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您没有发现么，您在不知晓这门语种的情况下竟然能够理解它的含义，您不觉得奇怪吗？”
卡洛德的声音很低，他必须确保这种没人会想到的事情永远“没有人想到”。
至少，在场的所有人，除了他和阿库莱恩之外，是不被允许“想到”的。而阿库莱恩在几分钟的分神之后，也明白了卡洛德低声说话的原因，他悄悄地翻过一页全知之书，默读瞬发的心灵暗示在通过了神器的加持下范围进一步扩大。
他悄悄抹去了可能存在的疑问，并将场外零零散散来观战的大法师们的激动多延长了几个小时，让他们能够保持这种兴奋感直到晚餐结束。
强烈的感官刺激会弱化法师们敏感的神经，让他们暂时地失去平日研究时的专注与敏锐。
“请吧，卡洛德先生，我想今晚的晚餐会因为你的到来而增色不少。”阿库莱恩用眼神示意卡洛德接受他的邀请。“荣幸之至。”卡洛德笑着回答，“希望一场宾主尽欢的宴席能够让我刚刚消耗不少的体力恢复过来。”
他也给了阿库莱恩一个台阶下。
两个人并身打开任意门，阿库莱恩在交代自己的学徒们打扫战场，修理巨像之后，便热情地带领卡洛德回到了三塔之中。卡洛德迟疑了一下，跟着阿库莱恩走入了任意门。
三塔的内部的魔法长明灯似乎比卡洛德第一次拜访时黯淡了不少，两人在长长的台阶上无言地走着，时明时暗的魔法火焰在烛台上跳起骇人的舞蹈，把两人的影子一直拖到看不见的幽暗角落。
“是因为刚刚借用了三塔的力量吗？”卡洛德看着昏暗的灯光，微微皱了皱眉。
三塔不该这么“虚弱”才对，刚刚阿库莱恩只是借用三塔撬动了某些规则而已，这绝对不会让三塔平白无故缺少这么多魔力储备。
三塔不过是充当了杠杆的作用，真正消耗的只有阿库莱恩自己的魔力。
“像是……有什么把魔力抽走了……”
“说吧，恶魔。”踏上最后一级台阶，阿库莱恩推门邀请卡洛德进入一个看上去像是餐厅的空间，他解下自己的白色长袍，挂在门旁的衣架上。在示意卡洛德就坐后，极没形象地倚靠在餐桌的一角，把目光望向了正在整理长袍的恶魔法师。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实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卡洛德将法杖放在一边，让无形的风作为它的支架来保持它的直立，“只是恰好说明了我的猜测是成立的。”
恶魔随手拉开高背椅坐了下去，他身体微微前倾，将手搁在了洁白的桌布之上，顺势撑住了他瘦削的下巴：“而我的猜想是：妖精世界已经以某种我们未知的方式和主物质界重合了。”他用法师之手摄来两个餐盘，将它们一上一下地半重叠在一起。
“不完全的重合，但是足以影响主物质界的某些规则，是吗？”阿库莱恩看着这种形象直观的“比喻”，微微闭了闭眼，“哪位神灵的手笔？”
“恐怕连神灵都做不到。”卡洛德平静地说出了事实，“万神之主在辉煌年代就已经陨落，祂创造的上界虽然仍能承载其他神明的神国，让神明拥有存放神力的地方和居所，但很明显从祂陨落之后，神明就已经没有能够移动位面世界的能力了。”
曾经移动神国比搬家还勤快的神明们在辉煌年代之后就再也没有移动过哪怕一个位面，而正好是在这个时代万神之主陨落，这样的事实并非巧合。
阿库莱恩挑了挑眉毛：“所以你的意思是说，第二个万神之主诞生了？或者说，上一任的万神之主并没有真正陨落？”
“都不对。”卡洛德用不知道从哪里找到的银质餐叉敲击着骨瓷餐盘，发出无序的叮咚声，“我可以向你保证，万神之主绝对已经陨落了，他的残骸仍然在星界漂浮。”
“而第二个万神之主的猜想，哈，你觉得那些神明会容忍一个新的万神之主来领导他们吗？神明的内战自辉煌年代的最后一年开始就持续至今，不过是现在稍微收敛一点罢了。”卡洛德忍住了嘲弄的冲动，但阿库莱恩仍然听出了卡洛德对神明的不感冒。
