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严冬快步逃离聚宾楼去,在夜色中快步匆匆回府去,他不愿意回头去望一眼,他知道,自己,就在悬崖的边缘。
余严冬回到府中,想起适才和柴淞的一番对白,心中久久难以平复,冷汗不住从头顶涌出来。他在椅上坐了许久,方才镇下心神,靠着椅背闭眼睡去。
待余严冬醒来时,发现自己竟然靠在这儿睡了一宿,已是卯时时分。他正站起身来,却听得屋外下人道:“大人,老爷让你去他房里一趟。”
这么早父亲便起身了?急着要见自己所为何事?余严冬心中疑惑,匆匆赶到父亲房中。却见余效秉桌前端坐,桌上摆满酒菜,桌子的另一方却坐着一名家将,那家将一身风尘仆仆,正狼吞虎咽地吃着饭菜。
家将竟然在此刻和父亲同桌?余严冬心中更觉蹊跷。家将见余严冬进来,便要行礼,余效秉摆手示意他不必,让他继续进餐。家将想必也是饿得慌了,便又继续大口大口地吃起饭食来。
余效秉向余严冬挥手示意,余严冬便也在桌前坐了下来。不多时,那家将长舒一口气,轻抚胸口,想必是吃得饱了。余效秉道:“好了,你便将边关之事细细说来听罢。”余严冬心中一惊,原来这家将是父亲派出去打探边关战况的,不过才得寥寥数日,家将怎么这么快便回来了?
却听得那家将道:“这其中事情有些复杂,卑职得从头说起。那日老爷安排我跟随宋军出征的队伍,我便混在军中随军而行。谁知行军不过数百里,那大元帅就嫌行军速度太慢,说这般赶下去,怕是大军还没到雁门关,辽狗便已破关了。随军的统领便说大军行路,粮草辎重无一能缺,负重太多,难免速度偏慢。那大元帅也未多加思索,便说既然如此,她便先行一步赶去雁门关督促战事,大军随后再来。当即下令,便带着先锋花头领,两人撇开大军先行去了。”
余严冬心想这国师竟然弃大军先去,难道真的是焦心边关战事么?家将继续道:“卑职混在大军中,只得等到入夜大军安营休息时,方才敢离开军队奔去雁门关。卑职不惜脚力,一路纵马狂奔,但又怕马累死了,只得跑跑歇歇,等到得雁门关时,却比那大元帅晚了一天。卑职向雁门关内不远的人家打听,却听他们说原来大元帅和花无泪赶到雁门关时,正值耶律书函派了先锋萧格尔前来雁门关下叫阵,边关守将厉卫城不敢出阵,被辽狗关下讥讽。大元帅当即派花头领前去应战,花头领武功可真了得,只是一枪便将萧格尔刺穿个透明窟窿。辽狗大震,士气低落,大元帅急命厉卫城开关追击,两军一阵交战,辽狗先锋队全军覆没,宋军打了个胜仗。长久以来,宋军都难以在与辽狗的战事中取胜,此番胜利,虽然只是剿了一个先锋队,但是宋军士气已然高涨,边关百姓说起大元帅和花头领,也是赞不绝口。”
余严冬心想花无泪武功高超,辽军大将能有几人胜他,这一仗能胜倒也并不奇怪。家将又道:“卑职到的那日,耶律书函又遣大将耶律言率军关下叫阵。卑职素听得耶律言乃是辽狗良将,但是在花头领眼中却还是如草芥一般,花头领再出阵,三招便又刺死耶律言。大元帅又遣厉卫城率兵出关追击,辽狗再败,被追杀出五里开外,雁门关外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辽狗退出十里扎寨,宋军出关进五里安营。”
听家将说到这里,余严冬猛然一惊,道:“我军出关进五里安营?雁门关乃天险可守,怎能因为一个小小胜利便出关扎寨?若辽狗率兵冲击,岂不是兵败如山倒?”余效秉道:“我儿莫急,待他将话说完。”家将又道:“大人所担心的,却也是原雁门守将厉卫城所担心的。卑职混在军中在雁门关前,却听得厉卫城对大元帅说宋军出关扎寨,关外一马平川,辽狗骑兵善于冲击,怕是抵挡不住。而钦点的平辽几十万大军未到,只得原守关近万士兵,到时雁门关怕是防守空虚,恐被辽狗钻了空子。大元帅说本尊乃天神,自能施法借上天天兵天将下来守关助阵。大元帅当即便命留守雁门关的宋军士兵连夜赶扎近万稻草人,披上宋军甲胄至于关内。大元帅说若辽人攻进雁门关,本尊便施法借天地风雷,这数万稻草人便得天兵天将神力,必然大败辽军。”
余严冬怒道:“鬼话!鬼话!若真有天兵天将可借,那这天下岂不早就成了道人的天下,这不是将我雁门关拱手送人么?”家将凄然道:“大人所言不错,厉卫城虽然觉得此法实在托大,极力反对,但是大元帅是皇上钦点的平辽元帅,军令谁敢违背。宋军士兵多愚昧,对大元帅深信不疑。又过得一日,耶律书函亲自披甲上阵,阵前狂傲不堪,放言今日便要斩下花头领的头颅,攻破雁门关。大元帅亲自坐镇雁门关,遣驻守关外大营的花头领出战。耶律书函嘴巴狂傲,倒也确有真材实料,和花头领二人在阵上斗得天昏地暗,杀得是难分难解。渐渐地耶律书函气力不济,难以抵敌,拍马便回走本方大阵。花头领大喝辽狗休走,纵马便追。我军阵前厉卫城疾呼花头领穷寇莫追,但是花头领立功心切哪里肯听,直往辽狗阵上冲去。突然那耶律书函马上回头,袖中也不知道藏了什么机关,花头领一声惨喝,遭了道儿,落下马去。耶律书函拍马赶回,生擒了晕倒在地的花头领,狂笑着说你老爹有回马枪,本大王有回头箭。”
余严冬听到花无泪糟了道儿,心中一紧,但唯恐打断了家将的话头,又强行忍住了。
家将又道:“花头领被擒,厉卫城急忙率军后撤,但是耶律书函立刻率兵冲击,辽狗骑兵来得好快,宋军将将回撤不到一里,便被辽狗骑兵赶上,杀得是片甲不留,宋军士兵与雁门关不过近在咫尺,却无力返回关内去了。可怜厉卫城将军双拳难敌四手,被几名辽狗大将斩于马下,落了个乱刀分尸的结局。眨眼间辽狗便冲到雁门关下,那大元帅在关上疾呼“天地无极,乾坤借法,天降神兵,快来助我”!命众士兵开关迎敌……哈哈,哈哈,”那家将森然笑道,“雁门关倒是开了,却哪得什么天兵天将,稻草人还是稻草人,面对辽狗的大军分毫不动,辽狗毫无阻拦,轻松松便杀进了雁门关来,一时间哀嚎遍地血流成河,卑职去看那城墙之上的大元帅,那大元帅竟然面色平静,宛然没有任何表情。原来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什么天兵天将,根本就是欺骗之言!卑职心中激愤,本想冲上城墙去将这妖道斩死,但是转念一想老爷遣卑职前来,正是要卑职通报战事,卑职万万不能死在这里,当即便离了战场,一路逃了回来。”
家将一番话讲完,余效秉和余严冬都是面色凝重默然无语。半晌,余严冬方才缓缓地道:“我大宋雁门关如此天险,竟然拱手让了辽狗,可笑,可笑。”虽然嘴上说着可笑,脸上的表情,却是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