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中人犹豫片刻道:“帮你离开此地倒也不难,不过....”
陆七琅虽然时间随手抓,一抓一大把,但听洞中人“不过”半天,也没说出后边的话来。心说,这地方诡异的很,需尽早离开才好,再耽搁下去,不知又要生出什么变数来。如此一想,心中不免焦急,便忍不住开口道:“不知前辈有何顾虑?为何说话吞吞吐吐,好似便秘一般?”
洞中人为表示自己没有便秘,这次倒很爽快,听陆七琅说完话,马上接口道:“老朽刚才也说过,我是被仇人追杀,逼不得已才隐居此地。若是你出去了胡说八道,将此事传扬出去,日后有人找上门来杀我的话,老朽岂不是得不偿失?”
陆七琅心说,你若是不提此事,我几乎都忘却了,你这一提,反而让我想忘又忘不了了。也不知这洞中人是故意提醒,还是别有目的,于是哭丧了脸,语气却异常坚定道:
“前辈放心,在下虽然混蛋,但有违侠义道德之事还是干不出来的,今日前辈若是能帮在下脱离困境,在下必当感激不尽,又怎会恩将仇报?若是连如此丧尽天良之事都干得出来,那还是人吗?”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越来越大,语气也是越来越慷慨激昂。
洞中人沉默了会,似乎在考虑陆七琅的话是否可信。
人和人的底线毕竟不同,恩将仇报之事自古以来,也不鲜见。
口是心非之人,更是比比皆是....
陆七琅等得心急如焚,心说若是被困此地久了,不说出去的希望越来越渺茫,便是如何生存下去,也是极大的隐忧。便又急不可耐道:“前辈无需提防在下,在下只是混迹江湖的一只小虾米,在社会底层遭受无情毒打的可怜人,不仅籍籍无名,简直是籍籍无名,前辈你想,谁会在乎我说过的话?谁又能相信我说的话?”
洞中人道:“你说的好像也有道理。”
陆七琅本是自谦之词,不料竟被洞中人一语道破底线,不免有些尴尬,狼狈的笑了笑道:“前辈既然认同我的道理,那不如快些送我出去罢,我怕再迟一些,便赶不上回家吃晚饭了。”
洞中人道:“送你出去倒是没什么,不过我有什么好处?”
陆七琅暗道,怎么是人都脱不开这利益交换的枷锁。
不过当前有求于人,便应有屈居人下的觉悟,于是道:“前辈,在下身无长物,论起来,只有这三两银子最为值钱,若是前辈不嫌弃的话,在下就将这银子送给前辈如何?”说罢伸手入怀,去掏那刚刚骗来的三两银子。
不料怀中杂物太多,又有之前的《绛尤十八掌》,又有刚顺来的《一阳指》,还有一堆乱七八糟、行走江湖的必备之物。
陆七琅在混乱之中摸索半天,终于在各种物事的夹缝之中找到了那三两银子。于是捏到手中,待要掏出来时,不想拔出萝卜带出泥,连着那两本秘笈和其他一些琐碎也一并牵扯了出来。
一应杂物“哗啦啦”散落到了地上。
陆七琅暗骂自己一声:“真他妈的废物!”便要俯身捡拾。
谁知刚弯下腰去,眼前几道黑影一闪。
陆七琅定睛去看,原来是几只大老鼠从洞中跑了出来,此刻分别咬住了那《绛尤十八掌》和《一阳指》的秘笈,撕扯着往那洞里拖去。
他忙挥手去赶那老鼠,结果那老鼠却并不怕人,只是眼睛滴溜溜转了几圈,便又从容往洞中走去。
陆七琅大骂一句:“杂毛畜生,找死。”一边抬脚猛的向那老鼠踩去。
老鼠“吱吱吱”的叫几声,却并不慌乱,看清陆七琅的踩踏方向,逆势躲开。
陆七琅道:“虎落平阳被犬欺,真把老子当没有用的阿吉吗?”刚要再去抬脚震慑那几只老鼠。
洞中人忽然道:“少侠,它们都是老朽豢养的宠物,平时也都是他们给老朽提供食物,说起来,它们还是我的救命恩人,所以,还请少侠脚下留情。”
陆七琅闻言放下脚来,道:“原来如此,在下亦是知恩图报之人,若是前辈能将在下安然送出此地,那么前辈的恩人自然也就是我的恩人,那我便不跟它们计较了。”
洞中人道:“少侠可知道,老朽是如何对待自己的恩人的?”