“不，与其说是不对眼，倒不如是一种憎恶。”阿库莱恩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卡洛德。
“所以——”卡洛德最终在异样的沉默中败下阵来，他开口打破了连空气都快凝固的场面，“不论至高议会有什么样的目的，神战无疑是会拖垮我们实现这一目的的唯一阻碍。所以议会的成员有义务保护我们的世界意志——或者换种说法，我们要阻止一场会对主物质界造成负面影响的神战。”
“那有和我有什么关系？”阿库莱恩难得地皱了皱眉，“三塔虽然不如天空城，但勉强也算是一个不弱的组织，想在神战中自保并没有太大的问题。”
“三塔的确能捱过神战的动荡，可是三塔……有其未尽的义务，不是吗？”卡洛德朝着突然站起身的阿库莱恩眨眨眼，“不用这么紧张，虽然我知道三塔有不得不完成的使命，但我也只是知道这一点而已。”
“虽然我不知道义务的具体内容，但是神战无疑会阻碍三塔实现伟业。”
“请讲。”阿库莱恩闭上了眼睛。
“我会帮您取得智慧王座，并邀请您成为至高议会的第四位会议长，作为代价，您将与我们共同完成安法利亚先生的愿望，并且保证在有神明对我们的世界造成威胁的时候，与我们一同将那群满脑子都是神性的榆木赶出主物质界。”
“这就是您加入安法利亚-斯林德姆至高议会的能获得的所有利益，也是您要付出的所有代价。”
在把天上的彩绘窗都打开的情况下，阿库莱恩已经非常清楚议会的性质了。它类似于松散的联盟，能让他撷取更强的力量，但要遵守两个协约。
“第四会议长对我而言有什么用处？”
“它不只是一个名号，更是一个身份，虽然你会因为这个身份受到议会掌管者安法利亚先生的制约，并且每月都有一场固定的集会之外，您可以获得至高议会第四会议室的使用权以及议会第四军团的指挥权。”
“除此之外……议会成员将为您提供帮助……这包括但不限于探索秘境和收集资源……当然，有偿的。”
“仅此而已。”阿库莱恩的喉结轻轻滚动，“虽然会议长的身份的确令我心动，但是王座之主……你要知道如今的我已经是凌驾于一切智慧之上的全知者了。”
他的话说的很明白，对于有全知者之称的他而言，一个王座之主的称号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王座之主能够提升他的实力不假，但在这片魔法之都的三塔中心，他已经可以以不朽的阶级比肩类神。
“嗯，的确。”卡洛德笑了笑，“但是如果您不在三塔呢？”
“您的确已经有不朽的等阶，甚至于在条件完备的情况下能够战胜半神，但是您应该明白的……”年轻的恶魔法师轻叩骨瓷餐盘，像是在自说自话，“位格！您应该清楚！即使我这个王座候选人，仅凭传奇巅峰的实力就拥有远超于您的位格！”
卡洛德抬起了头，身后的王座虚影缓缓凝实，铺天盖地的威压瞬间锁定了阿库莱恩后又突然消失，他扭动着无名指上的炼金戒指，正坐着面向阿库莱恩：“这是源自主物质界的认可，既然您的声誉已经高到不论是多出千万人赞美您还是多出千万人憎恶您都无所谓了，而您的知识也已经浩瀚到凡人之所和也不及于您了，那么……”
他起身逼近正在思考的全知者，在他的耳旁低语：“为什么不试着从世界本源那边分一点好处，让这个世界认可您全知者的身份，给您更珍贵，更隐秘的知识呢？仅仅是被“人”称作全知者，还不够吧？”
阿库莱恩抿了抿嘴，看不出岁月侵蚀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纠结的表情。
“请给我一点时间，卡洛德。”阿库莱恩转身走向高塔的传送阵，“我会在你走之前给你答复的。”
“对了，卡洛德——”
“什么？”卡洛德握住法杖站起身。
“你……为什么要加入至高议会？”
“复仇。”
“嗯。”
不知在思考什么的阿库莱恩并没有发现恶魔脸上的笑意。
卡洛德知道，他成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