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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还是林家。张继红在小声安抚三位父母辈的人。

张继红:“你们只管放心,什么事都不必担心。我向你们保证,超然他绝对不会被判刑入狱的。全哈尔滨市上万名没正式工作的返城知青呢,一个个猪往前拱,鸡向后刨,是自谋生路,都得千方百计地挣钱。如果我们成了投机倒把的团伙,那么几万名返城知青还不都成投机倒把分子了?再说了,超然把罪名全揽在自己身上了,我们被放出来了,能没事儿似的吗?能让他真被判了刑吗?”

林母:“继红啊,为了给大娘个放心,你能不能告诉大娘,你托的是哪个关系那么硬?”

张继红:“不瞒你们,为了使超然早点儿回到家里,我们哥儿几个进行了十万火急的大发动,从昨晚就谁都没闲着,现在一个找一个的,五六百名没正式工作的返城知青都发动起来了。工商局门前、公安局门前、市委市政府门前,已经都是我们的人了……”

何父:“他们……他们在那些地方……干什么?”

张继红:“什么也不做。不喊不叫的,就规规矩矩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站在那儿,饿了凑钱买吃的,渴了吃冰棍……”

何父:“你们……搞静坐?”

张继红:“不全坐着。台阶什么可坐的地方坐满人了,后来的就站着……”

何父:“有站着的也是静坐。”

张继红:“是啊是啊。要不咋办?更好的办法我们一时也想不出来。我们是全天候式的……”

林父:“怎么就是全天候式的?”

何父:“就是二十四小时轮班倒。让那些地方的门前,分分秒秒都有他们的人!”

林父:“那还不把事情越闹越大?”

张继红:“都是自愿的。也都豁出去了。我们不怕把事情闹大!”

何父叫苦不迭地:“唉,这……这反而会害苦了超然的呀!我没主意了,什么主意也没有了……”

林父:“我也更没主意了,听天由命吧……”

张继红:“林大爷,何校长,听你们的意思,像是在埋怨我们?”

林父站了起来,将一只手重重地拍在张继红肩上,将头朝旁边一低:“不埋怨。继红啊,你们都是些讲义气的好孩子……可,你们想怎么做,那也应该事先到家里来跟我们商议商议啊!”

何父:“就是的!”

林父:“继红他们是一片实心实意,你别说什么埋怨的话!”

何父:“我没说。你说了。”

林母走到厨房里去了。她小声又哭起来。

敲门声。

林母抹抹泪,开了门。进来的是街道主任和一位陌生男人。

林母掩饰地:“主任,有事儿?”

街道主任:“我这街道主任当了十来年了,从没遇到过这么大的事儿!……这位是区长同志……”

林母无言地推开了里屋的门,往里屋让街道主任和区长。

街道主任还在门口互相谦让。

区长:“主任,您请。”

街道主任:“您是区长,您先请。”

何父站了起来,他和区长认识。

张继红:“区长同志,您来得正好。主任是我们的熟人,您是贵客,还是您先进吧。”

于是区长进了里屋。

街道主任见屋里再多进一个人就挤得谁也转不开身了,不进了,建议地:“我不进了,就开着门说吧,里外的人都能听到。”

林父:“对对,区长您请坐。”

区长亲民地:“林师傅,您原来坐哪儿还坐哪儿,我坐炕边就行。何校长,你快坐下嘛!”

何校长就坐了下去。

林父看看何父,又看看区长,问:“你们认识?”

区长:“岂止认识,还是大学校友。何校长比我高一届。”

林父瞪着何父不满地:“你那张纸上可没写着。”

区长看着何父也问:“什么纸?你们的关系是……”

何父尴尬地:“没什么纸。他这人就那样,有时候东扯一句西扯一句的,尽说些让人莫名其妙的话……我们是亲家关系。”

区长:“那么,林超然是你女婿啰?”

何父:“对对,大女婿。我大女儿已经不在了……”

区长:“难怪你也在这儿。你大女儿的事儿和你们的亲家关系,你可从没跟我说过。”

何父:“平常咱们不是见面不多,互相聊得也少嘛!”

街道主任是直性子,还是大嗓门,忍不住在外间也就是在厨房高叫:“别东拉西扯的啦!那么大的事儿在满处闹腾着,区长是亲自来处理情况的,抓紧时间,快谈正事!”

张继红指着她喝道:“你别嚷嚷!吵醒孩子!”

