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未落尽，苍穹之下烟笼寂寥大地。凉薄的初晨之光穿破风云，晕染了黎明破晓后湿冷的风轻抚的苍莽万象。
季十熙掀起薄毯的一角，离开厉知非的体温。她光着脚踩在白色绒毛地毯上，走近床边的落地窗。
微光落在她白皙的脸颊。
迎着柔光，她缓缓舒展双臂，优雅地伸过头顶，右手手腕翻转着轻盈落下。
她侧过头，看见厉知非站在离她很近的地方，温柔地为她披上冰丝外袍。
季十熙喜欢他清早刚起来，白衬衫还有几颗扣子没扣上，神色恹恹的，颓唐的样子，还有些小脾气。像个孩子一样等着季十熙将他白衬衫的扣子一颗颗扣上。
他又在季十熙低头为他扣扣子时勾唇坏笑，一手搂住她的腰肢，一手放在她脑后的发间，在她眉心重重的一吻。
季十熙抬眸瞥了厉知非一眼，咬牙笑了一下，将他推开。捡起窗边的领带系在厉知非颈上，单手拽着系得不太清楚的领带，一只光洁的脚搭在床沿。厉知非半扬起脸，低下眉眼痞痞地看着季十熙。
视线交错。
注视着对方的眼睛，在没开灯的灰蒙房间里静了一会。
只是一会儿。
厉知非一手霸道地抬起季十熙踩在地毯上的那只脚。
“啊。”季十熙失声叫起来。
猝不及防地，季十熙失重猛然倒进床里。
厉知非压上去，感受到季十熙的暖暖体香，捧着季十熙的脸俯身一个深吻。
季十熙搭上厉知非的背脊，不温柔地抚摸着，回应他。深深的，缠绵的，粗暴的。床单被揉到一边，染上他们的味道。
厉知非贪婪地痴恋着。
他是不堪煞世十八炼狱的厌世恶魔，是绝世独立不愿触碰纯白世界的孤独患者。
他遇上了他的女孩，一半天使，一半魔鬼。是救赎，是同类。
和他浴火并肩作战，和他同在无尽深渊行走。
像两道不显眼却契合的疤。不用触及光芒，就不会被刺痛。
彼此之间惺惺相惜，不相信会受伤。
天渐渐亮了。
九三区。沈焕家。
陈安也清清爽爽地从2楼下来，走到厨房，
“沈同学，你会做吃的？”
“不会。”
沈焕从冰箱里拿出酸奶和牛奶，“你喜欢哪个？”
“我来吧。”陈安也笑得清纯无害。
沈焕将放在高处的玻璃杯递给她。
沈焕轻轻说：“我吃过了，你只要做你自己的就行了。”
“嗯。”陈安也答应着，心里有点小失落。
沈焕在九三区的家也很大，黑白灰的装修风格依旧，白色调为主。
陈安也琢磨不透上了密码锁的墙，只知道白瓷墙里藏了不知道多少把枪。
她明白了九三区的污浊，繁华之下的污浊。混乱的街道，跑车狂飙，成群美女在街头拥着醉汉，为比赛欢呼。
但这里的人们是愉快的，激情的。这是他们的欢乐园，不是陈安也的。或许这种污浊只是对于陈安也而言。
沈焕问过她，这真的是她想要的吗？
她还在思考，她还不能给出答案。
沈焕又去北极星了。
还好，整个九三区陈安也都逛过了。
陈安也收拾好书包，小心地出门兜兜转转找了一个图书馆。
陈安也宅在图书馆好几天了，她翻阅着各种书籍资料，关于机械枪支，关于赛车，关于九三区。偶尔沈焕闲暇之余会来给她讲解。
等她终于背下了基本枪型和使用规范沈焕才带她去试一下真枪实弹。
射击俱乐部。
几个男生将气枪抗在肩上，看着陈安也，笑得猥琐，“呦呦呦。”他们发出怪声，“小宝贝，断奶了没，要不要爸爸教你啊？”
沈焕对着那些人举起了气枪。
“沈焕！”陈安也赶过来，拉沈焕走开，“别理他们。”
陈安也吃力地举着步枪，瞄准，射击。
再次脱靶。
一滴汗水从陈安也额间滑落。
坐在一旁看着不发言的沈焕终于走过去从陈安也手里拿走枪。
“这个先放着，你试试手枪。”
沈焕将手枪装上假弹，递给陈安也。自己掏出枪，双手握枪。“三点成一线，眼睛不断变幻焦距，具实靶虚，盯紧准星缺口……”
陈安也赶紧学着沈焕的样子握好枪。
“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射击。”
枪响后陈安也只觉得震聋发聩。
目标是打中了，尽管没打中要害。陈安也终于轻笑一声。
沈焕拍拍陈安也的肩，“再试试。”
陈安也点点头，站好，瞄准了很久。
再次命中。
沈焕静静站在一边看着陈安也训练。他还在思考，该不该让陈安也沾上九三区。他看着陈安也训练，那么努力但那么困难……
他是守在无尽黑暗底端的人，他不希望纯白如纸的陈安也不明不白地坠下来。
她本应该活在阳光里。
不想他，不像他们，没得选择。
一只手在沈焕眼前挥了挥，“喂，要不要来看看我的今天的训练结果？”
沈焕回过神来，懒懒地将手交叠搭在肩上，“来吧。”
陈安也紧张地端起枪。
……
三个月后。
陈安也可是有进步的，沈焕带她来了北极星训练场。
银色金属轨道，犹如游乐场的过山车，厉知非开着重机车，飞速冲过轨道，看得陈安也惊心动魄。
整个训练场更像一个游乐场。
沈焕懒洋洋地像厉知非招手，“来吧，干一场。”
离地面大约2米高，厉知非驾着重机车一跃而下。“怎么玩？”
“这里。”季十熙早已布置好场地朝他们喊道，“这里有5个金属环，谁拿到的环最多，并且第一个冲过终点线，谁胜出。”
季十熙举起右手，“Ready？”“Go!”
