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该死的!”西装男子拍拍身上的灰,大声咒骂道,“真是活见鬼了!什么人这么大胆?!”
核心实验室是高强度加固过的,保留了下来,只是部分建筑经过轰炸,损失惨重。
Eric始终阴沉这脸,深邃的眼神暗藏杀机。嘴角不自觉地抽搐着。双手紧紧握拳。
一向不露声色的他也掩藏不住内心的愤怒。
他在这里故意隐瞒了一些事,就是为了保护她,她却给他这样的麻烦。
Eric不知道季十熙是如何做到的,但不用说,这场轰炸很成功。
好你个季十熙。
“Eric,你迅速着手调查此事,务必给我找出幕后黑手!”黑西装男子愤愤地,压着比他高半个头的Eric的肩膀说道。
Eric没有马上回答,黑西装男子就当他默许了,继续念叨着,“还好实验室没事儿,还好我的病毒还在啊哈哈哈……”
Eric看着他眯起了眼。
机场。
金属鞋跟叩击大理石地面,短上衣随着步幅摆动,隐隐露出腰部的马甲线。
季十熙赶上了最近的航班回到九三区。
一切都好,只是陈安也的声音在脑海中盘旋。
“姐姐,你能理解我吗,你能吗?”
陈安也曾睁着她水灵的眼眸望着她这么问道。
她真的不敢面对陈安也了。那个勇敢的小姑娘。她不敢直视小姑娘期待的眼神,更不愿做打破陈安也水晶梦的人。尽管有些话季十熙必须说。
在见到陈安也之前,季十熙先去见了沈焕。
僻静而别致的咖啡店内,暖黄色的光线,金色的墙纸。
季十熙点了两杯卡布奇诺,优雅地等着沈焕的到来。
很快,穿着干净白衬衫的沈焕推门而入。
“你回来了。”沈焕拉出椅子坐下。抓抓凌乱的短发,“什么事?”
季十熙愣了愣,身体前倾。她只讲述了关于陈安也的部分,其他能省略的就省略了。
沈焕认真地听季十熙诉说,有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他单手握拳撑着额角。目光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关于陈安也的事,他不本该这样在意。
可是不在意不行。
谁知道这个不要命的小姑娘会干出什么事来。
沈焕抿一口咖啡,思索一番该对陈安也说的话。
“别打击她。”季十熙提醒道,她知道陈安也的渴望。
“我懂。”沈焕淡淡答。
陈安也听说了。
季十熙平安回来了,是幸事。只是没带来她想要的。
她举起一个抱枕狠狠地朝床上摔去。愤懑地皱着眉,无力地站在那里。
她知道季十熙有这个实力,把RAY带回来的。
可季十熙没有。
是想要保护她吗?还是根本就忘记了?
沈焕不在,陈安也一个人静静地待在卧室。静的只听得到无数叹息。无奈的叹息,颓废的叹息。
如果是想要保护陈安也,为什么十熙姐姐不在出发前告诉她呢?那样就不会带给她希望,也就不会这般绝望了。
如果是忘记了,那或许一直以来她在十熙姐姐心里就算不上真正的朋友。
呵,呵呵。
陈安也从桌上拿起一把美工刀,小心翼翼地往手臂上划。她是紧张的,她怕疼。可是陈安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迫切的需要解脱。
皮肤刺痛很快麻木了。
心里的痛苦转移到了,甚至产生了一丝愉悦。
殷红血液从伤口滑落。
沈焕回家后没看到陈安也。小姑娘的卧室空荡荡。
沈焕给陈安也打了三个电话,都没人接。他在沙发上静静地坐着,眼神空洞。终于,第四个电话里传来了陈安也的声音。
“沈焕,我回HN新城了。”陈安也的声音显得很遥远。“以前你总是丢下我,现在终于轮到我来报复你了。”
“不能换种方式报复我吗?”沈焕的声音显得很疲惫。
他无数次地想过陈安也对他而言是怎样的存在。
没有答案。
“我总是要回去,这你也知道。”
“嗯……”良久,“那你好好的。”沈焕交代她。
“我挺好哒。”陈安也看了一眼手臂的伤口,心虚地说。
“你,十熙姐姐,盛亦沉,也都要好好的。”
“嘟嘟嘟……”陈安也挂了电话。
HN新城实验室。
四面白墙,刺眼的白色灯光。陈安也穿着一身白衣,平静地躺在白色手术台上。
举目皆是干净无暇的颜色。
穿着医护服的工作者拿起注射器。
“准备好了吗?”
“嗯。”陈安也面无表情地点头。
针管刺进了消毒过的皮肤。
HN新城的,第一位自愿试验者。
安九妄和盛亦沉对视着站在一起,谁都不敢先动手。
逃课的惩罚任务完成是完成了,就是超出了规定时间。
加罚就是两个人battle。
直白点就是打架。
太变态了。
看着安九妄那双大眼睛,盛亦沉怎么下得去手啊。还是安九妄先打破了僵局。
白皙的小手给他来了一记右勾拳,盛亦沉还没反应过来,一下子尝到了嘴角的血腥味。
还挺有劲的嘛。
又一记侧踢,硬是让盛亦沉踉跄了好几步。
安九妄喘着气,从下往上看着盛亦沉。不敢再动手了。眼神示意着盛亦沉。
一旁的教官恶狠狠地盯着他们。
“还手啊,盛亦沉。”安九妄小声地说,语气里有些焦急。
盛亦沉没有回答。
安九妄再次出拳,想激他动手。盛亦沉只是把手举到胸前自我防卫。
教官吹了口哨,叫停了两人。“不会搏斗吗?还要我教吗?你们以为是小孩子过家家呢?!”