喝罢,连自己也觉得,自己的嗓门比街道主任还大,不由得朝炕上的孩子望去……

但孩子已醒了,哭起来。

区长抱起孩子,拍、晃、哄。

孩子哭得更凶。

林父与何父同时站起,这个叫着“孙子孙子”刚抱过去,那个又叫着“外孙外孙”抢抱过来。

屋里一时大人站而不坐,小孩哭个不停,乱作一团。

林母进了屋,从何父怀中将孩子抱过去,走到外屋拍哄了片刻,孩子才不哭了。

张继红一步跨到里外屋门那儿,抓住街道主任手腕将她拖进了里屋。

张继红训她:“你说!我们怎么满处闹腾了?说!我们的事搞成现在这样,你街道主任就没责任吗?当初是不是你主动找林超然,让他带头办个小厂的?我们卖改装的旧自行车,你不知道吗?街道提过成没有?说!”

街道主任:“你松手行不行?把我手腕都攥疼啦!”

孩子在外间又哭起来,林母将里外间门关上了。

街道主任挣脱了手腕,辩解道:“那不叫提成!那是租金!那么大一幢房子,一处院子,总不能白让你们占着吧?”

张继红:“入冬以来,我们包饺子卖,你敢说你街道主任不知道?你还说我们包的饺子好吃,拎回家去三斤还没给钱!哎,当时你怎么就不提醒我们是不合法的?你有什么资格乱嚷嚷?”

街道主任:“我嚷嚷了吗?我天生大嗓门你小张不是也知道的吗?我的责任我没推!不信你小张当面问区长,我也有责任我检讨了没有!你小张没良心,当初我是同情你们这些下乡回来的孩子才……你一点面子都不给我留!你……”

她气哭了。

张继红发泄了一通,平静了,内疚地:“婶儿,对不起,刚才我太不冷静了……”

街道主任:“你不冷静就可以那么训我啊?你怎么不敢那么训区长?我……我打你!”

街道主任也不冷静了。

区长:“哎哎哎主任,都冷静点儿,都冷静点儿。”

他将街道主任推到了外屋。

何父:“区长,给你添麻烦了。”

区长:“咱俩之间,你别叫我区长,还像当年一样叫我名字吧。”

张继红遇到了可以平反的人物似的,忙问:“区长,您贵姓?”

区长:“免贵姓刘,刘平川。一马平川后边那两个字。”

张继红:“好名字好名字,大爷,快,笔!”

林父:“抽屉里,自己找。”说罢,仰脸长叹一声,随即双手抱头弯下腰去。

张继红找到了一支圆珠笔,一边往手心上写区长的名字,一边又说:“区长,冲您今天能亲自来,冲您的好名字,我想,我们一些人的事,一定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区长:“本来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嘛。”

区长这么一句话,使林父、何父、张继红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了。

何父:“平川,你认为,孩子们的事,算不上什么大事?”

区长:“是啊。情况我听街道主任介绍过了。小张同志,你们的所作所为,确有不当之处。即使是由于生活所迫,那也要合法化。起码,应该得到工商部门的许可。就是卖冰棍,不也应该先获得执照吗?没人提醒你们,这是有责任提醒你们的人的过错。你们下乡多年,对城市的一些法规、观念淡漠了。不知者不怪。但是呢,以后都是城市公民了,那就要尽快恢复对城市法规的认同,对不对?”

张继红连声地:“对,对,区长同志说得对。”

何父林父频频点头。

区长:“贩卖重新组装的自行车,那种事可再也不能干了。万一买的人骑着出了灾祸,还不惹上官司?”

张继红:“对,对,我们也不是完全没有那种顾虑,今后保证不干那营生了。”

何父林父又频频点头。

区长:“至于卖饺子嘛,只要食品卫生方面把关严,我看可以继续。但那也要先把一概许可手续办齐全了。”

林父:“区长,那……我儿子林超然,他不会被判刑了?”

区长:“林师傅,事情说简单,也并不那么简单。工商部门,公安部门,他们是在依法执法,还不能伤了他们的执法尊严。市里各方面的领导们,对事情的看法还有分歧,处理意见还不太统一。尤其是静坐现象发生以后,可以说分歧更大了。有的领导的强硬处理态度还挺坚决。我刚才的话,也只能代表我自己的看法……”

何父、林父、张继红面面相觑,一时又都垂头耷脑的了。

区长:“你们别听我这么一说,心理负担又大了。我既然亲自来了,了解了许多情况,那我一定紧急向市里的领导们汇报,并且陈述我刚才的个人观点。但我们接下来应该做的是,分头去劝说静坐的返城知青们离开那些地方,以免事态更加复杂化。小张同志,你能在这方面助我一臂之力吗?”

张继红:“这……”

他还是点了一下头。

区长:“林师傅,您呢?”

