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游湖回来之后,武靖便时不时来小院小坐一番,或是说要姊妹俩量量身上衣服尺寸,或是说京城有了新的样子看看姊妹俩可做的出来。滴蕊也有些异样,先前武靖派人送东西来时,滴蕊虽含羞,却也是高兴的样子,而今武靖亲自过来,滴蕊反托不适总不露面了,武靖不来的辰光,做着绣活便会出神,有时还无端端滴下几滴泪来,滴珠瞧见几次,私下里也问过滴蕊,滴蕊只是不言。
其实那武靖也有苦难言,他刚刚得了滴蕊,正是情热的时候,滴蕊貌美性善,又极温顺,他如何不喜,巴不得夜夜滚做一堆才好。但滴蕊虽父母双亡,却也是清白好女儿家,虽一时不慎失身于他,过后却深恨自己无媒苟合,行止上更加注意,再也不肯与那武靖有愈轨之举。武靖因家中自有妻子,父亲来此上任尚不满一年,为避人口舌,本欲收滴蕊在此做个外室,但看滴蕊模样必不会答应。若将她娶进家里做妾,一则家中妻子并无过错,刚刚分开两地便娶妾明面上未免不太好看,二则父亲带他来此赴任也有提携之意,让他熟悉下官场人情,将来也好谋个出身。此时纳妾只怕父亲责怪,故此颇有些踌躇。
滴蕊也知自己一介孤女,虽不知武靖可曾婚配,也耻于询问,但记得李大娘曾说过这官人家里是有女眷的,且大户人家公子也少有这个年纪未曾娶亲的,况已失节在前,她也不奢望三书六礼做那正妻,但就算做个侧室,至少也要遣媒人说和,订立婚书。只是那日过后,武靖虽时常过来,却没有提那上门说媒的话,滴蕊不好开口问他,只胡猜乱想,郁结于心,渐渐的把人病倒了。
滴珠自小与姐姐相依为命,感情自是深厚。之前见滴蕊有些不对,问她也不说,也只道是她素来伤春悲秋的,现下见滴蕊病倒,人还悲悲切切的,便知有些缘故。因滴蕊不愿说,便每日精心照料之下,又多了一层心思细细查看。
这一番留心下来,发现滴蕊平日里还好,只那武靖听说滴蕊病了,来瞧了几回。但凡他来过一回,走后滴蕊定要伤心一回。再看下那武靖对滴蕊举止神态,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怨姐姐糊涂,这等人家岂是自己这蓬门小户招惹得的。且不说人家家里必有门当户对的正头娘子,就算是不曾婚配,也必不会娶一孤女为妻。好不容易逃出王五娘之手,不必与那周员外做妾,难道就是为得与这武靖做小老婆?虽说这武靖家世相貌跟周员外比自是天上地下了,但是为人妾室,与奴婢何异?要与那正妻跪拜奉茶,伺候周全。若是为正妻所不容,那打死或发卖都有可能。滴蕊如此容貌品性,寻个平头正脸,家境殷实的人家做个正妻也不是难事。若是个读书人家,以后科举入仕,岂不是强过做妾百倍。这样自己也能安心了。
原来滴珠自有一番心思,她自幼时以来饱受欺辱,便不愿做那闺阁女子。习了弹弓之后,更是愿以此为生,望跟她幼时爱看的志怪小说里的侠士一样,终日在山间打鸟射狐,或得什么机缘,拜个什么师傅,从此游历四方踏遍山河。但牵挂者唯姐姐一人。若滴蕊终身有靠,她便可以放下心思,如男子一般游历这世间了。
自窥破了滴蕊心事,滴珠也不多言。只每日里陪着滴蕊,或讲些儿时趣事,或说些市井笑谈,总不让滴蕊有独处分心之时,武靖来时,不是说姐姐刚吃了药睡了,就是说姐姐病痛不欲见人,总挡着不让武靖相见。滴蕊这病乃是思虑过重,滴珠这般不让她过于忧思,加上年轻,过得几日便也渐渐好了。
滴珠眼见滴蕊大好了,便放下心来。这武靖这几日探病每每遭拒,心中颇为担忧,这日又派了旺儿来探问病情。滴蕊吃了药刚歇下,滴珠回了旺儿一通问话后,叫香巧摆了小桌子出来,说连日烦闷,难得见人来,说说闲话再走。旺儿只得坐下了。滴珠便问旺儿哪里人,什么时候到武府的。一递一话下来,原来这旺儿是自己打小见过的,还挨过自己的弹子儿。滴珠给旺儿斟了一杯茶,道是赔罪。旺儿也受了。滴珠便叫香巧去拿了些吃食,两人边吃边聊。旺儿第一次得滴珠这般对待,自是高兴,不知不觉话便多了。滴珠问了旺儿工钱几何,武公子对下人如何等等,旺儿俱一一答了。滴珠又貌似不经意问到:“你家公子夫人对你如何?”那旺儿道:“夫人一直在京城小的并没见过,听说也极和善的。”滴珠心道:“这便是了,家中现有妻子,还跟我姐姐这般拉拉扯扯。”便又把话题转开去,聊到儿时趣事。
滴珠便问旺儿可记得柱儿,旺儿点头,说道:“那柱儿可不是幼时常与你一起射弹弓的。”滴珠答道:“正是他,说起来,我以后说不得还要喊他一声姐夫呢。他一直便对我姐姐有意,我姐姐也常说他相貌堂堂,有过人之处。两人倒是相配哩。那柱儿大哥也曾向我姐姐提亲来着,可恨那王五娘收了周员外的钱,想把我姐姐与他做妾,回绝了柱儿大哥。岂不知我姊妹俩都发过愿,宁做穷人妻,不做富人妾。现今我姊妹俩离了王五娘,自己做主,若是那柱儿大哥再寻了来,我姐姐必定肯的,你看我是不是以后多了个姐夫?”
旺儿听了,坐立难安,他是知道武靖心思的。如今滴蕊就是他家武公子心尖上的人,他也只道滴蕊心中也有武公子。如今这突然杀出来一个柱儿,还跟滴蕊青梅竹马,还曾谈婚论嫁,滴珠还喊他姐夫,武公子知道了,还不得把屋顶都掀翻了。这可怎么了得!再也坐不住,托府里还有事,急急忙忙回去跟武靖汇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