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已经过去,学宫车队一路风尘仆仆,终于掉头进入了南院御道之中。
御道确实与往常日子走的官道大为不同。徐定唐在北黎走南闯北,这么些年也没走过州府之间的御道主路。
就连御道的辅路,也只是走过一次,而且还花费了好些银子。
那次押镖,徐定唐带着众多弟子,上下打点了好些人,才走上了用作备用的辅路,那道路确实平坦无比,路面上连个多余的石子儿都没有,众弟子还为此好好吹嘘了一番,与镖局附近的江湖儿郎说起,都不自主的将辅路二字抹除。
观于海者难为水,小城官道已经入不得镖师法眼。
这帮徒弟哪里知道,花这么大一笔银子,自然是为了刺探情报。
御道建立之初,便不是为寻常百姓而设立,只有官府公文和军务才能通行,其中所花费的人力物力不可计数,也正因如此,北黎朝廷吃不住亏空,不得不在御道旁开辟了两条辅路,名义上是说为了减轻御道折损,实际上,也是借由此路,向过往商旅江湖人收取钱财用来补贴路政。
像定唐镖局这种江湖人士,便是再有钱,砸出个几百两银子也走不上这朝廷钦定的御道,今天借了稷下学宫使臣的东风,才能有此殊荣,待回去后,这帮青年镖师一定会和亲朋好友好好吹嘘一番,当然……前提是他们能活着,才能荣归故里。
徐定唐瞥了一眼刚路过的一个驿站,几名驿卒在里面值守。
少年不在在队伍的最前头走桩。
此刻骑着马,闭目养神,一呼一吸,都在运内力贯通体内经脉。
少年在昨日走桩之时,生出了内力,开始时气若游丝,自筋肉中生,沉于丹田,了无踪迹,昨日少年走桩不停,终于是自丹田中将这一股气剥离出来。
这股气息出生之时格外孱弱,伴着少年此时的光景来说,若是能够配合走桩,内息吐纳调理,效果是最佳。
现在车队行走在御道之上,沿途道路平坦再无阻隔,马匹拉车已趋近于小跑,自己也要跟随学宫使者车队一同前进,不能够单独留下来巩固元载境界。
马匹小跑的速度属实不慢,少年根本就无法做到一边走桩一边能够与马匹比肩,寻常内家武夫能做到那才是天方夜谭了,无奈之下只能委身于马上养气,逐渐贯通经脉。
少年观看《走江谱》后,两日之内,便跻身了元载境界,还好记性尚且不错,将谱中江河奔涌大致情形记了个七七八八。
这一丝内力,少年可不舍得挥霍,酝酿了整整两个时辰,才多了那么一丝。
少年已迫不及待的想驱使演练《心目录》中所记载的几样基础的轻功拳脚,以往自己是外加武夫,看得书上那玄妙的心法,只会背诵,没有内力运转,如今有了机会,自然是想要演练上一番,那日田达所使的一招劈空掌便在《心目录》上有所记载。
可惜内力太过薄弱,劈空掌尝试运转,内力还未凝聚,便先消散在了肉掌之间,一口气还没提起,便自行散了,修为过低,强求不得。
少年好不容易又聚拢了这口气,这回再也不敢胡乱尝试挥洒出去了。仅仅将这股气运于掌间,尝试着出了两拳,便发现大有不同,拳立增益极为明显。
也就是拳头还是肉身皮囊,若有精铁拳套,自己孕含了内力的一拳,怕是能够打穿铁甲。
好似小孩儿得了新鲜玩意儿,少年一夜未眠,除去上半夜消散的一缕内力,后半夜到卯时清晨,都在研究着内力的灵妙之处,若不是住在客栈之中房间太小,真想施展轻功,飞檐走壁到了房檐之上,欣赏林中风月。
车队依旧加紧速度向西赶路,景颜也不再拖大,没有强做支撑的骑在马上,依旧盘坐在了马车头,要说这走江谱子,得益最多者,便是景颜。
少年由明藏入元载,只是个水磨功夫,时候早晚而已,景颜不同,修为僵持在元载境界登堂入室顶峰已然一年有余了。
休息内功,最容易遭遇瓶颈,看不见,摸不着,但一旦遭遇就难以言说,整日打坐修行,内功也难有进境,万幸修出内力的武夫,好些终其一生也没多大成就,大多数,便是枯坐修行数十载,比之少年时内力也不过强上五六成而已。
景颜躯干之内的这股气劲,化雨春风,愈发的壮大,似乎足以不需刻意凝固,也能够聚集在皮囊之下蓄势而发。
景颜破开了元载登堂入室瓶颈,已经踏入元载巅峰不远处。
……
神都洛阳。
今日早朝本没有什么事端,也就是各地善堂开工事宜,还能拉扯出来几件奏折。