“特别是你盛亦沉,动手都不会?还是不是你了?!”
“盛亦沉加跑10圈!”
“是。”盛亦沉不温不火地回答。
“报告教官。”安九妄大声说。
“什么事?”
“我要和盛亦沉一起跑。”
盛亦沉扶住安九妄的肩膀,“别闹。”
“我要和你一起跑。”安九妄坚决地看着他说。
“你就待在这儿等我就好啦。”
盛亦沉转身走上跑道,摆臂加速跑了起来。
艳阳里,纯净校服的少年跑起来如三月的杨柳春风,明媚又耀眼。
安九妄看着那个发光的少年,有些愣了。
水雾弥漫。季十熙站在浴室里,静的只听到哗啦啦的水流和她的鼻息。自来水顺着乌黑的长发流过,滑落白皙如玉的肌肤。季十熙靠着墙,紧闭双眼,感受着微凉的水流。
往事历历在目,初到HN新城的那一天好像就是昨天。
他们,试验者,穿上白衣。
“嗨,我叫玛德琳。”一个亚麻色长发的漂亮的小姑娘跟她打招呼道。一双眼睛楚楚动人。
“叫我季十熙就好啦。”季十熙朝她挥挥手。玛德琳就拉着她一起靠墙坐下。
漂亮小姑娘玩弄着手腕上的号码条,上面写着各自的编号。
“诶,你是几号?”玛德琳转过来问季十熙。
“14。”季十熙看了一眼手腕说道。
“14号!”玛德琳高兴起来,“这是我在学校的座号呢。我喜欢14号!”她又补充道,“哦,那个,我是13号。”
“你上几年级?”季十熙笑着问道。
“八年级。”
季十熙想了一会儿,解下手腕的号码条递给玛德琳,“呐,跟你换一下。”季十熙说道,“这样你就是14号啦。”
“好哇!”玛德琳也解下13号号码条,帮季十熙系上。
……
一滴清泪从泛红的眼角滑落,瞬间落入自来水流中。季十熙双手抱头,克制住自己不要发颤。
本来――
本来,该活下来的是玛德琳。
眼泪止不住地落下,她并不为自己捡来一条命而欣喜。
这该死的宿命。
她拥有的未来,一切的一切本该是玛德琳的,对此她甘愿。
可就是当年她提出换了编号――
命运从那一刻改变。
季十熙环抱自己,低下头大声喘气,千丝万缕的情结触动了不应该脆弱的心房。
要怪就怪极光计划吧。她是多么的痛恨这种实验,多么痛恨陈宇河。耗费几年时间结的痂被狠狠揭开,心中似有檀香腾起青烟袅袅。季十熙磨磨牙,这个仇,她必报。
她抹了把脸,穿上浴袍,走出浴室。
她走进厉知非的房间,从身后抱住厉知非,很温暖。
“怎么了?”厉知非偏过头问她。
“我可能,要离开你了。”
厉知非转过身,抚摸着季十熙湿漉漉的长发。
“要多久?”厉知非问道,声音一如既往地动人心魄,让季十熙近乎沦陷。
“去完成你的事,要多久?”
“三个月是我勉强给出的答案。我不能保证……”
“但我会回来,除非我为此牺牲。”
厉知非从上往下狠狠地看着她。“为什么要这么说。”他压低了嗓音。
“这么危险的事,你应该告诉我。”
“我以为你已经猜到了。”
“我猜是Eric那个东西威胁你。”厉知非说道。
“不。这次完完全全是我自己的事。”季十熙不再看他,“我要为了极光计划死去的同伴报仇,为我自己报仇,杀了陈宇河。”她语气薄凉,心里却按耐着疼痛。
“季十熙。”厉知非轻轻喊她的名字。
“我支持你,也会帮助你。”
“这种事,我不准你一个人扛着。”
季十熙抬头看着天花板,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好。”她说。
谢谢你,厉知非。
季十熙走进房间,瘫倒在地毯上。举起白净的双手放到眼前。她多想有一个人,能从身后遮住她的眼,用这个举动告诉她,不用再拼命向前了,歇歇吧。
她犹记得她第一次副作用发作时的情形。
小季十熙疼得身体曲扭,只能蹲下来抱着心胸。心脏仿佛被烙红的铁块钳住,血液飞速流淌在四肢百骸。快不能呼吸。
玛德琳端着一杯水跑过来,跪在地上扶起季十熙,将水给她一点点喂进。
她穿着洁白的裙子,像个天使。她轻轻把季十熙搂进怀里说,“别怕,在我这里待一会儿。”她将柔软的脸颊贴紧季十熙的额角。她们依偎彼此,直到季十熙慢慢平静下来。
“你好点了吗?”玛德琳悄悄问道。
然,听到这句话。
季十熙猛然从回忆间回到了现实。
“十熙,你好点了吗?”
她仿佛听到玛德琳还稚嫩的声音在轻柔地问,语气里带着关切。
太疼了。
心里太疼了。
她的天使,就那样坠落。她为玛德琳不甘心。
季十熙走到窗前,抬头望着天空,火烧云海。天空沉默不语,却用它的浩瀚和博大告诉季十熙,它不在乎。
没有人在乎一个渺小生命的陨落。
再也没有人过问这个善良却需要保护的小女孩,你还好吗?你怎么样?
季十熙却无数次听到她问,“你好点了吗?”在她受伤的时候。
如果世事无法补救,那请容许她问一句,我亲爱的玛德琳的灵魂,正飘荡在哪阵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