林父:“区长,您说的话,句句在理。您叫我配合着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区长的脸转向了何父。

何父为难地:“我正在区党校学习。上午已经请了半天假了,下午还有我的大会发言。”

区长:“我再替你请下午的假。”

何父:“那我听你的。”

于是区长站了起来,准备走;门一开,林母抱着孙子进入,愧疚地:“区长,真不知该怎么感激您……”

区长:“老人家别这么说。至今还有几万名返城知青找不到工作,我们心里也很着急。问题出现了,咱们都互相体谅着把它解决了就好。”

他还有心思逗了逗孩子……

街口。区长、何父、林父、张继红都站在一辆“伏尔加”旁,后三者各自推着旧自行车。

区长:“林师傅,还是坐车吧。冰天雪地的,您心里又着急,骑自行车我不放心。”

林父:“没事儿,我能骑。区长,我还有几句话,能不能再耽误您几分钟,单独跟您说说?”

区长:“行啊,那咱们旁边说。”

林父支稳车,与区长走开了,两人走到了一根电线杆子底下。

张继红看着手上的字说:“这位区长人不错。”

何父望着电线杆子那儿说:“当年给老市委书记当过秘书,‘文革’中也吃了不少苦头。”

张继红:“您有这么硬的关系,干吗不为超然用一用啊?关系是越用越活,不用白瞎,所以要趁还好好活着的时候用活,不用那就好比有钱不花,废纸一张。”

何父:“他现在又在仕途上了,我就不愿联络他了。”

张继红:“关系是分等级的。认识当官的,那是一等关系。”

何父:“我的经验恰恰相反。他们很容易翻脸不认人的,而且政治要求他们还不能不那样。我是个思想经常犯自由主义的人,不愿某一天又被列入另册的时候,他被我牵连了我觉得对不起他,他跟我翻脸了我又嫌恶他。”

张继红愣愣地看着何父,品味他的话。

何父:“再说,我看超然,他虽然和你们一样了,似乎还没忘记自己当过知青营长,似乎还觉得自己对你们有份责任,不愿只顾自己,不管你们了。”

张继红:“是您说的那样。所以一发动,几百人为他聚起来了。要不是冲着刘区长人不错,谁想把我们弄散了,恐怕也不那么容易。”

电线杆子那儿,林父大睁双眼,仰脸望着头顶的电灯泡,嘴唇直抖,分明是满肚子的话不知从何说起。

区长掏出烟给了林父一支,自己也叼上了一支,并且首先替林父点燃了烟。

区长:“林师傅哪儿人?”

林父:“老家山东,闯关东来的东北。”

区长:“刚才在屋里,我还以为您是南方人呢!可具体哪个省的,口音又听着都不像。”

林父:“我是咱们国家第一代建筑工人。一九五八年就开始支援大三线,从东北到西北再到西南,甘肃、贵州、新疆、四川,去过了不少地方,六十多岁了才退休回到哈尔滨,口音不知不觉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区长肃然起敬地:“难怪,那您也是咱们国家的功臣。”

林父:“什么功臣不功臣的,不敢那么想。但区长,作为一名建筑工人,我可是对得起咱们国家的……”

他说不下去了。

区长:“林师傅,不管什么话,只要您想跟我说,那就只管敞开了说。您跟我说的越是掏心窝子的话,那就越等于看得起我。”

林父看着区长说:“区长,有几句话,刚才不便说。尤其当着我老伴,更不能说……林超然他弟,埋在北大荒了;他妹因为对象吹了,考大学又没考上,一时想不开,只身一人跑到广州那边一个叫深圳的小地方去了,至今半年多了,还不回来;超然他媳妇……夏天里又没了……我们老两口眼前就他这么一个儿子了,他自己又当了爸……这,这他要是被判了,只剩我们老两口带个孙子,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所以,我拜托了!我……我这会儿给您下跪的心都有了……”

他的话说到后来,已是老泪纵横。

区长动情地:“老人家,您放心。我这个区长不糊弄百姓,我说话是算话的。凡是我在您家表的态,都会向区里的领导们秉正而言……”

李玖上班的街道小工厂。午休了,她和一些街道妇女们在端着饭盒吃饭。

李玖:“谁吃蛋糕?谁吃蛋糕?”

她带的是满满一饭盒蛋糕。结果她一那么说,女人们转眼将她的蛋糕分光了。

李玖:“哎你们太不客气了吧?那我吃啥?”

“我分你一半!”有个女人分给她半块窝头。

李玖看着手中窝头说:“让我干啃窝头啊?”

“我给你点儿咸菜!”

“我这还有虾酱,也给你点儿!”

于是她饭盒盖上有了咸菜和虾酱,她沾着虾酱一小块一小块地吃起窝头来。

一个女人问:“还咽得下去窝头不?”

