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武靖回去以后,便日日思虑着如何跟父亲提及此事。无奈思来想去,总没有一个妥帖的法子。若说独枕难免,现放着他爹武知县也是一人在此;若说已私定终身,又恐武知县恶其轻浮,甚是烦恼。只得托话与滴蕊,嘱她耐心等待,一得机会便会向父亲禀告。
却说这几天华江城连降暴雨,江水暴涨,决了城南一处堤岸,毁了一片田地房屋。这华江城处于华江下游,地势平缓,华江流经此地时带来上游的泥沙,经年累积,到得泥沙与江滩一般高时,几场暴雨便泛滥了。因此这华江城每几年便要决一次堤的。之前的县官也是决了之后便加固,没有甚好法子。这次水势虽不比往年更猛,武知县却不敢怠慢,一面加急往工部递折子,汇报水情,请求拨银;一面亲自带人视察灾情、勘测水道、寻访治水工匠,忙的是脚不沾地。又亲自带人开挖河道、治理泥沙、加固堤坝、多设闸口。不出月余,竟把这困扰华江几十年的水患治理的七七八八了,满县的人无不交口称赞。
却说这洪水退去,城内也是狼藉一片,暴雨加内涝使得城内有些年久失修的房屋倾斜倒塌,一些百姓流离失所。见父亲忙着治理堤坝,武靖便向父亲请命修缮房屋。逐日里带人查看房所,登记苦主,计算木料,倒也是兢兢业业、井井有条。这般做了几天下来,倒给他想出了一条计策。
这日傍晚,武知县巡视河堤回来,换罢官服,正要叫人把武靖唤来,询问近日修缮情况,就见武靖的小厮旺儿跌跌撞撞的奔了进来,一来就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对武知县说:“老爷,不好了,武公子被房柱碰着了,此刻正在医馆里。”武知县腾的一下站起来,问道:“可有大碍?”旺儿回道:“幸得有人拉了公子一把,只得皮肉之伤,并无大碍。”武知县方才松了口气。又骂道:“你们这些下人如何行事,怎会不看顾好,让他经此险事?”旺儿连连磕头,说是少爷修房心切,已经出了那房子又想起还有一个地方未查看到,竟又入内查看,拦之不及,才被突然倒塌的房柱碰到。武知县又问:“那位拉他的人可有受伤?”旺儿回道:“那位姑娘也受了些轻伤,现与少爷一同在医馆中。”“姑娘?”武知县心中诧异,也并未再问。便前往医馆去看视武靖。
到得医馆,只见武靖脚打着纱布,坐在大堂中间。却有一名少女,手缠了纱布,吊在脖子上,怯生生的坐在角落里。见父亲来了,武靖连忙站起,又唉哟一声坐了下去,脸上似痛苦不禁的样子。武知县大为心疼,忙上前去,问道:“可伤了筋骨?”武靖摇头道:“不曾,只是伤着皮肉,但站着颇为疼痛。爹,都要多亏这位陈姑娘,若不是她拉了孩儿一把,孩儿这条腿就要废了。”原来滴蕊姐妹姓陈。武知县这才转向滴蕊,滴蕊早已站起,抬了脸说声:“见过知县大人。”又把头低下来。武知县道:“好孩子,多亏了你,你且好生修养,待小儿痊愈,一定登门重谢。”又问了大夫两人伤势,这大夫早已受了武靖重金贿赂,自然说的滴水不漏。武知县便吩咐下人把滴蕊送回家,也叫了轿子来把武靖带回县衙。
原来武靖几日前便叫旺儿去送东西的时候伺机传话给滴蕊,让她今日到东城门处相见。今日一早,旺儿便又到小院来,言道京城府里拿了几匹料子来,要与少爷少爷各做几身秋衣,因武公子带人去修缮房屋了,府里没有人手,故要香巧自己去府里领,料子颇重,一人恐难拿,最好两个人去。滴珠便同了香巧前去。滴蕊便往东城门去了。
武靖早已在那守候,见滴蕊来了,便把自己计策告知。关乎自己终身,虽有些难堪滴蕊也是应了。
原来武靖在查探房屋时想起滴蕊也是华江人,不知她家原来房屋何处,遂打探了一番。却因久未住人,已荒废了。正遂了武靖心意,他早几日便已着人把屋顶整垮,房梁弄松,今日先叫滴蕊躲进屋内,自己再带着大帮人马过来丈量,让众人在屋外查看房基,自己则带着旺儿进去假装查看。及至出来之后,又说自己有一个地方漏看了,进去再看一眼便好,旺儿都不跟进去,其他人自是跟着在外头等待。到了里面,跟滴蕊把备好的鸡血涂在腿上手上,便用事先预备的长棍远远的把一根已弄松的屋梁捅下来,两人便抱着挨着屋梁躺下。待得旺儿听到声响,道声:“不好了!”众人跟着冲进来时,只看见两人浑身是血的抱着躺着地上。后面众人才知道原来看房的时候滴蕊正跪在里屋祭拜爹娘,故此没有看见武公子旺儿两人,待她祭拜完父母出来时,正看见房梁倒下,要砸中武公子,情急之下拉了武公子一把,这才两人一起倒在地上。
且说武知县带着武靖回了后宅,下人们把武靖扶上床躺好休息,武知县便又把旺儿叫来,说道:“你且把今日之事细细说与我听,武靖如何去的那宅子,那女子如何也在那里,如有不实,板子伺候。”
旺儿早跟武靖对好了腹稿,见知县发问,便缓缓道来。武知县听到两人抱在一起时,心里便咯噔一下。又见此事并无纰漏,当真像是偶然发生,便打发了旺儿下去。
这边滴蕊回家之后,滴珠正纳罕怎不见了她,见她折了只手数人护送回来,吓了心跳都停了几停。香巧也惊的问个不住。待众人去后,打发了香巧,滴蕊方把此事前前后后细诉与滴珠,只除了失节一节。滴珠听了,待要动气,又怕她皮薄,只好将心里那些话来劝她,滴蕊只不言语。滴珠见她似对武靖死心塌地,也无可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