他就像没听见一样。
他这次回来是来收拾行李的。以后也许不会在回来了吧，他想着，那敲门声渐渐消了下去，最终融于无声的夜。无声的，残忍的夜。
陈安也的生活好像又慢了下来，沈焕不知什么时候从中淡入而淡出。留下了不多却美好的时光，在记忆中不朽，偶尔在陈安也脑中翻涌。她有点不习惯这样。
空荡荡的家，令她恐惧颤抖极尽窒息的夜再没有地方能纵容她偏安一隅。
沈焕这个名字终于在她的生活中，消失了。
顾旋期待开学很久了，或者说他期待见到陈安也很久了。
9月初，开学季。顾旋站上讲台，“大家好，我是新来的转校生，我叫顾旋……”
他看到陈安也坐在第二排，穿着干净的白色校服，一手托腮，一手转着笔。
直到顾旋走向自己身边陈安也才抬起头来，眨眨眼疑惑地看着他。
顾旋在陈安也身旁的座位坐下，“又见面了，陈安也。”
顾旋歪着头看着陈安也的映着晨光的侧颜，侧身靠在椅背上，眉间浅浅的笑意。
“认真听课。”陈安也突然转过头来，手里的笔敲了一下顾旋的头。顾旋低头笑了一下，不太专注地听起讲解。
这道题陈安也想好久了，总是在这一步上解不出来。她纠结了半天，还是向顾旋的方向凑近了一点儿，“那个，同学……”她轻轻说，顾旋转头看向她。陈安也很快用试卷挡住脸“这道题能帮我想想吗？”
“嗯。”顾旋顺势将试卷垫在陈安也脸上，拿支笔写起了过程。陈安也瞪大了水灵灵的眼睛，瘪瘪小嘴。
“呐。”顾旋将试卷放下，又把最后一步讲了一遍。陈安也点点头，“谢谢。”她轻声说。
顾旋歪头想了想，凑近了说：“我最近要给一个妹妹买礼物，不知道买什么好……”
陈安也眨眨大眼看着他。
“蛋糕和棉花糖哪个好？”
“棉花糖。”陈安也不假思索。
顾旋轻声一笑，“那星星和玫瑰？”
“都要。”
“粉色和蓝色？”
“一起。”
“草莓和巧克力？”
“草莓味儿的巧克力”
“奶茶和酸奶？”
“奶茶。”
“……”
顾旋舒展起的眉眼带笑，深邃的眸中有星子在闪。
第二天陈安也看到自己课桌上放着一盒包装精致的棉花糖。
第三天是巧克力，草莓味儿的。
第四天是加满料的手工奶茶。
……
一下课，陈安也的课桌周围总是围着一群女生，因为顾旋。
他真的很出众。班里女生们都在悄悄要他的联系方式，连别班同学都来打听。和女生聊天时座位周围总是充斥着欢声笑语。
开学考的成绩惊艳众人，稳稳的年级第一，比班级第二年级第五的陈安也高了快10分。
顾旋的形象在陈安也心中一下子高大了起来。
晚自习下课，夜凉如水。
陈安也收拾好书包，单肩背好向教室外走去。一路上听到小女生红着脸议论纷纷，男生都聚在楼下起哄。偶尔路过几个认识陈安也的都多看她几眼，眼里有什么在沸腾。
把陈安也搞懵了。
烛火在香风里舞动。金色银色耀眼的星星浮在一浪一浪海蓝色的薄纱上。茱萸粉的柔纱轻轻包裹着一束束红玫瑰。
光晕萦绕的浪漫铺开在教学楼下不远处的场地上。顾旋站在一袭黑色西装，捧着鲜花，站在光芒中。他在等。
陈安也慢慢走了过来，在那片浪漫中看到了自己的名字。惊讶地看着顾旋缓步朝她走来，将鲜花戴在她头上，认真地看着陈安也的眼睛。
“安也。”顾旋将陈安也耳边的碎发牵到耳后，凑近了哑哑地说，“我喜欢你。”
陈安也怔住了。那句话自听见起就像被火烧燎了。在她脑中盘旋。
怎么办，她不得不回答。
“我……”陈安也愣愣地说，“……我有喜欢的人了。”
“那也不能代表你不能和我在一起。”顾旋坚决地说，“你到底喜欢谁，他在哪，他喜欢你吗？”
“我……我不知道。”
“沈焕是吗？”顾旋眼中有些许怒色。
陈安也没有回答。
“陈安也，我很认真。”顾旋牵起了陈安也的手，“和我在一起。”