李玖:“勉强。”

另一个女人:“人比人,气死人。你们说人家李玖啊,摊上那么一位有手艺的老爸,连些当官的人家都上门相求,虽然和咱们一样在个街道小厂上班,可人家整天那感觉多充实啊!”

李玖:“科长一级的还轮不到,处以上的那也得排号。”

又一个女人:“她家那小日子过的!全区也没几户老百姓人家比得上!有次她感冒了,我去她家看她,她还非送我出门不可。她家门口,有这么粗一个大水缸,她掀开缸盖,我一看,嚯,一水缸的烟、酒、茶、点心、罐头!她倒大方,拎出一包东西硬塞给我,我问是啥?她说她也不知道。我到家打开一看,是一包棉花似的东西。不是像新棉花那种东西,是像揪巴松散了的老棉花套的那么一种东西,黄色的,小孩尿了一百遍似的那么一种黄……”

李玖:“明明是好东西,让你这么一说,倒好像我给你的是恶心人的东西!”

那女人:“我自打出生以后,头一次见过那种东西。闻闻,香!尝点儿,更香!”

有个女人打断道:“快说!到底是什么?”

那女人:“李玖,那是什么来着?”

李玖:“那叫肉松!几斤好肉,才能做成那么一斤肉松!全中国没几家做肉松的厂,而且都在南方!”

于是女人们七言八语起来:

“抗议!我用最最强烈的抗议,来表达我最大最大的无产阶级义愤!这种现象太不合理啦!咱们大多数人家吃肉还得凭票呢,她李玖家吃的都是肉松了!她家吃一斤肉松顶咱们各家吃好几斤肉!姐妹们,这不革命行嘛!”

“可‘文革’已经结束了呀!咱们要革命,也只能是‘文革’那么一种革法呀!”

“不是说过七八年再来一次吗?先记下这笔账,下次刚一来,咱们都去抄李玖的家!”

“李玖家有的,还不是那些干部人家送的啊!李玖家都用一个大缸装,那些干部人家得用多少缸啊!”

“再来一次的时候,凡是家里除了水缸还有缸的,一律再送农村去改造!”

“那会伤害好干部的,兴许人家多出来的一个缸是用来做大酱的!”

“干部家不做大酱!”

“也别说得这么绝对!我们院就有户人家男的是科长,他媳妇年年春天做大酱!”

“处以上的肯定家里就不做酱了!”

李玖此时已吃完了她那半块窝头,用勺子当当敲了一阵饭盒,于是大家的目光都望向了她。而她若无其事似的,端起一只杯子喝了口水,用一只手捋嗓子,抚胸口……

李玖:“哎呀妈呀,噎死我了!”

女人们交换“仇恨”的目光。

李玖从墙上摘下了布兜,板脸问:“刚才谁说再来一次‘文革’要抄我家了?”

一个女人:“她说的,代表我们大家的心思!”

李玖:“真替你们遗憾,那就都没有份儿了!”她从包里掏出块糖,逗弄地在自己眼前晃几晃,炫耀地:“酒心巧克力!”剥去糖纸塞入口中。

一个女人问旁边的女人:“啥是巧克力?”

旁边的妇女:“我也没听说。”

另一个妇女发一声喊:“抢她!”

于是大家一拥而上,夺去了布包,分抓包里的糖。

女人们口中都含着糖了。但含着糖嘴也不闲着,仍七言八语:

“哎李玖,你整天快快乐乐的,真一点儿愁事也没有哇?”

李玖:“怎么没有!我爸毕竟一天比一天老了,他说过几次了,有点儿干不动了,我的好日子快到头了。”

“那也不至于你犯愁呀!从一九七八年起你爸就开始接活了,如今你家怎么还不攒下一千多元了?”

李玖:“没问过。当女儿的怎么能问那个?”

“李玖,说正经的啊,赶紧让你爸托托关系走走后门,早点儿把你弄进正规的国营厂里去呀!那对你爸还是难事儿啊?”

李玖:“不稀罕。哪儿的工资还不一样多?差点儿一年也差不了几十元钱。就在这小厂上班挺好,离家近,请假、迟到、早走管得也不严。再说,我喜欢你们……”

“骗人!”

李玖:“我真喜欢你们。”

“喜欢我们啥?”

李玖:“喜欢你们的贪劲儿,闹劲儿。和你们在一起,有点儿愁事儿也愁不了多久。”

“可惜我没有一个能娶你的大儿子,要有,我非做主把你娶到我家不可!”

“你想得倒美!人家李玖有对象!”

“就那个开铁匠铺的瘸子呀,你俩不是吹了吗?”

李玖:“别瞎说啊,我们才没吹呢,我只不过延长了对他的考验期。”

“玖子,说说,他究竟哪点儿好,不管你妈多么反对,你也还是非他不嫁?”

