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阿库莱恩，用发源自古通用语的巨人语和龙语一点一点回答他。
阿库莱恩脸上的微笑消失了。
卡洛德刚刚讲的“全知”二字，全知之书没有记录其相应的语种。
这意味着在某一方面，阿库莱恩的“知识”并没有他面前的年轻人丰富，而这样的“真实”，会使得能够影响规则的真理之书不再具有如此强大的效力。
规则，既是利刃，也是剑柄上的荆棘。
正因为他能够掌握规则，于是规则也能够相应的影响他自身。
仿佛极沉重的压力突然撤下一般，卡洛德的身形猛然拔高，他向前踏出一步，高举法杖——
“给我下来！”
依附于主物质界的一个半位面突然像被无形的力量从“高处”拉扯下来，与这一片空间重叠，雕刻着赤红色的深渊语和恶魔语的残垣断壁如同杂草从地表破土而出，三支巨大的银白色荆棘高高托举着一个王座虚影，在他的身后浮现。
黑色的天空落下灰白的墓碑，纷纷扬扬，在地上激起滚烫的灰烬与尘埃。
属于卡洛德的半位面“安眠之地”笼罩了整座决斗场，隔绝了阿库莱恩和三塔的联系。
“竟然解除了全知之书的限制。”阿库莱恩背后的一片淡蓝色符文闪烁，无数的星星在他身边亮起，将触碰到他的墓碑消融成烟，他看着这幅邪异的景象，眼中闪烁不定，同时开启了自己的半位面。
深蓝色的光芒裹挟着无数扭曲变形的文字化为滚滚烟尘从阿库莱恩的脚下向外席卷，却在安眠之地的异样寂静之中难以展开。没有色彩的“宁静”将阿库莱恩连同半位面一起包裹，把蓝色的烟压回阿库莱恩的身边，并不断地蚕食着烟尘滚动所爆发出的响声。
卡洛德再次踏步，古拜伦语在他的脚底一闪而过，却没能凝聚成好看的花体符文——
他仍然受到全知之书的限制，只是不再那么强力。
但如同巨人的脚掌从天空落下一般，阿库莱恩站着的地方仍然激起了碎石与尘埃。阿库莱恩被巨力微微下压，但随即像玻璃一般破碎消失在原地。
“刚开始就用高等镜影咒掩盖了身形吗。”卡洛德凭着感觉向身后正对着之前阿库莱恩所站立的地方甩去一根漆黑色的长枪，长枪接触到空气的一刻，虚空像镜面一样破碎，露出了阿库莱恩的身体。
长枪接触到他身边的无数星辰就化为烟雾与气泡，扭曲着消失了。
镜影咒只是是一个七阶的法术，但强化版的八阶高等镜影咒不仅有着投出倒影的作用，还能让真身隐蔽。
“怪不得如此迫切地想要降临半位面。”阿库莱恩并没有因为这种小伎俩被识破而不快，“借用半位面里篆刻的铭文来施法，对你而言只需要小小地撬动阿方索的力量就能够办到吧？”他盯着那根带着不详气息的荆棘法杖，笑着弹起响指：“深渊卡莫迪亚？你的法杖还真厉害，大概是炼金五阶的神器了吧？”
随着他响指轻弹，阿库莱恩身后的符文溢出了紫色的魔力，如同触手一般缠绕在全知之书的扉页。“如你所见。”他看向站在银色荆棘之下的卡洛德，“它很贪心，不给它美味的魔力的它就会吃我的脑子——”
“但如果给它魔力，他会很强。”阿库莱恩身前的巨大书籍突然对着卡洛德爆发出恐怖的低鸣，难以计数的法术以闪电风暴的频率带着魔力荡起的回音刺破安眠之地的寂静，咆哮着向着卡洛德吹去。恶魔法师却迎着风暴挥舞起手臂，从某个不知名的位面投影出一柄巨大的重剑。卡洛德挥动六翼，迎着狂乱的法术向阿库莱恩冲去。他并不打算花心思去应对那些海量的低阶法术，恶魔特有的无间混乱在他握起魔法重剑之时就已经被加持到了极限，混乱不堪的风刃足以将这些法术全部弹开，而真正夹杂在其中的传奇法术，他直接挥剑将之抽散。
那是卡洛德晋阶传奇时在自己早已固定的法术位上镌刻的，完完全全属于他一人的独有法术。
传奇法术，血腥审判！
