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行驶的很快,第二天下午到了坚州,城门口贴有明月小时候的画像,和他现在长的有几分相似。一个是翩翩贵公子,一个是浑身是土的庄稼汉。明月一点都不起眼,跟着马车一起混进了城。
明月先找了一家地段热闹的客栈住下来,坐在堂里吃了碗面。这个时间吃饭的人不多,掌柜的低头算账。偶尔交谈都是昨天去哪快活的事,明月低着头默默的吃面。明日就要启程回京,盘算着行程。进山虽然安全,耽误时间,不行。走官道骑马快,但招摇,不知道路上情势如何,今天能不能打探到具体的消息。
虽然与爹爹和哥哥许多年不见,连记忆都变得模糊,远不及师父和师兄们熟悉亲近。血浓于水,血脉相连的亲情,世代相传的家风那些陪伴他长大的老仆们,都是他童年的回忆,是难以抹灭的。
一个喝醉酒大舌头的声音吸引了他的注意,从纷纷扰扰的沉浸的思绪里出来听他讲话。
“我昨天去赌钱,可是差一点就赢了好东西,可惜了。”
“你能赢什么好东西!”
“你,你……你别小看人哪,我跟你说啊,呃”
“那你说,我听着。”
“我真不是吹牛。我要是赢了,就给小桃那娘们送去。”
“出息,还没到手就惦记给人家,谁搭理你。”
“银子谁不喜欢,女,女人最爱银子。”
“快说,银子算什么好东西,嘁。”
“我跟你说那人拿的是精致的小银元宝,那上面还有花”那醉鬼又喝了一口酒,“刚要和我赌,被他同伴给拦住了,拖走了。”
“你怎么知道你会赢?”
“那小子一看就是外头来的,不懂本地行情。”那醉鬼晃荡着用手比了一下。
“怪不得,你们耍赖?”
“十赌九诈,愿赌服输。”
“也是。”
“当时大家都笑他,穷的裤子都要输了,哪有这玩意。他自己说从京城到这办差,上头赏的。”
“那也不一定,没准脱裤子的是你呢!”又说“来头不小啊”
“可不是,好像是……对,要抓什么人?什么要,要犯。”
“最近到处都乱的很,你别胡乱喝酒赌钱了”
“咱们怕啥。”
“喝酒”两个人碰碰杯又喝了一口。
“这富贵有富贵的好处,穷有穷的好处。”
“你想富贵也得有那个命啊!”
明月听到此处越加确定和自己有关,只想立刻出城,且说自己能不能出城,此时也快要关城门了。
因坚州地处群山之中,要想从此处过,必须要从城里走。外面是绕不过去的。通往京城的路要出的是东门,把守的肯定比来时的西门要严,他没有通关文书。
明月吃完了面,想要去东城门看看,也不必和店家打招呼,东西都在身上呢。出了门往东一条街转过去再走一段路就到了。马上要关城门了,拉货的,急着赶路的都想着能够出去,赶不上就得耽误一天时间。守城门的检查的很仔细,戴帽子的要拿下来,有可疑的就拿出画像比对。
明月站在路边看,他如果过去,能有几分把握可以通过。太冒险,不行!他琢磨着,盯着脚边的狗,那狗总是围着他转,他赶了几次,没用。脏兮兮的,是无家可归的野狗,他想着这狗跟他自己现在差不多。狗要扑他,明月一退,他们在观里都是这样逗那只狗的。只听得”哎呀”一声,明月转回头一看,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农家老妇抱着一只脚惦着跳,背上还背了一个袋子,没稳住,倒了。明月上前帮他把袋子拿起来,挺沉的米。一边问,“大嫂,你没事儿吧。”
“你把我脚踩肿了,你怎么回事,不好好走路。”说着话抬头看了城门,又着急站起来,身体往前一动,差点又倒了,幸亏明月伸手扶住了。
明月一看是大嫂的裙子有点长,裹着腿脚。
“那我帮你扛着,送你到城门。”
“呦,挺会做人吗,小伙子。”
那老妇人看着他,接着说道,“你在这里不是要出城吗?多送我一段路能怎么样,年纪轻轻的,一点米,能很累么?年轻人不要那么懒。”明月拿起袋子背在背上扶着她向城门走去。
守城门的兵看了看明月,老妇人拿出文书说,”查,给你查,我和儿子去送米,看吧。”
明月树林里面抹的草汁液根本没洗,加上汗泥,乱糟糟的头发。那老妇一搅和,竟过去了。老妇不依不饶的一直送到她家门口,方才放了他走。此时天已经开始暗下来了,明月正想着怎么快速的回到京城。他听到了一声驴叫,心念一动,回头喊了一声,“大嫂,这是你家的驴叫么?”