李玖:“我也不知道……反正在上中学的时候,我就开始喜欢他了,也许是命里注定吧……”

李玖说得伤感了。

女人们的目光却全都望向了门口。罗一民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那儿了,他身后门还没关严。他呢,棉袄外罩了件中式外衣,棉裤外罩的单裤有裤线,棉军帽往上系着帽耳朵,还像五四青年似的围了条长围巾。显然,他来之前将自己捯饬了一番,看上去挺精神的。

一个女人呵斥:“你谁呀?怎么悄没声地就进来了?门也不关严,长条玻璃管尾巴呀?”

另一个女人:“就是,我说哪儿来的一股凉风呢!”

这时李玖也转过头去,见是罗一民,就那么转着头呆住了。

罗一民:“我跟李玖说两句话就走,捎带给你们放进点儿新鲜空气。李玖,小刚病了,我想,你该请半天假……”

他果然一说完转身就走。

李玖猛地站了起来,急匆匆地穿棉袄,找头巾:“我头巾呢?我头巾呢?”

女人们也都着急忙慌地帮她东找西找。

街上。罗一民走着,李玖追上他。

李玖:“我早上出门时小刚还精精神神的,他怎么就病了?”

罗一民边走边说:“我也不清楚,不过你放心,不是多么严重的病。但小孩子嘛,有个头疼脑热的就想让妈妈守在跟前……”

李玖:“你这是往哪儿走呀,小刚现在在哪儿?”

罗一民:“在我家……”

李玖:“怎么会在你家?”

罗一民:“他在我那儿玩,忽然就说肚子疼,我给他揉了一会儿,他说不太疼了,现在躺在我的床上。”

李玖狐疑,站住。

罗一民径自往前走。

李玖:“罗一民,你给我站住!”

罗一民站住了,转身看着她。

李玖:“罗一民,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是因为恨我就对我儿子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就是百年以后咱俩都变成鬼了,那我也饶不了你!”

罗一民:“李玖,过去的半年多里,我渐渐想通了一件事,那就是……你当年做的事是可以原谅的,而我做的事是罪恶的。如果我继续恨你,只能证明我是多么不愿意承认自己的所作所为是恶事,总想找个替罪羊。一个经常这么忏悔的人,怎么会再伤害一个孩子呢?何况小刚是你的宝贝儿子……”

两人走到了罗一民的铺子门前。

罗一民开了锁,往屋里让李玖;李玖又狐疑着,猜测地看了罗一民一眼,犹犹豫豫地进了屋。

罗一民跟着进去。屋里自然没有小刚的影子。

李玖:“小刚,儿子,儿子妈来了……”

她说着往里屋走。

罗一民转身插门。门锁换了,是那种也可以在里边锁死的暗锁了。他将门锁死后,将钥匙揣入了兜里。

“罗一民!”

罗一民转过了身,李玖叉腰站在里屋门口。

李玖:“你为什么骗我?”

罗一民:“不骗你,怕你根本不会再到我这里来了。”

李玖:“我当然不想再到你这里来!”

罗一民:“那,咱俩找个别的暖和地方谈谈也行。”

李玖:“咱俩明明已经是冤家了,没什么可谈的!”冲到门前,自然打不开门。

李玖:“你开门!”

罗一民摇头。

李玖:“你想干什么?”

罗一民:“只想跟你好好谈谈……”

他说着向李玖走近。

李玖:“你别过来!”顺手从门旁抄起了顶门杠,并防范地往后退。

罗一民:“李玖,我是……又有事求你了……”

李玖:“你就死了心吧,我再也不会帮你了!”

罗一民:“这次的事,你非帮我不可。我营长昨天晚上被公安局抓起来了,说他们几个犯了投机倒把的罪。你不是跟我提过你父亲也认识公安局的什么人吗?”

李玖:“别人求我帮,你求我偏不帮!不帮不帮不帮!”

罗一民一边说,一边接近李玖。李玖则一边说一边往后退。二人就那么你进我退地绕着屋子转。

罗一民:“我听说不少知青因为他们的事在四处闹静坐,这时候如果还没关系替他们跟公安局方面沟通沟通,事情会越闹越大的,那反而会害了林超然!”

李玖:“别跟我说那事儿!你们是兵团的,我是插队的,那事儿跟我没关系!”

罗一民:“有关系……”

李玖大叫:“没关系!”

她被小凳绊了一下,摔倒在地上,顶门杠也脱手而出。

罗一民上前拉起她,顺势从后面拦腰抱紧了她。

李玖自然挣扎,却又哪里挣得开去呢!

李玖:“放开我!再不松手我可喊了啊!”

