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芜荒听到这里,也是发出一声叹息,道:“想来母子失散二十多年,也不知你哥哥他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他自生下来便与娘阴阳相隔,这种痛苦他如何能不知会。柳晓茜又道:“哥哥他至此在我家住了下来,教我琴棋书画,他还教我武功,只是我觉得女孩子舞刀弄枪总是不妥,也没怎么用心学习。他见我无心,便也不再教我了。哥哥一住便是五年,想来这五年若不是他陪着我,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好好活着。期间我问过他,娘临别前让他去找自己的生父,为何不去呢。哥哥他对我说他这生父就算不死,在他心中也如死了一般。唉,哥哥好像是恨极了他的生父,也不知哥哥为何会对他的生父这般看待。”厉芜荒叹道:“其实我倒能理解,想来他这生父抛妻弃子,他如何能对其有半点好感。”柳晓茜道:“百善孝为先,肌体发肤皆是授之于父母,就算心里再恨生父,也要尽到自己的孝敬才是,莫待子欲养而亲不在。”柳晓茜说到这里,她和厉芜荒两人都是想起自己父母双亡,不禁心中感伤。
柳晓茜又道:“哥哥虽然待在我家,可是下人们知道他不是我爹的孩子,都是瞧他不起,好脸色也从不给哥哥瞧瞧,私下里也是对哥哥闲言碎语。我自然是瞧不过,便出言制止他们。可宁婶婶他们都是爹爹当年的老臣,这家从来都是由他们做主,我就算制止他们,他们也是不听。我虽然很想哥哥陪着我,但也不愿他遭人恶毒言语侮辱。我劝哥哥离开去,但哥哥也是不以为意,说要陪着我,等我长大了,他就能放心离开了。其实哥哥他身怀绝世的武功,就算是伸出一个小指头来,也能取下人们的性命,但是他却从来不对下人们动手。想来下人们也是忌惮他的武功,不然早就当着他的面侮辱他了。”
其他下人怎么骂柳晓茜的哥哥厉芜荒没见过,宁婶婶和万婆婆这两个活生生的例子厉芜荒却是能深深体会,他叹道:“如果换做是我,恐怕早就将他们毒打一顿了,就算不伤他们性命,也能一解心中郁闷。唉,你哥哥以前孤苦伶仃,现在又被人言语辱骂,当真是苦命得很。”柳晓茜苦笑道:“其实哥哥并不止此而已,也不知是何原因,他的身上还潜伏着一种剧毒。每到月圆之夜,便会受那如万虫噬咬般的痛苦,被那毒折磨得死去活来。”厉芜荒深吸一口气,道:“不至于吧,他竟然还有这等痛苦,那真的是生不如死……”
柳晓茜发出一声幽幽地叹息,眼角已有泪光:“哥哥他苦命一生,这两三年都是与我匆匆一见,也不知他这几年又是过得如何。”厉芜荒看着柳晓茜的神色,又是想起那****在柳府花园偷看到柳晓茜弹出那首“梦回廊”落泪的场景来,道:“小茜,其实我心中一直以为你对你的哥哥……”心中却浑然不是滋味,后半截话便说不出来了。柳晓茜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你心中在想什么,我的确是深爱着哥哥,但是与你所说你自己与你那可爱的师姐一般,那都是单纯的兄妹情谊。”厉芜荒却还是支吾不语。柳晓茜伸手在他鼻尖点了一下,轻声笑道:“我与哥哥本是同母异父的兄妹,我怎会有你想的那般有悖伦常的情谊?你这呆子,连这点也想不通么?”厉芜荒登时恍然,连拍自己的脑袋,哈哈笑道:“我一向自以为自己聪明不得了,没想到真的是个大呆子。”柳晓茜登时也是抿嘴而笑,两人对视着,都是笑意盈盈。
两日后,厉芜荒一行终于出现在那妇人所说的“鬼人村”。
鬼人村坐落在山林之中,涓涓溪流绕村而过,阳光透过密林投在进村的小路上,安静祥和。从外表瞧来,这与世隔绝的村子似乎与寻常山村没什么区别,厉芜荒以前从来没听说过这鬼人村,也不知这个村子为何会叫做“鬼人村”,但是当他看到这个村子里的人开始,他便明白了这里叫做“鬼人村”的原因了。
