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剑客和一只耳听到陆七琅的大喝之声,激灵灵各自打了个寒颤,又过了半天,才回过神来。
一只耳盯着陆七琅问道:“出什么事了?”
陆七琅道:“前边有个卖东西的假和尚,咱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一只耳惊叫一声道:“在哪儿?”
陆七琅伸手向前一指。
一只耳顺着他的手势望去,果然见远处有一光头和尚,支了个货物摊子,摊子边还围了几个路人。
只是距离尚远,看的不太清楚。
一只耳道:“七琅,离得这么远,你怎么能断定那是个假和尚?”
陆七琅微微一笑道:“师兄,长这么大,你可曾见过和尚卖东西吗?”
一只耳醒悟过来,一双眼睛瞪的溜圆,义愤填膺道:“竟然有人胆敢假冒我佛门弟子,吃了熊心豹子胆吗?师兄,咱们过去好好教训教训他。”
盲剑客本来也有怀疑:在这天龙寺的一亩三分地上,怎么会有人假扮和尚,活的不耐烦了吗?
但听陆七琅所说也极有道理,便胸中火起,道:“光天化日之下,假扮僧侣,欺世盗名,你我既然遇上这等可耻之徒,怎么可以只是简单教训一下就轻易了事?”
一只耳挑了挑眉,满面狐疑道:“师兄的意思是.....”
盲剑客呵呵一笑道:“你难道忘了师父他老人家时常教导我们,身为出家之人,一定要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了?”
一只耳仍是不明所以,抓了抓屁股说:“这句话师父的确常常提起,不过,自打我拜入师门以来,就只见他老人家践行后半句。”
“至于前半句,他应该只是把它当做信仰挂在嘴边,随口说说罢了,就像咱们经常说阿弥陀佛一样。”
陆七琅笑道:“六师兄,你只有一只耳朵,听过的话只进不出,自然无法体会师父的一片苦心。”
他看了一眼盲剑客,顿了顿,继续道,“五师兄则不同,他双耳齐全,师父的话,可以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吸取的全是精华,滤过的都是糟粕。”
盲剑客斩钉截铁道:“废话少说,我们本来要做的就是:时刻践行师父说的后半句真言。”
一只耳觉得单纯抓屁股已经不能止住心中之痒,只好改为抓耳挠腮道:“我还是不明白,我们到底该怎么做?”
盲剑客深吸口气,哀其不幸,怒其不争道:“我们要做的,当然是把他的摊子也一并砸了。”
陆七琅听完,踌躇片刻道:“师兄,那人可能也只是初犯,咱们不由分说,上去就把人家饭碗砸了,是不是太过残忍?”
“况且,怎么说二位师兄也是出家之人,路见不平,应当先以佛法度化,随随便便动刀动枪,是不是有点鲁莽?”
盲剑客点点头,思索一会儿道:“七琅说的也有道理,那不如这样,摊子不砸了。”
陆七琅刚要说一句“师兄深明大义”。
只听盲剑客又道。“我们把它给抢过来,也不算砸人饭碗,六朗,从今以后你就做这摊子的摊主,如何?”
一只耳听盲剑客的言语,简直不能再合自己胃口,心中不由一阵狂喜,想到自己摇身一变,即可成为一摊之主,虽不能立时大富大贵,但只要认真经营,将来没准也能富甲一方。
一念至此,一只耳心花怒放,喜笑颜开道:“师兄果然英明神武,想得就是周到,那我们还等什么?”
盲剑客道:“等那些顾客都散去。”
陆七琅心中虽对盲剑客“改砸为抢”的策略仍有微词,但不得不承认,盲剑客不伤及无辜,还算给佛门留了一丝脸面。于是开口赞道:“师兄在这种状况下,还能顾全那些微不足道,形如蝼蚁的普通人,当真是慈悲为怀,善哉善哉。”
盲剑客嘴角含笑,一言不发,只是偷摸将手中的一支探路棒又攥紧了些。
一只耳也背过身去,只待盲剑客一声令下,便撅起屁股,释放“丧门神钉”暗器。
敢在天龙寺周边假扮和尚的,怎么可能是易与之辈?
所以,他们自然要做好十足的准备。
盲剑客突然想起什么,一拍光头道:“差点忘了,那贼人既然假扮和尚,咱们难道就不能假扮强盗,来来来,扮起来。”
一只耳闻言会意。
二人便同时从各自怀中掏出一团毛茸茸的物事,一把戴到了头上。
陆七琅定睛看去,只见二人头上竟都多了一顶假发。
只是盲剑客头上的是绿色的,一只耳头上的则是红色的。
二人故意将假发前后反着戴,面目便全部被头发遮住,任谁也分辨不出他们是何许人也。
陆七琅猜不出盲剑客的帽子是自己挑的还是一只耳的杰作。便略带同情的提醒道:“五师兄,看你帽子,我有句良言相劝,不知该讲不该讲。”
盲剑客道:“既然你自己也不知道该讲不该讲,那就不要讲了。”
陆七琅的一片好心付诸东流,只好住嘴。
于是,气氛突然安静下来....
陆七琅有了刚才分赃来的三两银子傍身,至少这两天的饭食有了着落。所以倒也不急着挣钱。
况且他也并不想从此之后天天摆摊度日,所以也无意参与盲剑客和一只耳的这番侠义之举。
他眺目过去,只见那卖货的僧人正与几个路人搭讪,离得远了,看不清面目,山风又响,更听不到他们说话的声音。便说:“不如我先行替二位师兄前去刺探一番。”
一只耳道:“还刺探什么?”
