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英雄好汉,多为少年非常。十年绝艺岂能荒,挎剑执镖闯荡。
俯首案前效命,虽无风月何妨。可惜权贵挡贤良,千万功名满丧。
——调寄《西江月》
话说太祖皇帝赵匡胤陈桥兵变,黄袍加身,一统江山,建立大宋。后传至太宗、真宗国力日渐强盛,又至四帝仁宗皇帝,仍驾坐东京汴梁,朝堂之上更是君正臣贤,普天之下愈加万民乐业。
兖州泰山脚下便有这么一处近百年的村庄,唤作白家庄,在白家庄的中央大街上坐落着一座豪华的宅邸。这一日,平静安逸的白家庄,在这座宅院地带领下,变得热闹起来。
才是红轮西坠的时辰,宅院门前的大街上却早已经张灯结彩,来往的行人络绎不绝,这些行人们的目的地,毫无疑问便是这座宅院。
拥挤的人群之中掺杂着一位穿白挂素的少年,少年跟随者混杂的人群也混入了宅院之中,看起来他似乎并不在被请之列。
踏进宅院的大门,绕过影壁墙,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院子北侧戏台中央的一个偌大的烫金寿字,少年双睛紧盯的同时左手不由自主地扶了一下肋下的宝剑,似是沉浸到了自己的思绪当中。
正在此时,由后院的月亮门中走出三人,看打扮是一主二仆,有两名仆人在前面打着灯笼引路,后面跟着一位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穿着打扮十分阔气:头上戴四棱员外巾,身上穿着大红对花员外氅,上绣五福捧寿,下边绣着万字不到头,腰系玉带;生得身宽体胖,颏下留着短胡须,端的是员外爷的模样。虽说阔气,倒与这闲适安逸的小村庄有些格格不入。
此人的出现,打断了那名白衣少年的思绪,少年赶紧收拾了一下心神,闪身到了院子东南角的一张桌子背对着戏台坐了下来。
此时间,月亮早已经挂上夜空,不过旁边的那颗时而被乌云遮蔽的星星似是更加引人注意。
那员外爷在两名家丁地指引下走上戏台,对台下的宾客抱拳说道:“众位父老乡亲,真没想到我王横小小的寿宴能有这么多人赏脸光临,说实话我这前半辈子做的缺德事不少,如今年过半百总算是想明白了,不管之前有什么对不起大家的,我今天在这给大家赔个不是,今后不管是谁,有什么困难,只要我能办得到,我是绝无二言!”语罢一躬到地。
王横施礼之后,院子正当中桌子的正座上站起来一位老者,老者的头发已然花白,动作也是颤颤巍巍,但身上散发的那份德高望重却是不减分毫。只见老者对王横说道:“王员外——”
听老者这般称呼,王横赶紧摆手阻拦。“白庄长,您老可别这么叫我,论起来我还得叫您一声四叔呢,我不是跟您说过嘛,您还是跟以前一样,叫我的名字就行了。”
老者笑道:“既然如此,那老朽也就不客气了,虽说你王横前些年做过不少的错事,但是这些年你为白家庄做出的贡献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正所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就像刚才你说的,以后大家要是有什么事找你,你可不能推辞,也算是赎赎罪吧,至于之前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大家以后也就别再提了。”
老者的一番话,说得在坐的不少宾客跟着频频点头,唯有那名白衣少年听完只是冷冷一笑,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白庄长,四叔,您这一席话真是说得我无地自容,不过既然大家能来参加我的寿宴,那我就厚着脸皮当大家已经原谅我了,今天我在此发誓,如果以后再做出对不起乡亲们的事情,就让我五雷轰顶!”说完从仆人手捧的托盘中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接下来咱们就开席吧。”
随着王横吩咐,由后院走出来众多的仆人,一个个手持托盘开始为各桌上菜。王横也从戏台上走下,开始挨桌敬酒。霎时间,院子中响起了杯盘撞击之声,与此同时,戏台上也奏起了丝弦之乐。
转眼之间,王横便来到了白衣少年所在的桌前,与众人寒暄敬酒之后,刚欲转身离开,忽听有人低声说道:“看来王员外这些年活得很自在啊,不知道是不是还记得白丰?”
虽然说话的声音很低,但是传到王横的耳朵当中,却是犹如响了一个炸雷一般,十数年前的往事瞬间涌上心头,手中的酒杯越攥越紧,但止不住颤抖的手却是要将其掷落一般。
同桌上皆是一些年岁稍小的人,因此并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都只是用疑惑的目光来回打量王横和那白衣少年。
稳稳心神的王横低头看了一眼,发现说话的是一名看上去十七八岁的白衣少年,虽然并不认识,但是对于少年的身份却是已经有了答案。
王横试探地问道:“你是?”
“这是王员外贵人多忘事啊,还是我与我爹长得并不很相似王员外认不出啊?”白衣少年慢慢地抬起头来,锋利的眼神紧紧地盯着王横。
确定了心中地猜想,王横反倒平静了不少,抬头看了看漆黑的夜空。此时被乌云掩盖住的月亮已然挡不住旁边那颗星星的光芒。
王横随手将酒杯递给仆人,说道:“咱们……换个地方说话。”说完,转身向后院走去。那少年将手中的酒喝下,随后大踏步跟去。
二人一前一后前往后院的身影被白庄长发现,白庄长眯缝着双眼盯着那少年的背影,低声自语道:“好熟悉的背影啊……”
少年跟着王横到了后院的书房之中,王横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准进来,违者严惩不贷!”