本来,这里十分偏僻,按说应该是人迹罕至,但是当厉芜荒走进村子里,却发现村中央的空地上,却竟然有几十个人。这些人,多是奇装衣服江湖打扮,汉人大理人吐蕃人西夏人都有。他们或是缺胳膊少腿,或是被火烧得像焦炭,或是面色苍白不停咳血,总之很多都不是正常的。人群中夹杂着的正常人,想必也是如厉芜荒一般陪同伤者前来的人罢了。厉芜荒心想这些人真是半人半鬼,这村子叫做鬼人村,一点都不奇怪了。
这些人看见厉芜荒背着已经是双唇发紫面色发青的凰遐秋进村来,都只是瞟了一眼厉芜荒,随即又转回头去,丝毫不在意这两人的出现。厉芜荒觉得这等环境十分诡异,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寒意。他就近向前方的一个看起来还算正常的男子道:“这位兄台,敢问鬼医是不是……”那人猛然回头,厉芜荒这才发现此人竟然被剜去了鼻子!厉芜荒何曾见过如此恐怖的脸,差点便要吓出声来。那人连忙向他做了个“嘘”的手势,然后指了指自己的前方,随即又转回头去了。厉芜荒强按住内心的惊恐,定下神来。厉芜荒这才发现他们虽然或坐或躺,但都是朝向一个方向,那是村中一个烟雾缭绕的茅屋小院,那小院中晾晒着各色各样的药材,院中小茅屋的门虚掩着,被风吹动,“吱呀”作响。四下里人虽很多,但却静得吓人。
厉芜荒不知所以,不敢轻举妄动,虽然内心十分焦急凰遐秋的毒伤,却也只得立在最后面,静观其变。柳晓茜见得这些恐怖的人,心中不安,倒是万婆婆嘿嘿冷笑道:“老太婆常听人说起这鬼人村,今日一见,果然有些门道,真是不枉此行。”也不知她的话里到底包含着什么意思。
突然,一个听起来十分稚嫩的声音打破了村子的宁静:“师傅说了不会医你的,你滚出去!”厉芜荒循声看去,去见茅屋的门突然打开来,从里面走出一名约莫八九岁的童子和一名高大的男子。与其说是走出,其实是那童子将那高大男子推出来的。不过两人身形差距巨大,看起来有些滑稽可笑。那幼童厉芜荒自然是不识得的,但是当厉芜荒看清楚那高大男子时,登时倒吸一口凉气。
那高大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天王帮的帮主肇中雄!他怎么会在这里?
却见那肇中雄一脸恳求的表情,完全没有那日在厉府厉芜荒所见的那般阴狠之色。肇中雄向那童子行礼道:“求鬼医大人救救本帮主,若是送上的东海龙珠不合鬼医大人的心意,鬼医大人只管开口,只要能救本帮主,管它什么奇珍异宝,本帮主都能找来。”那童子道:“师傅说了中的是天道盟盟主龙啸松的“苍龙劲”,他不会救你的,你自己走吧!”肇中雄道:“这区区“苍龙劲”,鬼医大人岂会束手无策?这毫无缘由,本帮主……”
肇中雄话未说话,从茅屋中传出一个苍老而严厉的声音:“混账,需要什么理由?老子想不救你便不救你,快滚!”肇中雄登时脸色大变,喝道:“他们都可以救,凭什么不救本帮主,难道鬼医你怕了龙啸松不成?他那天道盟已经被朝廷官兵打成一堆烂泥,本帮主的天王帮可雄风依旧,哼哼,你心中自己掂量!”那茅屋中的声音又道:“雄风依旧你个鸟蛋,你们天王帮算什么东西。”肇中雄脸色铁青,冷笑道:“若不救我,本帮主子率众烧了你这狗屁鬼人村!”肇中雄一挥手,四下里登时站起十几个手持兵刃的大汉来,那些病患纷纷破口大骂肇中雄,肇中雄怒道:“你们这些废人!谁敢再说一句,本帮主先杀了你们!”茅屋中却传出那苍老的声音道:“肇中雄,你本中这“苍龙劲”,还有数月的命,今天你不想活了,老子便成全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