陈安也低下了头“对不起。”“对不起顾旋，我不喜欢你。”
她退后了两步，转身往人少的地方小跑着离开。顾旋在原地愣了一下，眸中的光冷了下去，冷的像要结冰。他穿过人群，朝陈安也的方向追了过去。
“顾旋？”陈安也走到了学校偏门口，这里没什么人。陈安也感受到了脚步声，回头问道，“顾旋？”
顾旋一手揽起陈安也就往外走。“喂！顾旋你放开我！”陈安也被强迫着往前走，赶紧大声喊叫。
可是没有用。
走到校门外，顾旋拉开一辆银色私家车的车门，将陈安也丢进去，自己坐上驾驶座，开车飞驰而去。
“你有驾照？”陈安也从后座勉强爬起来。
“我比你大两岁。”
“我是你同桌，你应该不会对我怎么样的，是吧？”陈安也将头靠着顾旋肩上说。
“那也要，看我心情。”
陈安也发现顾旋不是她认识的那个顾旋了，顾旋的眼中有她望不到底的漆黑森林。汽车一直像郊区驶去，天黑得深沉，陈安也慌乱了。
“那个，顾旋……”陈安也说，“你要带我去哪里？”
“……”
“拐卖儿童可是犯法的。”
“……”
“你放我下来放我下来，你到底要怎么样，你要报复我吗！？”陈安也死死抓着顾旋握着方向盘的手，顾旋一踩刹车，陈安也马上撞到顾旋的肩上，磕的额头生疼。
外面一个人都没有，一片荒野，黑夜笼罩。静谧地慎人。顾旋抓着陈安也的手把她往外面拽，陈安也哭着抓着门不放，“不要啊我求求你了顾旋……”陈安也倔强地抹掉了泪，“我知道顾旋你不是这样的人！”
“为什么？”顾旋反问道，声音显得很旷凉。他一使劲，陈安也狠狠地从车里摔出来。“我顾旋就是这样的人啊。”
顾旋从陈安也的包中翻出手机，逼陈安也输入密码，拨了沈焕的电话。
“你认识沈焕?你想怎样啊，手机还我！”陈安也挣扎起来一口咬在顾旋的手上。
“松口！”
陈安也没有照做，顾旋皱皱眉将她甩开，手上被咬出了血。顾旋嫌弃地瞪了陈安也一眼。
拨通了沈焕的电话，顾旋恶恶地朝电话里喊到：“叫沈焕是吧，陈安也认识不？”
“不熟。”沈焕淡淡答。
“不熟？陈安也，你给他哭两声。”
陈安也硬气地在顾旋耳边低低说：“我不。”
顾旋一甩手就是一巴掌摔在陈安也脸上，陈安也一下子倒在地上，又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听到了吗？”顾旋咧嘴一笑，“我那一巴掌打得够响了吧？”
电话那头顿了顿，还是传来了沈焕淡然的声音，“我说了，我跟她不熟。”
“嘟嘟嘟……”沈焕那边把电话挂了。
虽然不曾奢望什么，但为什么心还是这么痛呢？陈安也想，沈焕，你好狠。
“不熟？！”顾旋生气地将手机摔向陈安也。“那你就待在这里等着天亮后有谁来找你吧。”
“别呀，别这样了……”陈安也哑着嗓子快说不出话来了，只能不停地摇着头。
顾旋只当没有看见。
他坐上车扬长而去，剩陈安也一人瘫在荒地。
陈安也俯下身子，一瞬间的泪如雨下。她的心里酸酸的，鼻尖酸酸的。她尝到了绝望。
可她不甘心。她必须找到出路啊。
她站起来，往稍稍光亮的地方走去。黑暗模糊了她的视线，黑暗侵蚀着她的勇气。快要支撑不住，又想起了沈焕。
沈焕的脸，他的笑颜。
想起他一次次给予她的温暖与鼓励，陈安也也要逼自己坚强，逼自己将这段黑暗的路走过去。
她还是害怕，她还是哭着，但至少她在往前走，她不要死在这里。
一步一步，她走向光明的远方。
终于走到了大街上，两旁街灯将街道映得很亮。沈焕会在哪儿呢？陈安也一边问路，一边凭着记忆跌跌撞撞向九三区走去。九三区是她唯一能想到的，沈焕会在的。
沈焕从训练场出来，带着一身伤，外面就飘起了小雨。
顾旋。
沈焕听陈安也叫过这个名字，也见过这个人。
陈安也……
沈焕重重地叹息，走进了雨中。