罗一民:“你喊吧。今天我豁出去丢人了!除非你答应帮我,否则我就这么一直搂住你!”

李玖气得直跺脚:“罗一民你不是东西!你拿我儿子当钓饵,把我骗到你这儿,还把门锁死,还想再利用我!你怎么能这么样对待我啊!因为杨雯雯的事,我当着那么多人向你忏悔,可你却扇了我一大嘴巴子!那会儿你考虑到我丢不丢人了吗?”

罗一民:“我错了。有些事只能在已经做了以后才意识到。”

李玖:“我不听你的花言巧语!来人啊,救……”

她已经哭得满脸是泪了。

罗一民捂住她嘴。

她抓住罗一民那只手往狠处咬了一口。

罗一民疼得紧皱双眉,然而却将嘴凑着她一只耳朵,柔声细语地:“李玖,玖子,你刚才说得不对。林超然怎么了,不但和我有关,也和你有关,和咱俩以后的事有关。以我和他的关系来说,现在的我只有两个选择……要么也为他的事去参与静坐,要么通过别的方式,帮助他将复杂的事化解得不那么复杂了。如果你不肯帮我,我就只剩下第一个选择了。我在兵团知青中也是有点儿影响力的,如果我按照第一种选择去做了,就又会带动一些人那么做。人更多了,事情也就更复杂了。你也知道的,我有时候会不够理智。如果我做了什么冲动的事,那我肯定也会被抓起来。”

李玖已经不咬罗一民的手了,她哭道:“那你活该!”

罗一民:“你说的不是心里话。那第一个为我着急上火的人准是你。另外,杨雯雯的事,像一块石头似的压在我心上,对你也是那样。我们当年做错的事,已经无法挽回了。但我们可以通过多做好事,多帮助别人,来减轻我们良心所受的折磨是不是?”

李玖用手捂脸低声哭泣,什么话也不说了。

罗一民也流泪了,更温柔地:“玖子,当年咱俩也同桌过是不是?可你当年为什么总对我那么凶呢?当年你总欺负我,自从和你同桌了,我就成了个受气包。连你用粉笔在桌上画的分界线都不往中间画。我这边地方小,你那边地方大,那根本就是一条不平等的分界线。我借你橡皮用一下你都不借给我,我朝你要一滴墨水你都不肯挤给我。我一名男生,又不好跟你对着干,只得忍着、让着。我越忍越让,你反而对我越凶。”

李玖:“我那么对待你恰恰证明我爱你呀!我气的就是你总忍着我,让着我,还动不动就说好男不和女斗……你越忍越让我越来气,越来气就对你越凶。除了在你面前装出一副凶样子,你叫我还有什么办法呢?”

罗一民:“你呀你呀,你脑子里缺根弦呀你?哪儿有像你那么证明爱的呢?那不是越证明越扭巴吗?你当年要是好好地向我证明,我也不至于剃头挑子一头热,非得去迷恋人家杨雯雯。那,后来的事也就不会发生了,咱俩现在的关系,肯定也就亲亲密密的了。其实当年我就有点儿看出来了,杨雯雯根本不会喜欢我,人家对我的态度,那只不过是一种善良,一种礼貌,一种家庭教养的体现……后来的事,它要是没发生多好啊!”

罗一民已与李玖脸贴着脸了,他也哭了。

罗一民的双臂放松了,李玖转过了身,两人彼此搂抱着了。

两人彼此擦拭泪痕。

两人互相凝视。

两人的唇深情地吻在了一起。

李玖坐在罗一民那辆小三轮车上,罗一民蹬着车行驶在路上。

过了一会儿,罗一民坐在车上,蹬车的换成李玖了。

罗一民:“你肯定你的决定是对的吗?”

李玖:“咱俩的决定当然是对的。我那么容易就原谅了你,不等于我爸也会那么容易就能原谅你。因为你打过我,他对你火大了,你要想求动他亲自出马,他非把你骂出来不可。”

罗一民:“是啊,我估计也会是那样……可,你跟咱们要求的那位老干部熟吗?”

李玖:“也不能说有多熟。但他肯定认识我。我爸给他家打家具时,我常去他家,充当互相之间通告情况的角色,相当于联络员吧。他对我挺好的,还主动要往国营大厂介绍我呢,我没麻烦人家……”

罗一民:“为什么?”

李玖:“你自尊心那么强,我如果成了国营大厂的工人,怕你产生自卑心理,那咱俩的关系更不好发展了。”

罗一民:“玖子,那什么……刹一下车!”

李玖将车刹住,诧异地转身看他。

罗一民:“听着,我要严严肃肃真真诚诚地跟你说一句话……”

李玖:“我又哪儿不对了呀?”