法师的晋阶与战士不太一样。作为战士，他们只需要充分凝练自己体内的“气”即可——只要这种可以外放的能量超过某一个规定的界限，就能视为晋阶成功。而法师的晋阶则更加困难一些，他们必须学会比自己现有等阶高出一级的法术，并将其固定在法术位上以作为自己这一等级所有法术的开端，才能成功晋升。
虽然听起来困难不少，但一旦成功固定，那么这个法术就会在某些方面获得些许强化，以作为法师完成艰难的晋阶过程的奖励。
这些法术被“就命名而言已经没救了的”三塔塔主称作“根本法术”，意为法师们晋阶的根本方式。
卡洛德晋阶传奇时的根本法术又稍有不同。
他没有使用前人留下的传奇法术作为自己晋入传奇的根本，而是自己创造了一个超越一般法师想象的传奇法术。
“血腥审判”。
它已经超过了法术的范畴。
这个法术糅合了不灭意志之盾的使用原理，用魔力束缚自己的意志，以获得强韧的剑型立场墙，又融入了恶魔的天赋混乱之力，使之具备同等意义的魔法豁免效果、即死效果和再生诅咒效果。
“这是主物质界唯一一个可以真正“拿起来”使用的法术！”
他自豪地向他最亲爱的导师展示自己的法术。
巨大的剑在弹开数发炎爆术后狠狠劈向阿库莱恩的头顶，而全知者当然也有应对的手段，他的身边星光闪烁，附着在袭来的剑刃表面，令剑刃钝化，冒起无数泡泡。星界腐蚀的效果虽然强力，但仍不能够将卡洛德的血腥审判完全消散。
“半星之剑！（星灵语）”阿库莱恩高声唤出源自星界的利刃，这个传奇魔法可以召唤出绝对锋利的“刃”，切开一切物体的二分之一。光华璀璨的细剑嵌入了卡洛德的血色巨剑之中顺畅地如同切开一半小牛排的餐刀，然后消失不见。他身后的符文又一次亮起，巨大的柱型物从侧面撞击在那处被腐蚀切开的地方，将其崩解为两段，随后狠狠地摆动，将莽撞的进攻者抽飞。
卡洛德勉强稳住了身体，还未抬头仔细查看，那根柱型物又一次对他挥舞而来，但被巨大的半透明盾牌挡在他的身前。
不灭意志之盾对于物理伤害的抵挡虽然不算绝佳，但应付这种场面已经够了。
他忍着胸口传来的，明显是被钝器击打所致的痛感，抬头看向了那支用暗金打造的武器。
那是一根手臂，根部与阿库莱恩背后的符文召唤出的空间裂隙相连，而随着更多的符文加入到空间裂隙的旁边时，卡洛德能够明显地感觉得出阿库莱恩想要召唤什么“大家伙”。
“我的炼金生命，巨像阿克西斯特。”阿库莱恩用介绍的口气指着身后不断钻出裂隙的巨大炼金产物，“你可以先跟他玩玩。”
阿库莱恩不只是一个博学的古典法师，他同时也是一位驱使魔像的炼金法师和引导星界之力的预言法师。
“阿克西斯特遵循主人的意志。”一个女性的声线突然从巨像的头部发出，让卡洛德微微发愣。很少有炼金师会给他们的炼金生命有性别的声音，通常，中性的声线是他们的首选。
卡洛德的眼角微微抽动，就在这一瞬间的分心中，阿克西斯特那暗金铸造的巨手便狠狠地压向卡洛德的不灭意志之盾，两者相遇碰撞出明亮的火花，六边形的盾牌一个接着一个的开裂消散，饶是有这样的防御，卡洛德还是没能卸去所有的力量，倒退了三四步，险些没能站稳摔倒。
虽然卡洛德是肉体强度仅次于巨龙的恶魔，但巨像的力量着实突破了生命所应有的界限，达到了一个肉体绝对到达不了的高度。
卡洛德稳住身体瞟向阿库莱恩，望向全知者双眼中的银色光芒。
抢占了先机的阿库莱恩自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就在卡洛德重新掌握平衡之时，他的下一个法术便已经开始构筑。
那似乎是某种和他的血腥审判相同的魔法，带有浓烈的死亡气息，卡洛德在那道光芒中嗅出一丝威胁。
“起码是一个传奇法术……”卡洛德一边躲闪着巨像的进攻，一边抄起法杖向着阿库莱恩的方向投出强能雷暴术干扰他的施法，却被阿库莱恩身后的符文挡了下来。