“怎么说话呢,不就是让你背了一会米么?”
“我是想买驴。”
“哦,那你给多少钱?”
“你牵出来我看看。”
“看什么看,好着呢!”边说边去栅栏边牵驴。明月看着牵过来的驴问“你要多少?”
“三两,银子。”老妇伸出三根手指头。
“驴有鞍子吧!”
“有”
“都给我,三两。”
“成交。”
明月把银子掏出来给了她,大嫂用牙咬了。说道,“没想到你还挺有钱的。”
“我娘病了,着急赶路回家。”
“还挺孝顺,你等一下。”说着进了院子喊到,”死老头子把驴鞍子拿出来。”自己进了屋。明月站在门口,老头子把鞍子递给明月,摸了摸驴头,说,“这婆娘。”又伸手帮着把鞍子固定好。老妇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布包,递到明月手里,“路上吃。”
明月牵着驴走了,到了大路上跨上驴背一路直奔京城而去。马是要户口的,驴不用,速度也很快,这一路走来能顺利的混过盘查,实在是小时候的画像和他现在反差太大,坚州那边并没有把画像送过来。胎记被他掩盖了,谁也想不到他是这幅模样。
这一路上没有什么有用的消息,路上稀稀落落的拖家带口的流民。有贩卖的,偶尔有骑马的差人一闪而过,明月都侧身躲过去了。到了来时候那座山也很安静,大概是看他没什么油水的缘故。明月没有心思细想这些,日夜兼程,到了第五日关城门之前,赶到了城门口,还有点时间可以打探消息。
他从驴背上下来,走到路边的茶棚喝水,一碗粗茶水三文钱,加两文钱,他要了一个饼。老妇给的馍馍已经吃完了。这一路错过了宿头,没地方吃,啃着都吃了。
赶车的,干活出力的人都在这里喝茶歇脚,顺便等着进城。这里也是最热闹的,天南海北的谈论着新鲜事。太阳没有那么热了,暖烘烘的,有人蹲在茶棚外头喝茶。“你们听没听说京城发生了一件大事!”一个看着眼睛很精明的瘦男人说道。
“我们离京好几天了,刚回来,不知道啊!”
“这风声收的紧的很,就是怕有些人不满”,用手指了指天,在脖子上面一划。
“怎么说?”
那人压低声音说道,”这事说来话长了,哎,来的倒是突然。”看见大家都看着他,自己也吊足了胃口。咽了一口茶水,又往前挪了一下,凑过去说,“是镇国公,有人告他通敌假报军情。“大家都抽了一口气,”想镇国公世代忠心为国,怎么能通敌卖国呢!”
明月听到此处只觉得脑袋轰的一声,周围瞬间变得安静,他看到那人张嘴闭嘴的,但没有声音,听不到声音了。明月定了定神,慢慢的他听到那人说道,“求情没用,谁求情连罪。”众人都摇头,也有人说,“细情咱们也不知道,谁知道怎么回事?”
“那如今……”
“听说有个小儿子在外面,没找到。”
“何至于此”一个看起来是个读书人说。
“没有缓和余地了么?”
“明日就要处决了。”
“怎么这么快!”
“怕有人闹事呗!”
明月冲过去揪着那人衣服问,“你说的可当真!”
“你干什么,松手。这能有假吗!自己去看哪!”
那读书人对明月说道,“年轻人别冲动,我们和你一样的心情。”他拍了拍明月的肩头接着说,“我们还不是什么也做不了。世道乱了。”那人挣扎着离开了。
明月一刻也等不了了,牵着驴往城门口走去,前面一些拉货的推推搡搡的都急着过,守门的以为他们是一起的,看了明月一眼,就放行了。明月牵着驴慢慢的走进巷子里,他家在城东,这是西门。住的都是穷人,泥地坑坑洼洼,下雨的时候到处都是积水,臭不可闻,房子之间空隙也小。
他不敢打听家里的情况,天黑去府门前看看。家里谁在家?爹爹和哥哥被关押了,是真的吗?去哪里打探呢?李佑应该没有回来,对了。嫂子是礼部尚书的女儿,可以去他府上打听打听。
明月牵着驴,脑袋里胡乱的想着,专门捡僻静的地方走。没人的地方就骑,京城的路没有变,这里的房子也没有变,还是低矮,阴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