第一个环就躺在道路中间，沈焕将金属环踢上半空，扬起沙尘。
第二个环高高挂起，厉知非踩着攀岩墙一跃而起。
第三个环在季十熙手中，她奋力将环抛出。
第四个环吊在窗外，摇摇欲坠，沈焕一手拉住一段铁链，身子后仰探出窗外。
第五个环……
沈焕单身接住踢上半空的金属环。
厉知非一跃拽下吊环。
沈焕伸手接住季十熙抛出的金属环。
厉知非拽下沈焕拉着的铁链，将沈焕在窗边放倒，沈焕和厉知非各拽着铁链的一端，“是朋友就拽紧点。”沈焕喊道。厉知非取走金属环后将铁链缠在窗棂，沈焕松手，翻出窗外。
第五个金属环挂在第二个窗户上，离终点线只有几米距离。厉知非迅速关上窗，然而沈焕踹开窗户，一把拽走金属环。
沈焕冲向终点线，却被厉知非拦截，厉知非步步紧逼，一边夺环一边将逼得沈焕离终点线越来越远。
沈焕搭上厉知非的肩向后翻过，向终点线奔去，厉知非转身就跑，两道身影几乎同时越过终点线。
“比赛结束。”季十熙挥了挥手，“阿焕3环，知非2环。但是，是厉知非先过终点线，所以，恭喜你们，平局。”
沈焕和厉知非重重地握了手。
厉知非撩起衣角擦擦额上的汗，走向季十熙。
“你们！该我了。”季十熙顺手递给厉知非一瓶矿泉水，说道。
“你想怎么玩，我陪你。”沈焕向季十熙说完，向陈安也喊一句“站远点，自己小心着。”
“加油呀沈焕。”陈安也笑着回应，往旁边躲了躲。
沈焕食指和中指并着在额角碰了一下后上扬，陈安也喜欢他自信的样子。
“你们带安也一起玩呗。”电梯门开了，盛亦沉浪荡不羁地从电梯厢里走出来。
“你来啦。”陈安也笑起来跑向电梯口。盛亦沉对她调皮一笑，揉揉她的头发。
盛亦沉总是像一个大哥哥一样照顾她。
然，
季十熙靠着墙，吃力地喘息着。
从什么时候开始，心脏猛烈跳动逐渐绞痛，仿佛全身血液都要沸腾了。四肢一点力气也没有，整个人瘫下去，直接跪在地上。
“十熙！”厉知非扶起季十熙，“怎么样？”
“是rays……”季十熙轻轻说，“一会就好了。”
季十熙靠着厉知非怀里，慢慢闭上了眼。
陈安也悄悄拽了拽盛亦沉的衣袖，“十熙姐姐怎么了？”她很关心，多好的十熙姐姐。
盛亦沉皱着眉头看着季十熙，说：“这是好早以前的事了，等她好些了她应该会告诉你吧。”
“嗯。”她答应着。
她们一起守着季十熙，等她终于缓和过来。她慢慢站起来，往后退了两步，“我可以。”她说。
季十熙拉起陈安也的手，“既然你在这，我们之间就不应该有秘密。”她说。
“我会告诉你的，等你想听的时候。”
沈焕瘫坐在客厅沙发，没太睡醒的样子：“要去哪儿，我送你。”
陈安也披上一件衬衫，扎头发的时候回头看了眼沈焕，“不用啦，我和十熙姐姐去喝下午茶。”
甜品店。
季十熙叉起一块黑巧克力蛋糕，“好久没吃这个了，味道都忘记了。”
陈安也看着蔓越莓饼干发呆。
“姐姐，关于那件事，你能告诉我些什么呢？”陈安也问，“在你们眼里，我还是个外人吧？”
“外人么？”
季十熙身子向后仰靠在椅背上，“想这么多干嘛，早就熟了好吗。”
“怎么会是外人呢？”她的语气柔和得像是在叹息。
陈安也可爱地笑笑往后躲了躲。
“那，快告诉我吧。”
季十熙也笑了，“从哪里开始说呢？让我想想……”
“……那个时候我只有10岁，我成为了孤儿。是HN新城的人把我带走了，他们把我养在实验室，和我在一起的还有三十几个9到12岁的孩子。他们有一个实验叫极光计划，给我们注射RAY病毒，让我们拥有更强大的力量和智慧，有朝一日为他们所用。然而这款病毒还在试用期，他们却拿孩子做实验。所以有时我们会出现不良反应……”
陈安也惊讶地眨眨眼，“这真的是HN新城干的事？”
季十熙没有说话。
“丧尽天良。”陈安也从不相信变为愤懑。
“十熙姐姐……”陈安也好担心。
“我没事。”季十熙打断，“我习惯了。”
沉默着，沉默着。
陈安也先开了口，“我很好奇的是，这个病毒到底有什么用呢？”
季十熙认真地想了想，“嗯…它能让你的肌肉更强壮，身体更结实，更主要的是能精密地计算出外来武力的伤害力，方向等，让你迅速做出反应。”
