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业生产是否有必要固守传统的种植方法？是不是农场就只能出产麦片和牧草？不管一块地的面积是多少，五英亩也好，十英亩、五十英亩也罢，大家都会在一片土地上播种单一品种的作物，这好像是千古不变的套路。如果有土地面积是五十英亩，那么要么播种五十英亩的牧草，要么播种五十英亩的小麦。这种非同寻常的整齐划一是英格兰农业的重要特征，当然也有其优势所在：以可耕地为例，大片的土地显然比小块的耕地更适合机械化耕种。不过大规模种植的优势是建立在粮食收成好、利润丰厚的预期的基础之上的，可是如今众所周知种小麦没什么利润可言。在传统的小麦种植地区，地主们往往发现很多农场被退还回来，要么是租下农场的承租人发现资不抵债、无法续租，要么就是农场主为了保留手中剩余的资金选择放弃了农业生产。虽然这个故事是老生常谈，但是令人震惊的是地主和租地的农场主似乎都没有关注过开发新的农业耕种体制，始终坚持早已被证明无法适应时代要求的、落后的耕作模式。我们都知道牧草有利可图，因为牲畜的价格高昂，奶牛养殖场近年来也有很大发展。不过就算农场主营牧草种植，如果在耕作方式上做些小规模的改进，就会发现能够得到更好的回报。可惜，人们根深蒂固地认为，农场只能种草或者小麦，在耕地或草场上开发点别的农作物的想法好像从来也没出现过。
然而，现代生活的发展趋势是朝着多样化精耕细作的方向发展的。大城市里住着上千万人（当然小城市也是如此），他们不可能自己动手种植供自己食用的任何作物，哪怕是一种蔬菜、一个苹果都不可能。他们要么干脆不吃这些可口而又富有营养的东西，要么就得去花钱买来吃。如果去买——我们且不说水果的价格昂贵——人们常常发现买的苹果不新鲜，不但口感折半，还失去了大部分的营养价值。买来的苹果不新鲜，是因为上市之前必须从数百里或数千里之外运来，为了能完好无损地出现在市场上，果实在成熟之前就得被采摘下来。还有什么比一颗熟透了的英格兰本地苹果更加美味可口、营养丰富呢？问题是，你到哪儿能吃到这样的苹果呢？如果你恰好有朋友住在乡下还有可能吃得上好苹果，否则只要问一问，就能知道你花高价买来做甜点的苹果都是从美国长途跋涉运过来的。就在同时，还有人告诉我们说因为小麦种植无利可图，大片土地都退租回到地主手中了。农业生产遵循着非常顽固的传统，无论在什么情况下农场都只能种植小麦（作为基本的粮食作物），才不管结果怎样。与此同时，我们又花费成千上万英镑去国外购买再普通不过的水果。问题是，我们不但多花了钱，还没有买到好水果——就这样水果仍然供不应求。只有在水果上市的旺季，才会出现短暂的供过于求，由于谁都想最先上市、抢占市场，因此暂时造成了库存过多。但是水果再往后可就越来越少了，如果在圣诞节或是春季再打听一下，市面上就只有美国产的苹果了。苹果供不应求的情况始终如此。所以英格兰的农场主应该积极地加入水果供应商的行列。虽说我们的气候条件的确不太好，应该鼓励农场主精心培育生产英格兰本地水果与那些气候条件好、阳光充足地区的产品竞争。这样英格兰的水果，特别是可以长期保存的水果，比如苹果，就能在圣诞节期间上市，节后还能一直满足市场的需求。我们的祖辈过去常常自豪自己种植的苹果能保存八个月不坏，只要方法得当，大量的苹果可以贮藏更长时间。过去的时候，祖辈都将储藏水果当成乐趣，这些乐趣放到今天就能产生高额的利润。
当然，我并不是说将五十英亩的麦田全部变成果园，不过如果能给经营大片土地的农场增加一种在市场上售价昂贵的副产品，又何乐而不为呢？比如说种植苹果，当然苹果只是个例子，市场上的各种水果无一例外售价都很高。农场主完全可以从偌大的一片土地里划出一个小角落，比如说五十英亩的土地可以圈出来五英亩，围上栅栏种植蔬菜或者水果，有何不可呢？没准儿后来农场主会发现这五英亩的副产品获利很高，甚至打算冒险扩大种植面积呢。如今水果蔬菜的运输也相当便捷。其实，农场主亲眼看见过雇工如何从小块土地获益。没受过什么教育的普通雇工都渴望得到一块面积不小的土地，除非有些人租住的农舍原本就附带了一块菜园，而这些农场雇工的小菜园里总是尽可能地栽满果树。他们心里非常清楚，收成好的话，光是一棵果树的收入就能支付他们的租金了，收成最好的时候他们家的小果园的收入不但足以支付房租，还能给全家人添置衣物。头脑简单的雇工之所以为自己的土地面积太小而叹息，是因为他从拥有果园的亲朋好友的经验中明白了一个道理，只要勤耕种，铁锹真的能从地里掘出财富来呢。农场主呢，明明拥有四百英亩的广袤田地，却在手里拿着粮食的市场价格表，看着大片金黄的小麦摇头叹息，最后痛心地告诉地主的代理人说，趁着如今手里的利润还能勉强维持生活，他必须放弃续租土地了。这一前一后，鲜明的对比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道理不言自明，事实就是铁证。但是，农业生产的传统和习惯太顽固了，就算多样化耕作的呼声再大，可能也完全没人注意。拥有四百英亩土地的农场主比起仅仅拥有四分之一英亩的雇工拥有更大的优势，完全可以如同开采一处银矿一样依靠果树或蔬菜获得更多的收入。想想吧，雇工的四分之一英亩地显然只能给哪儿是哪儿，很可能是旱地，也可能太过潮湿，有可能朝北也有可能向东，也不可能再扩大。但是，如果拥有四百英亩的土地，朝向四面八方，而且很可能土壤的性质也多种多样。可以在农场的一端选择土壤湿润、易于灌溉的地方，开辟出几英亩的土地；而在农场的另一端选择土壤质地较为干燥，即便下暴雨也不宜积水的地方再开辟几英亩的土地，两片土壤朝向完全不同的果园，也许能让农场主的果园完全不受季节的影响。不管遇到天气干旱或者潮湿多雨，这块地或那块地总会有收成。如此说来，英格兰的每一家农场都有丰富的矿藏，只要人们能够跳出陈旧传统的束缚，就能掘出宝藏。为了给农场主的头脑中播下反省的种子，让种子早日生根发芽，所有的农场主都应该扪心自问一个问题：为什么我们大片肥沃的良田只能出产一种价值摇摆不定的粮食作物？思考过这个问题之后，再让他们去参观附近雇工分配的小块自耕地，或者最好去靠近农舍果园的地方（因为公共用地分配的小块土地通常不允许栽种树木，果树也不例外），让他打听一下为什么那些头脑简单的雇工那么渴望得到一块土地，不管面积多么小都想要。这是因为小块耕地可以得到一百倍的回报，每一铲子泥土都闪烁着珍贵的、白银般的光芒。
本文首次发表于1878年7月26日的《牲畜杂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