罗一民:“你别总想着是你哪儿不对了呀,这要养成习惯可不好……”

李玖:“养成习惯了也是你使我养成的!”

罗一民:“我想说的是……我……我爱你!今后会更加好好爱你……如果我说一套做一套,老天爷都不原谅我!”

李玖的脸上顿时乐开了花,但嘴上却说:“拉倒吧,谁信啊!”

她转过身去,仿佛充了电,屁股离开座位,欠起身猛蹬车。

罗一民:“哎哎哎,别蹬这么快,看累着!”

李玖:“才累不着我呢!”

路上撒下她快乐的笑声。

三轮车停在一幢小楼前,两人都下了车。

一年前的冬季,林超然来过这儿,而且在一位老干部家闹了场误会。

罗一民:“那位老干部,他是什么职务?”

李玖:“我也不太清楚,反正是‘文革’前的市委领导,起码是位秘书长什么的吧?”

罗一民:“这时候他能在家?”

李玖:“年纪大了,过了担任实职的杠了,‘文革’中被折腾来折腾去的,身体又不太好,所以只当当顾问什么的了。”看一眼手表又说:“快四点了,他不是那种天天上下班的干部,估计这时候在家……”

罗一民:“我怎么觉得这地方挺眼熟,像来过似的……”

李玖:“许多人都有你这种感觉,别啰唆了,快跟我进去。”

于是两人手拉手上了台阶。

两人站在一扇门外,李玖按按门铃。

罗一民忽然地:“不好,快走……”

他扯着李玖就往楼下“逃”。

门开了,出现在门内的是那位老干部的女儿,她奇怪地:“有人吗?刚才谁按门铃了?”

下一层的楼梯上。罗一民和李玖贴墙站立,他捂着她的嘴。

楼上传下来关门声。

罗一民领着李玖“逃”到了楼外。

李玖甩开他的手,纳闷地:“你干什么呀你,搞的咱俩特务似的!”

罗一民:“我想起来了!去年冬天林超然就是通过你爸来的这里,还搞了场相女婿的大误会。”

李玖:“你没记错?”

罗一民:“千真万确就是这幢楼,就是那扇门。我追到这里时,我营长已经进去了。他出来后,对我那个不高兴就别提了!”

李玖沮丧了:“我爸虽然认识几位干部,可我就来过这位干部家……一民,看来我帮不上你了……对不起……”

李玖都快哭了。

罗一民搂抱她,拍哄她:“宝贝儿,别哭别哭,我对我营长的情分尽到了,你对我对他的情分也尽到了。有的事,难为自己没用。”

小三轮车又往回行驶,还是罗一民蹬车,李玖坐车。

罗一民忧心忡忡,蹬得缓慢。

背后传来李玖扑哧一笑。

罗一民头也不回地:“笑什么?”

李玖:“笑你刚才叫了我一声宝贝儿。”

罗一民又往前蹬了一段,刹住车,向后扭转过身去。

罗一民:“宝贝儿,我又改变想法了。”

李玖:“还是打算碰碰运气?”

罗一民:“对。要不,我这心里边,总觉得对营长的事没尽到分儿上。而且我想,既然人家老干部对他很欣赏,我们再替他当面相求,动之以情,真说不定人家的一个态度,那就能使他的事情变得不那么严重了。”

李玖:“反正我是完全没主意了,你说了算吧。你怎么决定我都配合你。”

罗一民:“那咱们就碰碰运气!”

他将车头掉转了。

那位老干部家。罗一民和李玖在门口换拖鞋。

是老干部的女儿给他俩开的门,她问:“刚才你俩按过一次门铃吧?”

李玖不好意思地:“可不嘛,没敢等到你开门。”

客厅传出老干部的声音:“李玖吧?怎么按过门铃还跑掉了?”

李玖一边和罗一民往客厅走,一边小声对他说:“有希望。”

两人进了客厅。老干部放下文件,摘了老花镜,迎上前来。

李玖嘴甜地:“伯伯好。”

老干部:“好,好,真是很久没见到你这个小联络员了,这位是谁呀?”

李玖:“我未婚夫小罗。领来请您过过目。要是您觉得他配不上我,出了您家门我就和他吹。”

老干部:“哎哎哎,不许那样。谈恋爱搞对象是严肃的事情,草草率率地好和吹,都是不对的。”

老干部女儿:“爸,人家李玖说的是玩笑话,您别一开口就教导人家!”

老干部:“我知道她是在开玩笑。”转身对女儿不满地:“哎你的话又是什么意思啊?认为我连玩笑话都听不出来了?我老到那么可悲的地步了吗?”