陈安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好厉害的样子。
“可是姐姐，你又是怎么逃出来的呢？”
“这个……季十熙没想到陈安也会这么问，“我15岁的时候，HN新城把我们带到英国继续进行极光计划，那里有个人把我带走了，带我赛车，还教会了我。”
陈安也看见，季十熙说这些的时候，整个人都沉了下去，好像沉在了回忆里。
“你跟她说了，陈安也什么反应？”
季十熙回到家，厉知非问道。
“我就试探了一下，她对HN新城没什么感情，我说完她挺郁闷的。”季十熙说，“是我们这边的人。”
天渐渐暗下来，房间里没开灯，季十熙在一片晦暗里接了电话，“喂？”她说，电话那边传来了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那么熟悉，“Amber.”他说。
季十熙手里的电话差点摔下来。
她深呼吸一下，两只手握住了电
话，“她不在。”
电话那边的男人笑了，“你骗不了我的，amber，从来如此。”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季十熙的语速快起来。
“我的意思是是，你可以到伦敦来……”
“我可以？你怎么不先问问我愿不愿意？”季十熙的眉间始终没有舒展，她有些被激怒了。
“Well，well.Don't be mad at me.”男人的声音那么温柔，想在安抚某只小动物。
“Yesh，I know that when I was 18.”季十熙回复了平静，“You are not worth.”
“Ok.Whatever you say，just think it over.”他认真地说，“I will wait for you.”
“滴滴滴……”季十熙听不下去了，她迅速挂了电话。她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被单，直到厉知非将她冰凉的手握在手中。
“谁？”他问。
“Eric.”季十熙回答，声音和手一样的凉。
“该死。”厉知非的眼神阴冷起来，“他跟你说了些什么？”
“没事儿。”季十熙将双手压在厉知非肩膀。“他……”季十熙轻叹一口气，“我可能要去趟伦敦。”
“去做什么？”厉知非硬声问。
“去了结一些事。”
训练场内，沈焕还在教陈安也用枪，无可奈何她依然进步得很慢。
不会用枪，沈焕是不会让她待在九三区的，这是条件，这里的每个人都配有枪。
听了季十熙的话，陈安也想了很多。她想变强，她想要力量，极度想要。像冰天雪地冷冽寒风中渴求一份温暖一样，那是她的渴求。
每一次，都是沈焕挡在她身前，护着她。
她不想再感到亏欠了，她不想再为自己的弱小自责了。她最怕沈焕有一天会因为护着她而受伤，她不敢再想了。
……她暗暗想要，RAY病毒。
季十熙好好地看着陈安也，眼神那样剔透那样深邃，让陈安也突然心虚了。
“陈安也，你真的想好了吗？”
听了她的阐述，季十熙很严肃地问她。
“经常地，副作用发作，我都被折磨得很累，我得知道你真的想好了吗？”
“这方法太极端了。你再好好考虑清楚。”
陈安也紧紧握住了自己的双手，松开，又握住。“不用了，我想好了。”陈安也很坚决地说，“姐姐你能帮我要到RAY吗？太危险的话我就不要了。”她想看着十熙姐姐的眼睛，但季十熙侧过了头。
“可以是可以……”季十熙轻轻说。
“姐姐……”陈安也突然显得很难过，“你能理解我吗？你能吗？”两滴清泪猝不及防地从陈安也眼中掉落。
季十熙用手轻抚陈安也的脸颊，“我不敢说完全理解，但是陈安也，我能懂你的渴望，因为我也曾经历过。”季十熙给她了一个小小的拥抱，“或许我们都是没有童年的人，但依然相信，未来可期。”
如果我们还有未来的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