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有些阴暗,穹顶之上隐隐有阴云聚集,又有了雷雨的征兆。
赵槐低声骂了两句,却又无计可施。
不单单是少年自己,此行所有人都不会喜欢雷雨天气。
当然啊,人总是这般,遭遇到什么样的事物,总会有抱怨的理由。
若是雷雨天气时,自然害怕雨水沿着马车的缝隙打湿马车内的包裹和干粮,这倒还不算什么。马车外的一行人就要受不少苦了,野外遇到滂沱大雨,可不单单是一件斗笠,一身蓑衣就能够避雨,不管怎么着,都会被淋得一身湿透,极为腻歪人。
要是酷暑天气,自然又会担心牲口怕热,影响行程速度。
寻常的马匹不会惧怕小雨,反倒是觉得挺凉快舒适,能走得更快一些。若是遇到滂沱大雨的话,马匹便会有些恐惧,没人牵引,就会自己寻找地方躲避大雨,暴露在阴雨天气,便是汗血宝马也会掉膘。
镖师走南闯北,对这些事还比较熟络,所选用马匹,也都是塞外的良马,虽然看起来并不如何高大,但是耐力极佳,寻常风雨,奈何不得。
这一点,倒是出身更为富庶的学宫车队,落了下成。马匹都是相貌堂堂,威武不凡。耐力却不如何,这几日行程便能看出,每日行程末尾之时,学宫马匹走路缓慢,远不如塞北良马还有余力。
行程被耽搁,那是自然的。
隔一个时辰就要找个地方避避雨,防止牲口受凉,这还算是时节好,要是流年不利,自己这一行人再有些许个感染风寒的,那就更为麻烦了。
一到雷雨时节,女眷马车上,原本充当马夫的穆流风,也就只能寻个借口,回到夫子马车内,读书去了。
阿洪抱着刀,一点没有前两日的潇洒。
自从昨日淋了一场雨后,阿洪才知道走江湖的艰难。
潇洒的刀客是做不成了,只能尽可能的抱着腿,蜷缩在车头,让胸前那一片衣衫保持不被雨水侵蚀。
少年不奢望自己能干干爽爽的去到客栈下榻,心里只渴求着:实在要下雨,下个一时半刻,停了就好,可不要连夜阴雨,昨日一场雨,替换下来的衣服,就没有晾干,若是今日再不清洗晒干,之后就难免有些雨水发霉的味道,难以去除了。
众人思绪良多,原来有片瓦遮头,也是难得的事。
徐定唐抬头看了看此时的天色,脸色有些阴沉,抬手换来了一位弟子说道:
“阿真,你带两个师兄弟去前方探探路,看看有什么坑洼,泥石之类的就清理了它,填不上,的便做个标记。”
那人点点头招呼了两人,换上了闲置备用的马匹,往前方去了。
徐定唐在几人后头大喊一声:“不要离我们太远,有事情就立马吹哨告诉我们!不要逞强!”
几人应了一声,略微放缓了一些速度。
下雨天,包裹被浸湿,衣衫浑身淋透无处避雨,这些延误行程,都远远不如道路泥泞,马匹马车走不动路更要厉害。
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大小坑道,一旦被雨水填平,可就成了一个个要紧的地方了,马失前蹄的事常有发生。
一脚踩空,人仰马翻,弄不好都要摔断跟骨头。
还好,这一行人,多少都是有些武功的练家子,便是摔个一两次的也不打紧。
只是一身泥泞,尤其惹人烦恼。
人先探路,总比马车涉嫌翻车好的多,先不说马车侧翻之后,如何难以扶起,就是伤到了马车中的学子和备用干粮器具一类的物件,都是更为严重的损失。
少年的心悬略微放松了一些。
自己不处于车队的前锋,也没在车队的后方压阵,故而这种坑坑洼洼的小灾小难没有波及到自己。
自从宋夫子三日前出手,整个车队士气高昂了好些。
雷霆手段解决了那伙匪徒,又没有赶尽杀绝,放走了两个被裹挟在其中的少年,恩威并施,这几天都没有谁敢来拦路劫道。
不过众人心里清楚,哪里是什么恩情,只不过是震慑人心而已,要来的话,再也不是寻常武林人士,肯定是武林泰斗之流。
对于这帮江湖宵小来说,宋夫子的一身武功,简直就像是天上神仙一般,消息传了出去,自然没有人会来白白送死。
朝北县,县城。
朝北县的县城并不太大,酒馆倒有不少,这里的市井百姓不少喜好喝酒,茶余饭后来二两散酒,再正常不过。
酒馆也不大,在朝北县里算是较为偏僻的一处地方,来往的客人也不算如何多,就近的乡里乡亲多一些,生意也就一般。
今日天气有些阴沉,好些个常来常往的熟识客人,今日没有来,或是早早的回去了,就怕被这雨季滂沱大雨堵在酒馆回不了家,惹得自己婆娘生气,回去又要吵架。
昨天也是下了一场大雨,连着下了两个时辰,酒馆老板自然是高兴的,酒客在店里躲雨,怎么能好意思干坐?或是只喝二两小酒呢?自然是多要些酒菜,总的来说昨日的进账确实不少。
酒馆老板自然心心念念着,雨要隔天下,不能昨日的雨迹还没有干,酒客不方便出门的时候连下第二场,这样自己铺子里生意就会大打折扣。
老板的亲戚在店里充当跑堂店小二,不免有些犯嘀咕,还是知会了掌柜的一声。
今日倒是有些不寻常,靠在角落里的一张桌子坐了四个年轻人。看着就是个十六七八不到二十岁的年纪
“一准的街溜子”掌柜的心里这般想。
周闯嚷嚷着,还是那副大呼小叫的做派:“掌柜的,我们点的酒菜尽快上来,我大哥就快到了!”