高阶法师并不能赢下所有的战斗，但高阶法师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难杀死的人物。他们在日复一日的求知中掌握了“规则”这一改变天平平衡的砝码，也获得了类似于预测的能力。
甚至到达了类神的位格，他们能够做到言出法随的地步。
而依赖于这种预测能力，即使不是预言者的卡洛德仍然能够感知即将发生的事情。虽然只是一丝小小的威胁，但又有谁能够自信地说自己的预测是没有受到干扰的呢？
不敢大意的卡洛德挺身格挡住阿克西斯特的重拳，他没有将完好的不灭意志之盾与被砸出裂隙的盾牌交换来抵挡阿克西斯特狂风般的攻击，在盾牌轰然破碎的一瞬间，卡洛德举起了法杖——
大解离术对于没有生命的物体效果有限，只有应对巨型建筑和高塔的大崩灭术才能从里到外击溃这具被称作阿克西斯特的巨像。
然而精金对于任何魔法都有一定的豁免作用，而大崩灭术只是一个十环的法术，对拥有如此庞大身躯的巨像而言几乎可以忽视，这个法术最多只能打碎阿克西斯特的外甲。
更强力地法术么……卡洛德闭上了眼睛。
“大湮灭术！”
法杖顶端的宝石散发出不详的气息，崩解咒的强化版法术大崩灭术在卡洛德的倾心研究下终于有了实质的突破——那是超越十二环传奇魔法的法术。
十三环禁咒，独属于卡洛德的唯一魔法，大湮灭术！
不同于大崩灭术的崩解效果，大湮灭术可以将受术者的“物质”溃灭成粉末而非碎块。
更彻底，更直接，大崩灭术出自辉煌年代的深红大巫师之手，而富有才华的恶魔法师则将其强化成无与伦比的破坏法术。
法杖顶端的宝石不断闪烁着红色的光芒，卡洛德甩手将其砸在阿克西斯特的身上，红光一闪而逝，灌入阿克西斯特的体内，巨像的身躯在一阵颤抖后突然从里到外开裂，裂缝中闪出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奇特光芒。
下一刻，阿克西斯特“蒸发”了。
坚硬的精金外壳和富有韧性的金属肌肉在一瞬间转化成粉末，飘扬在空中，闪着比砂砾更灿烂的金光，而在卡洛德面前的，只剩一副影钢骨架在吱吱作响着瘫倒在地上。
他抬起脚，落腿精准，将阿克西斯特的核心碾碎。
“抱歉，但我会赔偿您的。”卡洛德用大驱散术挥手拍散了阿库莱恩眼中的光辉，让阿库莱恩还未发出的法术消散在发动之前。他微微躬身，心中却在盘算着该如何赔偿。
精金虽然珍贵，但并不是说难以获得，但那个核心可能是真的有价无市……
“啊，那倒不必。”阿库莱恩微微错愕，但随即笑着挥手。
开玩笑，那只是他的试作品而已，虽说核心并不便宜，但阿库莱恩本身就是包括但不限于魔动学的全能大师，只是把核心踩扁他还是能够修理的。
“那我们继续？”卡洛德出声。
“倒也不必。”阿库莱恩看着掐着自己脖子的鬼手，微微想了想，决定放过面前的恶魔法师。
阿库莱恩并不认为这场战斗一定要分个输赢，而且他真的很想知道那个“全知”是什么语种的。
嗯，当然不是因为卡洛德身后的幽灵似乎在跃跃欲试地想要捏断他的脖子才决定停下的，当然。
“告诉我你所说的“全知”对应的语系，作为代价，我加入安法利亚斯林德姆至高议会。”等到卡洛德遣散幽灵之后，阿库莱恩微微挺直腰板，出声道。
“那是一种……嗯……妖精语吧。”卡洛德笑了笑，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不过您没有发现么，您在不知晓这门语种的情况下竟然能够理解它的含义，您不觉得奇怪吗？”
阿库莱恩.斯塔夫尼身后的符文因为主人的呆滞而停止了律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