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夜雨还想与那中年壮汉矫情几句,便抬脚往那壮汉身前凑去,不料一只脚刚抬起,还未落地,早有两个衙役过来,一人架了一只胳膊,将他紧紧锁住,口中大声呼和道:“还不快滚,找打吗?”
楼夜雨胡乱挣扎几下,将两个衙役推到一边,踉跄着再次向前。
中年壮汉厌恶的看他一眼,双掌并举,口中发出“嘿”的一声断喝,众人只觉一股劲风起,楼夜雨整个人便腾空而去,“噗通”一声跌落到会场之外的一片杂草地上。
楼夜雨不撞南墙不回头,一骨碌爬起来,紧紧抓住篱笆上的木栅哭喊道:“这位壮士,再给小人一次机会,我还有别的绝技没有施展呢。”
中年壮汉挑了挑眉,疑声道:“你还有什么绝技?”
楼夜雨吐出口里的泥土、草根一类脏物,拍着胸脯道:“胸口碎大石算吗?”
中年壮汉怔了怔道:“开什么玩笑,这些街头把式一般的技艺怎么登得上台面?我看少侠还是另寻明路,不要在此地浪费时间了。”
楼夜雨急了,将那篱笆墙晃的岌岌可危,摇摇欲坠,脸上更是涕泗飞溅,声嘶力竭道:“壮士,这可是我压箱底的绝技,与街头把式截然不同的。”
中年壮汉上下打量楼夜雨一番道:“既然少侠如此诚恳,那我便再给少侠一次机会。”
说罢走过去,单手抓住楼夜雨脖领子,将他提拉起来,也不见他如何用力,已将楼夜雨拽回了场内。
围观众人见他施展了这一手功夫,纷纷扬声喝彩。
中年壮汉嘴角含笑,却懒得回应众人,招手让刚才那两个衙役搬来一块石头。
楼夜雨咬牙跺脚,面上升起一股倔强不屈、悍不畏死之色,也不多话,咣当一声,便手脚朝天笔直躺下。
两个衙役见状,对视一眼,嘿嘿一笑,摆臂将手中石头悠了几悠,口中一起喝到:“走你。”便将那石头随手一丢,正砸到楼夜雨的肚皮上。
楼夜雨身子差点对折起来,脸色涨的发紫,口中惊叫一声:“喔尻,他妈的你们刚才莫非是在瞄准吗?”
两个衙役怒道:“死到临头还嘴硬。”说罢拿起准备好的锤子,依次抡圆了向楼夜雨肚皮上的石头砸去。
众人耳听得一阵“叮当”乱响。
再看时,楼夜雨双眼翻白,口吐鲜血,已然是出气多进气少。
陆七琅于心不忍道:“两位差爷手下留情,再打下去怕是要出人命啦!”
众人这才醒悟过来。也一并以讹传讹,惊声尖叫道:“大家快来看,死人啦。”
于是人群一阵翻江倒海。
闹闹哄哄时,向文西挥舞着狼牙棒,披荆斩浪而来,看见楼夜雨压在石头底下,一副不死不活模样,大吼一声道:“喊什么喊?死个人罢了,有什么大惊小怪,没见过出殡的么?”
说完吩咐两个衙役停手,将石头挪开。
楼夜雨没了五指山的压制,颤巍巍伸出一只手来,闭目沉吟道:“好……好……好。”
向文西听他连说了三个“好”字,道:“大家听到了,连他自己也说好了,没事了,都散了吧,该应试继续应试,该滚蛋赶紧滚蛋……”
楼夜雨抬起的手停在空中兀自不动,眼角流出一滴泪来,细不可闻道:“疼。”
……
陆七琅心说怎么只见楼夜雨,不见花万开,正自纳闷,忽见人群中一个矮胖少年被众人挤离了地面,双手一顿扑腾,好不容易挣扎着漏出一个头来,看到楼夜雨惨状,正自痛哭流涕。
不是花万开又是谁?
陆七琅与李觅苦说一声一会儿见,便挤到花万开身前,道:“小花,你哭什么,小楼还没死呢。”
花万开揉着眼睛道:“这他妈还不死?”
陆七琅道:“还能说话,死不了,顶多养个几十年的伤,又是一条活蹦乱跳的好汉。”
花万开不信。
二人便游鱼一般钻出人群,到了楼夜雨身前。
陆七琅见他双目紧闭,面如死灰,嘴角不停吐出血末。也看不出死活。
花万开抓着楼夜雨胳膊,不停摇晃,一边用力吼道:“楼大哥,你不能死啊。不能死啊。”
陆七琅道:“你再这么晃他,他便真的死了。”
花万开赶紧顿住。
陆七琅探了探楼夜雨鼻息,发觉甚是微弱,又摸了摸他胸口,见仍有起伏,便将一丝内力度了过去,见他没什么激烈反应,又加了几分力道。
过一会儿,楼夜雨才缓缓睁眼,看了陆七琅一眼,又将目光移向花万开,奄奄一息道:“小花,不要管我,一定想办法入桃花门。”
花万开抹了抹眼泪,哽咽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这些。”
楼夜雨忽然激动起来,死死抓住花万开一只手,一字一顿道:“读……一……特。”
陆七琅想了半天才明白楼夜雨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叹息道:“没想到你们还真有西洋血统。不过,好像“一特”二字之间停顿的间隔有点长了,显得不是很纯正。”
正说话的时候,中年壮汉走了过来,瞥一眼楼夜雨道:“小伙子身体还行,即便受了这般折磨,也没死透,看来多少还有些根基,罢了,今日我便破例一次,将你收入门下。”转身对那两个衙役道,“阿大,阿二,把此人抬去疗伤吧。”
楼夜雨闻言“咚”的一声以头抢地,之后便不再动弹。
陆七琅见两个衙役将楼夜雨抬走,又安慰花万开几句。
花万开唏嘘一阵,道:“楼大哥因祸得福,即便受点伤,也是值得了。”
……
陆七琅刚想问花万开有何打算,耳中突然传来一阵歌声,心中不觉奇怪。这万人奔涌的独木桥上,怎么会有闲人唱歌。循声望去,见不远处的另一堆人群中,果然有人端坐在一条短凳上,一边拉着胡琴,一边唱着歌,歌词大概是:
漆黑的夜里挂着太阳,
黑暗便像蛤蟆一样吞噬着白光,
孤独的炕上躺着一个和尚,
看不出他将手放在谁的头上。
心上人不洗澡得了痔疮,
她打岔说二叔家的狗又娶了二房,
生出个畜牲像条恶狼。
三婶家的儿子拉屎掉进茅房,
她不怪茅房怪上苍。
我亲着你的小嘴儿也不怕小三阳。
你拍着我的肩膀轻轻的歌唱:
郎呀么郎,你要往他妈哪嘎达藏?
这世间如此凌乱又如此荒凉,
雪白的日光照的人——
心慌慌。
心慌慌......
……
坐在桌案后点评的是个妖娆女子。听了会儿,道:“你这嗯嗯啊啊的酸词写得的还挺有趣,收下吧。”
那歌者站起身身来,感激涕零道:“多谢李姑娘。”
众人见这也能过关,便纷纷涌上前去。
陆七琅看到无数个人头,便像馊了的烂西瓜似的,在空中不住的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