一旁名叫王奇,年龄小些的街溜子,还用力狠狠的拍打下了酒馆的桌子说道:“赶快让后厨准备,先上几个凉菜尝尝咸淡。”
另外一个人还像是有些分寸的,站起来招呼二人道:“不着急,不着急,咱们先坐着,等大哥来了在喝酒也不迟。”
掌柜的嘴上应和着,心里想着:这几个少年,怕是没有银子付酒钱,但眼下又不好明说,就先让后厨准备了两个便宜的凉菜上了。
招待这种街溜子是有风险的,年纪轻轻的没有个差事,整日在街上闲逛,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要是家里有点钱的,还能接济一下,还不至于说空口吃白食,若是遇上的没脸没皮的,到酒楼里大吃一顿跑单的也是常见。
小镇小城少年,此间极多,早已见怪不怪。
要是景颜在此处的话,必然会发现场间这四人,便如同自己年少时结交的兄弟一般无二,甚至自己的姿态言语做派都和这几人相差不大。
四人还在场间相互吹嘘着,自己近日又在哪里喝了酒,又结识了哪位大哥。
终于,酒馆并不高大的门前,映射出了一条长长影子,一位衣着打扮尚可彪形大汉,昂首阔步的走进酒馆内。
店小二抬头一看这人,面目有几分凶狠,裸腮胡子,杂乱不经修剪,正值夏季,虽然有些阴雨天气,此人也只穿了件单薄的衣裳,两只臂膀裸露了出来,多是为了露出上面龙虎刺青。
衣着打扮,倒也不算寒酸,起码脚上蹬的那双靴子,就不是穷苦人家能够穿得起的。
掌柜的抬眼一瞧,这人乍一看有二两气势,实际上就是憋着一口气,挺着肚子,才显得雄壮一些。这口气松了就露出了衣衫下的肥膘。
这类人,掌柜也见得多了,南来北往的总喜欢吆五喝六,认人作弟弟,自称是道上人,有时出行还跟随着三三两两街溜子,为其壮大声势。
四人见乌大哥前来,赶忙站了起来迎接。
“大哥,大哥您可是来了,好些日子没见了”被称作小金的少年,有些欣喜的说到。
“大哥,这椅子专门是给您留的,干干净净,您看……”
才十几岁的少年,客套也是不会。
这位乌大哥,微微颔首,似乎对这四位小弟很是满意,摆摆手示意四人坐下。
王奇见大哥来了,刚才嚣张的姿态收敛了三分,但说话更硬气了:“小二,快上酒菜,别让我们大哥等急了!”
看样子更像自己馋的不行了,催促小二。
掌柜这才示意小二去弄些酒菜,这人虽然在自己眼里,也是个不着调的,但是看起来手里应该有吃酒的银钱,既然如此,开门做生意吗,就算这几人喳喳呼呼的,甚是讨厌,但场间也没有其他的酒客会被打扰,自己图个耳根清净,躲得远远的就是了。
小二赶紧又补了四个凉菜,上了好些酒水,桌上六个碟子先稳住了众人,后厨的热菜才刚开始做,要等一会儿才能端上桌。
那乌大哥对此倒没什么,早已习以为常,桌上原本的四个年轻人,见此时有了靠山,狐假虎威一般,拿了冷眼瞥那店小二,一幅爷高高在上的意思。
小二也早就习惯了这帮街溜子的白眼,默不作声跑开了。
这四个少年,周闯,王奇,刘刚,小金,就像是掌柜心里估测的那样一般无二,在这小县城里游荡。
其实这四人在县城也没有固定的住所,每当结识了一位新的弟兄,就去他家暂住一段时间,这四人是县城下面的乡下小镇,来的乡野少年。并不如何繁华的朝北县城就是这四人眼中最广阔的天地了吧。
见识过了更为广阔的天地,和那些所谓“志同道合”的朋友,自然不愿意再回到乡下做个泥腿子去了。
也是年少,不想这么许多,今朝有酒今朝醉而已。
乌大哥在这附近的街溜子圈子里有些名声,家中有些产业,又喜欢结交朋友,便经常被三五成群的少年人奉为大哥,今日便是乌大哥主动约着几人吃酒,是自己做东。
“来,兄弟四个敬大哥一杯!”周闯起头,一起敬了大哥一杯。
说是杯子,其实更像小酒碗。
彪形大汉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哈哈大笑说道:“你我兄弟,好不容易吃些酒,都随意些。放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