临近下朝时,户部的一个小官儿,如实汇报了几件小事,不想却引得朝野震动。
原来是青州地界,有原本种植五谷麦田的几千顷地,今年改种了瓜果油菜,还有些青州百姓要求脱离农籍,加入商籍,这本是一桩好事。
朝廷每年的税收,虽然田地与商贾之间各占半数,但是相比五谷杂粮,瓜果油菜要缴纳的赋税更多。
至于百姓舍弃农籍加入商籍一事,更是好些,土地收归官府,重新发放,两头赋税都不耽误。
监国太子不置可否,听户部小吏陈述完毕,便微微低头面向众人问道:“众爱卿以为此事如何?“”
问的极为含糊。
一时间众朝臣也闹不明白太子心中作何感想,都是人精,碰上这种拿捏不准的事,自然都装作听不见,谁也不做那出头鸟。
自大虞开国以来,各地方均规定,种田之时必须要在自家的田地之中留出两亩地来专门种植棉花,以防冬天寒冷冻死人。
开国初期确实不得不如此,不说官府嫌麻烦,就是普通百姓人家也嫌麻烦,可一旦到了那大寒的年月,麻布衣裳始终是没有多暖和的,挡不住刺骨的风寒,甭管多繁华的城市,多富饶的城乡,都会有好些个冻死之人,这也使得朝廷不得不狠心下次决策。
时过境迁,此道诏令实行了二三十年后,全国棉花极为富庶,三五十年都用不完,这才取消了这项政令,虽然之后也曾有过棉布布匹价格翻了两三倍的情形出现,不过冬日再也没有大批冻死过人。
朝廷对百姓种地一事,不再如何干涉,只要每年按时交付税就可以,几十年风风雨雨过来的平头百姓,自然也知道这世道变幻无常,每家每户的都老老实实的种些田地,便是朝廷允许他们种些瓜果油菜,他们也不会搭理。
眼下幽州,这粮食价格翻了三番,预计还有一个月,大批粮草才能够分发到各个州县,粮价才会趋于平缓,至于大虞朝南境的三越之地,粮价更是一个月一换。
在各代皇帝有意无意的授意之下,青州,中州,幽州,并州,徐州,五州的千里沃野之地,所出粮食产量到占了大虞二十一州一半有余。要不是幽州粮草库存被氏族买断,又与北黎做了牛马交易,是万万不可能缺粮的。
偶尔有粮荒的地方也是运粮路途遥远造成,总的来说,大虞一朝并不缺粮,眼下的关节,相比粮食,朝廷更缺的是银两。
若是百姓耕种稻米改为瓜果油菜等等,税收便会加上一成,这能够弥补不少户部的缺口,农籍转商,更是有益无害。
户部的官员都是如此,整日被各个部的官员围堵在衙门,搁谁谁都不好受,支招给国库开源,多些银两收入,缓了燃眉之急最好不过。
至少苏绰是这么想的,作为原户部侍郎,新任的内阁大臣,等了许久也无人出面,自己此时风头正盛,也不好推脱,便站了出来缓缓说道:
“回禀陛下,青州一地,粮食产量颇为丰硕,好些个仓储库房,都已不够存放,年年都有腐烂,糟践的粮食不在少数,倒不如改农为商,这些个百姓愿意种什么,就让他种,只要不耽误百姓吃粮食,朝廷多收银两,便由他们去了。”
太子监国不久,已然有了帝王气象,短短半月时间,就让台下众臣琢磨不透,再也不像以往那个温厚谦逊的太子殿下了。
两日前自己去拜会父皇,自己也是担心青州百姓氏族儒家学宫,上下沆瀣一气。
若是允许青州百姓改农为商,自然是对国库有些好处,可是不能只看眼前,朝廷本就对青州约束不大,况且此地民风彪悍,若是穷苦一些,仅仅有温饱,都还好说,可若是改农从商,手里有了余钱,就怕会掀起风浪。
何况这《山栖志》书上所说的豪杰,大多数都是一些青州本土吃了饱饭又没事做的闲汉,想到此处,太子便做了决断,绝不能让青州百姓变得富庶起来。
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刚才谏言的这位户部小官儿,自己印象中,他似乎也是出自青州的氏族……
当下便缓缓说道:“青州,幽州,并州,中州,徐州,五州良田乃是我大虞根基,动摇不得!近些年来,年年丰收,尚且有零星饥寒之百姓,怎么能因一点朝廷银子税收,就改农为商,万一有个闪失,岂不是生灵涂炭……”
上求材,臣残木,上求鱼,臣干谷。
朝堂之上好似一言堂,群臣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