两名仆人答应了一声,刚准备退出书房,其中有人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说道:“对了老爷,刚才夫人让我告诉您,因为路遇大雨,少爷今天晚上可能赶不回来了。”
王横听到这个消息,苦笑着摇了摇头。那仆人以为王横是因为不能在寿宴上见到自己的儿子而难过,于是解劝道:“老爷,少爷在外学艺多年,你们父子相见也不差这一夜的工夫啊。”
“你哪里知道啊,行了,都下去吧。”
书房之中只剩下了王横与那少年二人,王横往前抢了一步,伸手要拉少年的手,只见那少年拂袖一甩,说道:“王员外,我看这虚情假意就免了吧。”
王横只得悻悻将手撤回,此时他才借由灯光仔细地观瞧面前的少年,见少年:身高八尺,面如冠玉,两道剑眉,一对阔目,鼻如悬胆,口似涂朱;头戴月白缎子包巾,身穿月白缎子箭袖,足蹬软底快靴,肋下佩剑,斜挎镖囊、百宝囊。端的是:璞中之玉差可拟,英中之雄让三分。背朝广寒轻舞剑,嫦娥也起思凡心。
“孩子,你真的是白丰的儿子?你叫……你叫白英,对不对?”
少年冷哼一声,说道:“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正是那没有被你害死的白英!”
“哎呀,真的是你,孩子,你还活着。”
“怎么,我还活着,王员外感到很意外吗?”
“不是,当然不是,我……我……”王横急忙解释道。
“行了,不用支支吾吾的,实话告诉你,我今天来就是给我全家报仇的。”说话之间,白英按雁翅退绷簧,掣出肋下的鎏虹蔷薇剑,手腕一翻宝剑搭在了王横的脖项之上。
王横把头一低,叹息了一声,说道:“你要报仇也是应该,的确是我王横对不起你全家。”
白英冷笑道:“我想咱们之间的恩怨,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抹过的吧,其他的说得再多已然无意,现在我要你将十七年前所发生的事情,详详细细地对我言讲一遍,不准有半字地遗漏!”
“不错,是该让你知道知道当年的实情,我也绝不对你有所隐瞒。说来我并不是白家庄本地的人,十九年前我搬到白家庄,你爹算是我在这认识的第一个朋友。来到白家庄之后,我仗着手中有几个闲钱,便开了一家赌坊,你爹自小在这山沟之中长大,那新鲜玩意,没有几次便无法自拔,后来因为输得太多,又没钱还债,只好远奔他乡,从那到现在再没有音信。你爹逃走之后,我们便找到了你爷爷还债,可惜一来二去老爷子惊吓过度,最终也驾鹤西归,再后来……”
白英将手中的宝剑往前一探,喝道:“后来如何,快讲!”
王横叹息了一声,说道:“再后来我又看上了你娘的美色,可你娘执意不从,最后带着刚出生没有三个月的你逃跑,被我们追到了后山,你娘被逼无奈将身处襁褓的你藏了起来,自己跳崖而亡。那之后我们找你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我还以为后山多是狼虫虎豹,你必死无疑,没想到——”
“没想到苍天有眼,狼虫虎豹没有将我叼走,”任是小英雄听完也不禁潸然泪下,白英努力地平复了一下激动的情绪,“王横啊王横,你做的这些事简直是天理不容人神共愤,今天我就要了你的命为我全家报仇!”
“孩子,你先慢动手,再听我一言。”
“怎么,你还要做垂死挣扎不成?”
王横摇了摇头,说道:“非也,你要杀我报仇那是理所应当,我绝不反抗,但有一句话我要与你说清楚,也算是我的一个小小的请求,希望你不要因为那些事连累到我的家人,是我王横欠下你们的债,就让我一个人偿还,孩子,你多多保重吧,”随后又面向南方自语道,“孩子,你也多多保重。”
王横最后一个字刚刚出口,但见他突然把眼一瞪,未等白英有所反应便将自己的脖子顺着剑刃划了上去,随后躺倒在地,气绝身亡。
白英瞪大了眼睛看着倒在血泊之中的王横,心中竟说不出什么滋味,来此之前他想了很多种结果,但是这一种是他完完全全没曾想过的。
正在白英发愣之际,耳听书房之外有人叩门问道:“老爷,夫人有事找您呢,您还在屋里吗?”
那仆人问了几声无人应答,便推门而入,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倒在血泊之中的王横。
白英见有人闯了进来,赶紧回身甩手将桌上的蜡烛斩落,烛光一闪,那仆人见有一黑影手持宝剑站在王横尸体的旁边,顿时间三魂皆冒,扭头便跑,边跑边喊:“快来人啊,有刺客,老爷被杀了……”
白英伸手从百宝囊中抽出一块轻纱罩面,垫步拧腰跃到书房之外。此时的宅院之中已然是喧哗一片,紧接着一阵嘈杂的脚步之声,一位位手持刀剑的护府教师来到书房门前,将白英团团包围在了当中。
正是:桑梓寻仇知原委,无辜伤人入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