他孤独地在雨中游走，不知是该回家还是去向何方。离顾旋的那个电话已经好几个小时了，陈安也……
他的眉眼低低地，如在雨中阴霾着。
“你好。”有个小姑娘走到他的跟前。
“我叫陈安也。”听到这个名字沈焕猛然抬眸。
“小朋友，下雨天怎么还到处乱走呢？姐姐带你回家吧。”
沈焕看到陈安也双眼红红的，轻轻地，试探地，像不敢惊走一只蝴蝶一般地，抱住了她。
“喂，沈焕小朋友。”沈焕听见她轻拍着他的肩说，“很辛苦吧。”
很辛苦吧……
各种训练日复一日。沈焕从来要做到最优，从未喊过一声累。这些是陈安也看不到也想象不到的。
可是她带着一身伤问对她置之不理的他：很辛苦吧？
沈焕的心开始痛了。
他错了，他后悔了，这么多天，她信任他如初。
“你答应过我的，我可以一直待着你身边。”陈安也强忍住泪，却抑制不住哭腔。
沈焕认真地点点头，看着她。
“那你能不能……”陈安也的泪一下子掉下来，她赶紧看向别处。
“能不能……不要……再把我丢下。”
她好委屈。
“你把我弄丢了沈焕！”她在沈焕怀里嚎啕大哭，沈焕只能抱着她，不再是试探性的，他闭上眼，紧紧地，搂住颤抖的她。
“你是故意的，你是故意把我丢下了，你……”陈安也喘着气，“你不要我了。”
她停下了，无声地等着眼泪流完，挣脱了沈焕的怀抱。
“对呀，你不要我了。”她抹掉了泪痕，显得那么冷静。
沈焕抓住陈安也的手臂，这一次他怕了，怕她离开。
“对不起。”他说，“对不起我的小姑娘。”沈焕搂住陈安也的肩膀，哑着嗓子说，“我们回家。”
夜深沉，雨无声地下坠。
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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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焕，你是做什么的啊？”陈安也想了很久才问道。
“嗯……”沈焕刚要回答，却被陈安也打断了。“我先说一下你再回答我啊……”陈安也咬咬牙，“我不想上学了。”
“……”
“我想，待在九三区。”
“不行。”沈焕把车停在路边，很严肃地跟陈安也说，“真的，不适合你。”
“你不知道，我爸妈都是九三区的人，我爸是HN新城的统治者，我妈她……失踪了。”陈安也顿了顿，“我一个人在家，一个人上学，顾旋还是我同桌，……我不知道要怎么对付他了。”
“……”
沈焕沉默了。陈安也不懂的，九三区是一个多么危险的地方。根本没有治安，没有和平，黑暗组织明争暗斗，却是黑社会的乐土。
“你不是问我是做什么的吗，我告诉你。”
沈焕轻轻靠近陈安也耳边，“有时做好事，有时坏事，而且都非常危险。”
“危险的不是我做的事，是整个九三区。”
“比你面对的所有事情都危险，危险百倍。”
“陈安也，你还太小了，不适合。”
“沈焕，其实我想干坏事很久了。”陈安也狡黠地笑了，眼里一片星光灿烂，那是憧憬，“我想尝试，另一种生活，一种完全超乎想象的生活方式，也许会突破我的极限，但我想挑战。我渴望力量，我渴望刺激。”陈安也说得很认真，也很真诚。她的世界，她想要天翻地覆，重新开始。
沈焕看着她，神情复杂。陈安也这么想他挺高兴，但同时也为她担心，担心大于其他所有。但是……“好。我尊重你的选择。”沈焕最后还是妥协了，“希望你是对的。”
陈安也激动地点头，在沈焕肩头蹭蹭。
放下从前一切，她陈安也不要再是从前的陈安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