陆七琅道:“当然知道,只是不想说出来罢了。非要说的话,我也只能说前辈乃是手握屠刀的好人。”
洞中人“哦”了一声,语意之中带着些许不解,问道:“此话怎讲?”
陆七琅有些犹疑:“非要讲吗?”
洞中人道:“我们只是探讨,少侠尽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陆七琅道一声“那在下便得罪了”,接着道:“前辈对畜生讲究恩义,便已经是道德圣人,所以吃掉他们自然会心存愧疚。只是前辈有所不知,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吃屎,这本来就是天经地义之事,所以,这些老鼠不过是一种食物,就跟狼的肉,狗的屎一样。前辈若想在此地生存下来,便必须吃掉它们。这是人和食物的关系,而不是施恩者和报恩者的关系。所以,前辈虽手握屠刀,但心中仍存愧疚,那自然是好人无疑。”
他顿了顿,又道,“在下也明白前辈是在警告在下,若是前辈成了在下的恩人,在下会不会也像前辈对待这些老鼠一样对待前辈。前辈还请放心,在下与前辈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我没有害前辈的动机。更何况,出卖了前辈,对在下又有什么好处呢?”
洞中人呵呵一笑道:“少侠果然能言善辩,机警的很。”
陆七琅躬身抱拳道:“前辈过奖。”
说话间,那几只老鼠已经钻回洞中。
陆七琅又凑近去看洞中景象,只见那几只老鼠进洞之后,一只大手伸将出来,将那两本秘笈一卷而走,只是那人却仍不现身。
他也猜不透洞中人是何心思,过了半晌道:“前辈若是喜欢,那两本书便也送给前辈,以打发这无聊岁月如何?”
洞中人道:“不知这《降龙十八掌》的秘笈少侠是从何处得来?”
陆七琅如实答道:“这秘笈乃是我从新华书馆老板赵无极处花五个大子买来的。不过,这书应该是盗印的,不仅书名印错了,还缺了两掌,否则我若是练全了,也不会输给那沙笑凋。”想起沙笑凋,陆七琅心中又升起一股火气。
洞中人哈哈一阵大笑,道:“既然如此,那这本秘笈对老朽来说也毫无用处,便还给少侠吧。”
陆七琅叹口气道:“这书果然是人人厌弃。”
片刻之后,果然有几只老鼠将那《绛尤十八掌》拖了出来。
陆七琅伸手将书拿回,又随意往怀里一揣,道:“前辈,那本《一阳指》若是看得无趣,是否也可归还在下,在下还指望学会了这绝技之后,去找沙笑凋报那一箭之仇呢。”
洞中人道:“不知这《一阳指》秘笈少侠又是从何处得来?”
陆七琅犹豫了片刻,道:“这本秘笈本来是我从无色大师那里顺手拿来的,不过后来我帮了他一个忙,他便送给我了?”
洞中人似乎有些失神,口中喃喃道:“无色?”
陆七琅道:“是无色大师,他本来是在路上摆摊卖东西的,后来他们狗咬狗起来,我便趁乱顺走了这本书。”
洞中人很快恢复了正常道:“天龙寺竟已沦落到要靠出售藏经阁中的秘笈才得以生存的地步了吗?”
陆七琅点点头道:“是啊,世事艰难啊。”
洞中人忽然不再说话。
陆七琅害怕总是追问逃离此地的方法,会惹得洞中人反感,所以也住嘴不说话,趴地累了,便坐起身来,靠在了洞穴的石壁之上。
沉默了盏茶时间,洞中人才又发问道:“少侠和无相方丈有仇吗?”
陆七琅道:“前辈因何有此一问?”
洞中人道:“我刚才听你在洞中骂无相。”
陆七琅尴尬一笑道:“其实也算不上什么深仇大恨,只是当年我做错了事,他便把我扫地出门了。不过,那倒也没什么,本来寺里当时也快揭不开锅了,出家与还俗,也没什么分别。”
洞中人道:“我可以放你出去,但是你需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陆七琅欣喜若狂道:“前辈,别说一件事情,便是一百件,一千件,在下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洞中人道:“少侠先别激动,我所说的这件事,对你而言,可能是极难办到的。”
陆七琅心说,办不到就不办了,反正出去之后天空海阔,难道还会回来给你复命吗?但口中却道:“前辈放心,只要你能把我放出去,我便是死也要给你把事情办好,不知,前辈要在下办什么事?”
洞中人沉吟半晌道:“我要你去帮我杀一个人。”
陆七琅道:“什么人?”
“无相。”洞中人语调缓慢却坚定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