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日王五娘都是忙的头不点地,舅舅和表哥又是一直在打铁铺里做营生,早出晚归,平日里难得打几回照面,滴珠得以常出门打探。越是打探,心里愈是沉重。原来这周员外虽已六十开外,却极为荒淫好色,放着屋里左一个右一个的小老婆们不算,又娶了一个戏班的旦角做五姨太,家中只要稍微有点姿色的丫头都不放过,遇有不从的,不是几顿板子打的人事不知,强了了事,就是寻了人贩子来卖与娼寮,听说府中几起命案,都被这周员外使孔方兄给化解了去。
“这个黑了心的王五娘,不说是你嫡亲的外甥女,便是别人家有女儿要入这火坑,也该拉着劝着”李大娘愤愤不平的说着,滴珠却没有了再听的心思,她匆匆别过李大娘,到得家门,幸得王五娘还不曾回来,滴蕊早已习惯舅母一出门滴珠便也跑的没影的性子了,只在院内将舅母拿来的铁铺里的人的衣裳用草木灰细细的将污渍处打上,这是舅母自姊妹俩来家起就找的活计,当然钱是没有一文把与她们的,滴珠见了姐姐,既替她满腹的委屈,又愧疚把活计丢给姐姐一个人,只发不出来,便在滴蕊怀中扭皮糖一样的撒娇,心里满是凄惶。滴蕊只当她小孩子心性,摸着她的头道:“一点女儿家样子也没,亏得爹爹在日也是给你开了蒙的,那《女孝经》、《列女传》可还记着几个字?”说到爹爹,两人一时不做声了。滴蕊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忙又道,:“我倒忘了你是不耐烦读那些的,只爱看什么《山海经》《志怪》之类,饿了没有,早上舅母回王姥爷家拿了半副猪脸让我卤起,等舅舅回来下酒,我切了点你最喜吃的耳尖,烙了张饼夹着,藏在床后面窗子底下了,趁舅母还没回,你赶紧吃了,坐过这里来。”滴珠应了,回房内找到饼,拿在手里却难以下咽,眼泪不自觉流了一脸,又怕姐姐发觉,赶紧擦了泪把饼吃了来淘洗衣物。
次日,滴珠决心要到周员外门前去打探一番,要是可巧碰上他出门,射掉他一只眼睛,再把他下面那不干净的东西也吃一弹子儿,看他还怎么娶亲。王五娘今日吃完早饭照例把两姊妹训了一阵,叫她们安安生生在家,别浪在外面招猫引狗的,等她为滴蕊找个好亲家,吃香喝辣别忘了她王五娘等等。滴蕊自是低头不言,滴珠只气的恨不得拿弹弓射歪她的嘴。训完她便出门去了,滴珠便也溜出了门。一路去往东城,可巧王五娘一直在前头,倒似引路的一般。滴珠便只跟了她去,心想我倒先看看你去做甚再去找那周员外不迟。一路轻手软脚,不曾跟丢。待到得一家门首,王五娘上前彭彭的扣了两下门,一个小厮来应门,放她进去了。滴珠抬头一看,房檐下一对灯笼上可不是一对周字,心道这便是周府了。不知这王五娘来此做甚,不由的走近几步躲在廊柱后面窥探。不多时王五娘走了出来,大门立即彭的一声关上。里面传来一句尖细的女子声音:“应儿你听好了,周家是什么人家,下次莫什么打秋风的破落户都放进来,得了一还想二,上次买料子这次买头面,难不成下次出嫁的箱笼也得管这里来要?真没见过这么没脸没皮的。”听声音想是那个唱戏的五姨太了,原来这王五娘收了周员外的聘礼还三天两头的来讨钱,这五姨太本就不喜周老爷得陇望蜀的,刚把她娶进门就又要讨小老婆,又见这王五娘三天两头的找由头来要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把着小厮应儿好一通骂。王五娘虽听见了也不敢做声,见四下无人,偷偷朝大门地上吐了口口水,转到屋角处,从衣襟里摸出钱袋看了看刚刚周员外给的银子,不禁眉开眼笑,又拿出一块来咬了咬,恋恋不舍的收进袋里放入怀中转向集市方向去了。
这边滴珠等了半响,也不见再有人出来,心里着急,也不知那周员外和王五娘定好了日子没有,自己虽擅弹弓,也没有飞檐走壁的功夫,也不能进府去把他射几个窟窿。正在无可如何的时候,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婆子胳膊上挎个篮子走了出来,滴珠眼珠一转,抢上前去,装作无意的撞在那婆子身上,把她篮子也撞掉了。等不到那婆子张口开骂,滴珠连忙将篮子捡起,一张嘴大娘长大娘短的,不住的陪不是,那婆子看着这个长的精灵可喜,嘴巴又甜的抹蜜的小丫头,便是有气也发不出来了。滴珠又问婆子要往哪去,一定要陪着去,那婆子有她奉承,倒也乐得,便随她去。一路上滴珠把那婆子哄的心花怒放,也慢慢探得了一些消息。这婆子道是出门采买香烛、红盆的,府里不几日就要有喜事了。滴珠假意道:“是府里的哪位公子爷大喜啊?”那婆子笑道:“不是公子是老爷”。滴珠道:“老爷多大年纪了,还没有夫人吗?”“咱们老爷六十有五了,怎会没有夫人,这是娶的小老婆。”“那是谁家的姑娘啊”“那就不知了,听说才十四岁呢,没了亲娘遭人作践哦”滴珠心中一怮,忍着道:“那你家老爷逢着这喜事,还不要天天出门做东请酒啊。”心想出门就请你吃弹子儿。那婆子说道:“我家老爷自年前下轿崴了脚,至今不利索,等闲不出门了”。说话间就到了街市上,那婆子说道:“我这到了,也不用你陪着了,姑娘家的下回别那么莽撞。”滴珠心知也没法探知更多了,便应了,后退几步站那儿发呆。过了半晌抬头一看,见间壁是间药材铺子,想了一想,摸出自己平时央李大娘帮忙偷偷做点穿珠活儿攒的几文钱,抓了几粒巴豆,转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