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喻修道二百年,只爱鱼容一人。
自当年于鱼容洞府苦等三日,未见鱼容归来,只道鱼容已身死,邹喻心若死灰,仰天长哭,流下血泪,触目惊心。
邹喻恨天不公,狠心拆散有情人;恨己无能,迟迟未能观照功成,凝聚道果。
鱼容与恶人一战,自己非但帮不上忙,反而碍手碍脚,如果不是保护自己,鱼容不会死;更恨那帮恶人,鱼容心软放过一马,没想到反为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内心极致悔恨之下,邹喻本欲自尽,追随鱼容而去,没想到与天地共鸣,观照二十余年无果,一朝悟得登天路。
邹喻百年来修道之路路坎坷,若非仙道院弟子,日夜修身养性,加上有师长护持,怕是早已坠入魔道,万劫不复。
书生邹喻,断情绝性,誓要杀尽天下为恶人。
书生邹喻,恨天不公,铸就本命灵器量天尺。
......
自道果有成,邹喻进展极快,百余年便修至金丹后期。
邹喻断情绝性百余年,未曾有丝毫动摇,偶然听闻小苍山有狐妖作祟,只道是鱼容后辈,但仍心怀一丝侥幸出城寻来,得鱼容留言,今夜于城隍庙相见。
邹喻内心激荡,百感交集,按耐不住,早早便去往城隍庙。
压抑了百余年的思念一朝爆发,断情绝性再也不能,书生道果摇摇欲坠,若再不收束情丝,仙路断绝,再无登高可能。
鱼容为祸人间,本应得恶果,自己恨天不公,铸量天尺代天衡量,鱼容乃那恶人,教自己如何下得了手,书生却未多做思量,便有了答案。
罢了罢了,死于鱼容之手,不负道果不负卿。
且说邹喻为护得陈元青二人性命,暂时不得求死,与鱼容纠缠不休。若非鱼容先重伤琉璃境武者,妖元消耗过半,怕是就是自己不想死,也来来回回死了好几遍了。
邹喻心知不得让鱼容近身,否则怕是当场落败,连累那二人也不得好死。
故邹喻拉开距离,与鱼容周旋,意图消耗其妖元,待那二人逃出鱼容妖识范围,自己再命丧鱼容之手,此生足矣。
鱼容不知因果,当年爱的刻骨铭心,今日恨不得将邹喻碎尸万段,以泄心头之恨。出手毫不留情,招招攻其要害。
但自身妖元消耗过半,那邹喻又滑不溜秋,一直之间,竟与那负心人斗了个旗鼓相当。
若被他这样拖下去,说不得自己妖元耗尽,今日真无法诛杀负心人了。
狐妖体魄虽强,相当于初入琉璃境的武者,但一来那负心人不肯近身,二来一旦无妖元配合,只能任其归城,再也无此良机。
两人你来我往,看似平淡,实则凶险至极,邹喻全副心神凝聚于此,稍有不慎,怕是落败在即。
在外人看来,二者斗了个旗鼓相当,但邹喻实则是有苦自知,叫苦不迭。
鱼容金丹圆满,妖识外放之下,周身十里动静俱在掌握之中,此刻仍有余力关注周身。正愁拿之不下,竟得见惊人一幕,暗道:“天助我也”。闪身立于一旁,竟不再出手。
邹喻如疾风骤雨之中的一叶孤舟,漂泊无定,凶险万分,风雨飘摇中,苦不堪言。
正当危急之际,却见风骤停,雨骤止。邹喻心生疑惑,却把握住喘息之机,吐出一口浊气。
却见鱼容面带讥笑,邹喻不明所以,只当鱼容另有帮手,小心戒备,散发灵识探查周身,目眦尽裂,大喝一声:“匹夫,敢尔!”
......
陈元青二人眼见便要逃出十里,自此便如鱼归大海,鸟入山林,难寻踪迹,从狐妖手中逃得性命大有可为。
陈元青却停下来对老柴道:“书生虽存心问道不假,但为护我二人性命,置生死于度外。我二人固然凶多吉少,但那书生怕是先没了性命。”
老柴问:“少爷想回去?”
陈元青道:“我有金符在手,可与狐妖一战。”
老柴装作不知金符玄妙,问道:“金符珍贵,用了就没了,再说,主母也只给予少爷一张金符,我等初离家门,便用了金符,此后再有生死攸关......”
陈元青打断老柴:“若不去,此后道心难过。大不了就此回家”。陈元青十八年不曾出门,做出决定已是思虑再三,不容更改。
陈元青正欲转身回转,身后陡然传来大喝:“且慢。”
老柴暗道:“终究还是来了。”
武者冉宰御风挡于二人身前,杀机四溢:“你二人倒有闲情雅致”。
陈元青抬头目视前方,面无表情,伸手入怀,捏住唯一一张淡金色符篆,问道:“不知前辈挡我二人去路,所为何事。”
冉宰视若未闻道:“你二人有何遗言”。
陈元青又问:“何至于此?”