他女儿只是苦笑而已,没再接他的话,客气地请李玖和罗一民往沙发上坐,之后转身去沏茶。

老干部将椅子挪到沙发对面,坐在了椅子上。

罗一民:“伯父,您请坐沙发上,我坐椅子。”

老干部:“坐着别动,我喜欢坐椅子。李玖,你爸爸打这把椅子,我坐着高矮正合适,舒服。”

老干部的女儿端了两杯茶过来,一边往茶几上放一边说:“当年红卫兵惩罚我父亲弯腰弯成喷气式,结果使他腰落下了病根,连睡觉也只能睡硬板床了。”说罢,也陪着坐下了。

老干部:“谁也不许再提那些不堪回首的事。‘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要往前看。哎李玖,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为什么第一次按门铃后又跑掉了?”

李玖不好意思地:“好久没来了,怕您不认识我了,那我在我未婚夫面前多尴尬啊!”

老干部:“哪能不认识你了呢!”转脸端详罗一民,又说:“五官端正,不难看,你对的这个象,和你很般配嘛!”

罗一民:“谢谢伯父夸奖。”

老干部女儿:“爸,您怎么说的话呀,那么说多没水平。”

老干部:“不是开会发言,不是作报告,平常聊天讲的什么水平呢?你平常聊天就句句有水平了?对吧李玖?”

李玖:“如果模样太差劲儿,那我不是太对不起自己了?伯父,您刚才是没注意到,小罗他腿有残疾。”

老干部:“嗯?”

李玖:“也不能算是瘸,有点儿跛脚那种程度。”

罗一民:“下乡时,负了一次工伤。”

李玖:“不是一般的工伤。半卡车人眼瞅要栽到山沟里了,他先跳下车的,一着急,把自己那条腿用大衣一裹,伸到了卡车轮子下边,卡车在十几米深的山沟边上停住了。”

罗一民制止地:“李玖!”

老干部:“说下去。”

李玖:“再往下没啥说的了,他豁出一条腿,救了十五六个人的命……”

老干部不由将吊在胸前的老花镜戴上了,将脸凑近罗一民的脸,又一番端详,并说:“刚才没握手,来,现在握握手。”

罗一民受宠若惊地伸出了手。

老干部用双手握住他一只手,摇着、晃着、拍着,真情流露地:“好青年!好样的!好对象!李玖,你对了一个好对象啊!小罗令人尊敬,你不嫌他腿有残疾,把他对成了你的象,你也是受人尊敬的!我宣布,从今天起,你俩永远是我们家欢迎的客人!”

罗一民与李玖不禁交换暗喜的眼色。

老干部站了起来,背着双手,踱来踱去,自言自语:“这是什么精神?这是舍己救人的精神,这是奋不顾身的精神,这是值得大力提倡、宣传和颂扬的精神!这是一种崇高的、伟大的、感人的国际共产主义……”

罗一民难为情地低下了头。

老干部女儿:“爸,和国际共产主义没关系。”

老干部:“别打断我!没关系就当我没说。教育!这对我是一种教育!小罗、李玖,你俩知道吗?由于‘红卫兵’在‘文革’中的那些暴行,我基本上把你们这一代人看成了垮掉的一代,没希望了的一代。但你俩,今天着实教育了我。你们这一代中有你俩这样的好青年,我很欣慰啊!”

他女儿小声对罗一民和李玖说:“剥夺了他十多年说话的自由,现在逮着个话题就说起来没完没了,你俩悠着点儿。”

老干部:“嘀咕什么呢?我说话的时候你别犯自由主义。”

他女儿又苦笑。

老干部:“‘文革’开始批判我思想僵化,我思想开放得很!人是什么?人在一切物质之中,人在一切物质之上,生命的宝贵性高于一切物质的宝贵性!你豁出一条腿,为的是救十几个人的命,所以我才要高度评价你的英勇行为……”

李玖:“他救的人中还有他的知青营长林超然……”

老干部一愣:“林超然?”

他女儿也一愣。

罗一民:“其实我们这一代中,大多数人的本质还是好的。自从我们下乡以后,许多人都先后开始了对‘文革’的反思。我们营长林超然,就是很有思想的。没有他对我的爱护,我……”

老干部:“打住。”走到了桌子那儿,翻出了报纸;走过来,一手拿着,一手指着标题问:“你说的不会是这个林超然吧?”

罗一民:“正是他。”

李玖:“伯伯,他去年冬天来过您家。”

老干部:“你不提醒我也联想到了。”

罗一民:“我和李玖,我俩是来替林超然说情的。我俩希望,您能向市里的领导们反映反映,林超然是个好人,他们都是些至今找不到工作的人,他们总得生存啊!”

老干部:“闺女,站起来。”

他女儿乖乖地站了起来。

老干部朝客厅门一指:“开门,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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