陆七琅道:“我去看看那假和尚卖的是什么,省得抢过来一看,全是破铜烂铁,毫无价值,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盲剑客点头。一只耳自然也无话可说。
陆七琅飞身向前行去,眨眼间已到了货摊前。
那和尚想是站了半天,有些倦了,便坐到货摊后的一张太师椅上,一边摇着蒲扇,一边喝着茶,优哉游哉,神游物外,看上去还真几分得道高僧的味道。
摊位上方架着一根横梁,横梁上挂满了香囊福袋之类的饰物。和尚的一张脸便掩映在其中。
陆七琅看他,便如管中窥豹,不能见其全貌,只可看到一斑。
这一斑忽而是口鼻,忽而是耳目,就是拼凑不出一张完整的脸来。
陆七琅索性不再纠结那和尚的庐山真面目,打眼看向那摊位上的货物,只见除了香烛、翡翠、玉石、金银器具之外,余下的一半摊位上竟摆满了各色书籍。
他先是从那堆金银器具之中,随手拿起一件问道:“大师,你这东西可是真金白银所制吗?”
那和尚也不起身,懒洋洋答道:“要买就买,不买滚蛋。别瞎问。”
陆七琅心中暗道,听着语气,货主绝非一般的小商小贩,当然,更不会是普普通通的假和尚。
否则怎会如此嚣张跋扈?
不过,货主如此态度,货摊边竟仍有围观路人,也不知是人性本贱,还是有其他原因。
陆七琅很快否定了人性本贱的猜测,因为,他自己也不曾因为假和尚的出言不逊而离开....
好奇心果然让人难以自拔。
他也不多话,转身去看那些书,随手翻了几本,发现居然都是一些武功秘笈。什么《易髓经》《九阴九阳合订本》《罗汉拳》一类,繁书障目中,竟有自己梦寐以求的《一阳指》。
他将那本《一阳指》拿到手中,随手翻了几页,见上边字迹清晰,图像分明,细读内容,也觉得颇有几分道理,不像是伪作,便抬头问道:“大师,这本《一阳指》怎么卖的?”
和尚神色依旧,淡淡道:“白银三两。”
陆七琅听了心中一紧,暗道,你他妈是卖书的还是算命的?怎么就知道我手中正好有三两银子?嘴上却带笑道,“大师,不能打个商量吗?”
和尚的回答冷漠无情:“不能。”
陆七琅也是杀伐果断之人,听到不能二字,转身就走。心想,你这是逼我和盲剑客联手“打假”了,到时候可别怪小爷我拳脚无情。
谁知还没走出多远,山道转折处忽然现出一道人影,迎面向他飞奔而来。他还以为盲剑客二人按耐不住,想要提前动手了,仔细一看,才发现自己认错了,他并没见过这迎面而来之人。
那人跌跌撞撞跑到货摊前,双手猛地撑在案板之上,口中喘着粗气,一张嘴巴张的大大的,口中兀自留着绿色的涎水,过了一会儿,才调顺了气息,骂骂咧咧道:“贼秃驴,你他妈欺人太甚,卖我的翡翠居然是假的?”
那些围观的路人本来离得挺近,一看有热闹,纷纷退出圈外,让出一片空地来,以供二人施展十八般武艺。
和尚站起身来,道:“施主,你可不要凭空污人清白。”
那买了假翡翠之人道:“污人清白,你看看我的舌头。”
大和尚上前掐住那人下颚,掰开他的嘴巴,左右看看,道:“有什么问题吗?”
陆七琅这才看清那和尚的面目,心中不觉一惊,暗道:“这不是无色大师吗?”
无色大师乃是无相方丈的师弟,论起来,陆七琅还要叫他一声师叔。而且多年之前陆七琅从天龙寺借走的那本《无色神功》便是此人所做,可见其功力之深。
只是不知他为何竟做起了这种营生。
陆七琅再不言语,躲在一旁静观其变。
只见那绿舌人道:“你他妈说这翡翠是你亲手开过光的,让我天天含着,可保夜夜金枪不倒,没想到,才含了两天,这玩意儿就掉色了。”说罢从腰间取出一只淡绿色翡翠玉佩道,“你给我解释解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无色大师到:“是不是我给你解释了,你就不追究了?”
绿舌人道:“你想得美,我要你赔我一千两银子,再加磕头认错,否则,我便告到衙门里,让你吃一辈子牢饭。”
无色大师奇道:“那你这么做,到底是想听我的解释,还是不想听?”
绿舌人道:“你先说来听听,要是我还满意,没准儿短你个一年半载的刑期。”
无色大师道:“那有什么用?”
绿舌人道:“至少不会让你老死在监房里。”
无色大师道:“也好,那我就给你解释解释,到底是怎么回事。”
绿舌人哦了一声。
只听无色大师道:“其实原理也很简单,你只要随便找块石头,把它外边涂上绿色的颜料就可以了。”
绿舌人犹自不信道:“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无色大师顿了顿道,“不知道我这么解释施主可还满意?”
“当然不满意,”绿舌人说完,一把托住那案板,就要用力将那货摊给掀了。
无色大师攥住绿舌人的手,另一之手又钳住了他的下颚道:“施主若是想把舌头变回原来的颜色,其实也很简单。”
绿舌人说话已经不利索,断断续续道:“怎么变?”
无色大师悠悠道:“你想知道?”
绿巨人见眼前这大和尚面目阴沉,双眼之中神光一闪,不觉有些心悸。一边摇头,一边摆手。
无色大师待要继续说话,忽听得一阵风鸣,紧接着,便看到两个头上冒着红色和绿色火焰的人张牙舞爪的向他奔来。其中一人道:“假冒和尚的贼子,且吃我一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