冉宰道:“让你做个明白鬼,安心上路。我出城捉妖无果,反倒身受重伤,就此回宗,颜面尽失,杀了你等二人再联合邹喻斩杀狐妖,如此便无一人知情。”
冉宰武者灵觉一动,再不废话,运转秘法,拳意流转全身,一拳打来。出手果断,毫不留情,仅此一拳,怕是底下主仆二人尸骨无存。
眼见冉宰一拳打来,那老仆竟后退半步,留那练气境主子抵挡相当于金丹修士的琉璃境武者全力一拳。
冉宰暗道懦夫,却见老仆面露诡异笑容,心中竟生出一丝寒意。
一拳打出,只在电光石火之间,收之不及。冉宰与陈元青尽皆走上绝路,再无后退之理。
远处传来邹喻话语:“匹夫,敢尔”,邹喻来晚一步,心中大恨。
冉宰拳头未到,拳意先至,陈元青顿时只觉泰山压顶,无穷威压扑面而来,双腿就要承受不住。
危及之时灵元已走完符篆,勾画出一道繁琐纹路。一道惊人气息陡然自陈元青怀中绽放而出。
一道人影出现在陈元青面前,轻描淡写伸出一手握住冉宰拳头。陈元青压力尽去,喊了声:“父亲”。
人影回头一笑,点头道:“无妨。”
冉宰拳头被那突兀出现的人影轻飘飘握住,一身拳意只觉打在空出,难受至极,哇的一声,吐出鲜血,冉宰拳意涌动,妄图垂死挣扎,那人握拳的手纹丝不动。
冉宰倒也果断,左手做刀状,劈向右臂,右臂应声而断。冉宰惨叫一声,脸色苍白,毫不犹豫,使出全力,转身而逃。
书生邹喻于陈元青身后十丈外现身。
鱼容计谋得逞,妖元运转周身,追杀邹喻而来,三条狐尾幻化而出,杀意沸腾,全力出手。
邹喻背对鱼容,毫无防备。
鱼容面无表情,宁愿被那自人族少年怀中出现的人影杀死,也要杀了负心人邹喻,拼着身死道消,狐尾劈天盖地朝着邹喻当头砸下。
陈父轻单手轻飘飘往前一推,世间再无冉宰。
邹喻转身,嘴角含笑,闭目受死。
书生邹喻,道果崩碎。
陈元青灵识所及,惊叫出声。
鱼容心愿得尝在即,却听心神中有声音响起:“若不想后悔终生,尽管杀他”。又见邹喻含笑赴死,硬生生收起七分力道改砸为扫。妖元反噬之下,身受重伤,神色萎靡。
邹喻不做丝毫防备,倒飞数十丈之远,重伤垂死。鱼容不顾自身伤势,一闪而逝,来到邹喻身旁,厉声质问:“你为何不还手,做了亏心事,不敢吗”。
虽说鱼容收了大半力道,但一心寻死之人,仍是到了弥留之际了。
邹喻艰难转动头颅,看向鱼容,却已似用尽了全身力气:“鱼儿”。
鱼容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我,邹喻,此生,从,未,负,负,你”。邹喻伸到一半的手无力垂下,就此归去。
鱼容抓住邹喻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再也抑制不住,哭出来:“我不杀你了,你活过来啊,活过来啊,我原谅你了,你活过来啊”。
邹喻再无丝毫动静。
鱼容趴在邹喻胸前,哭的撕心裂肺。
......
老柴见状,叹息一声:“问世间情为何物”。思绪追忆当年,面露痛苦。
且说形势转瞬即变,自汉子杀机四溢,暴起杀人,再到陈父出现,汉子魂归天地,再到书生转身赴死只在数息之间。陈元青尚未有丝毫反应,书生邹喻已就此归去。
狐妖抱着书生尸体,失声痛苦,陈父只当未见。转身对陈元青说道:“做的不错。”言罢身形消散,化作符篆自天空飘摇而下。
陈元青伸手接住符篆,心有千言万语,但陈父竟是不给一点机会。
老柴笑道:“方才只是老爷封印一丝灵识,相当于金丹圆满修士,杀一重伤的琉璃武者,并未损耗过多。此符非同一般,只要符篆内灵元不一次性消耗殆尽,自会慢慢吸收天地元气恢复”。
话说陈父就此消散,不知作何思量,留陈元青老柴独自面对狐妖,虽说狐妖重伤,但若暴起杀手,陈元青未必再有祭出符篆的机会了。
老柴试探道:“少爷,走还是不走?”
陈元青此刻仍是不知邹喻乃自己寻死,叹息道:“书生为救我二人而死,才被狐妖寻得机会”。
陈元青看了看狐妖和书生,道:“如今这样,也不适合为他报仇。”
于是朝着邹喻躬身行礼:“先生一路走好,弟子恕不远送。”陈元青竟以仙道院弟子身份向书生告别。
主仆二人准备离去,只听狐妖道:“且慢”。
......
冉宰身死之时,离火照妖镜立即有所感应,镜灵当下传讯叶宗:“冉宰身死,火灵消散,但火灵传来模糊感应,不像是为妖族所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