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往常一般,门口站岗放哨的几个汉子,一到了这个时候就昏昏欲睡。
田里庄稼人睡得早起得早,不觉得什么,这帮闲汉可就不同,整日里无所事事,给人家打下手,看门护院的,不干农活,自然就起得很晚,更何况今天他值的是夜班。
不止门口的二人,镇子外面,道路上两头各有一个放哨的,碰见了来查访的官差和旁的事端,就提前通报一声。
倒也不会吹哨子做手势什么的,单单是凭借官差走大道,路途绕远,自己抄小路,从土地林子里穿过去就能把消息提前送到门房。
从外面看,就是镇子上偏僻地方的一处酒楼,大堂里客人稀疏,堂外连个温着的茶炉都没有……
甭管是小镇,还是城里开店做买卖的,都会在门口备上一大壶茶水,阔绰些的就用火炉温着,还有现泡的茶叶,寒酸一些的可以烧好一壶茶水,径直放到门外的桩子上也是不错,就算是再不济,有口白水解渴,过路的行脚商人,也都会感激三分。
寻常店铺还好,若是接人待物的酒楼,自然要在茶水上做足了文章,所选茶叶大多挑选茶香浓郁的,飘香甚远。清贵一些的绸缎铺子,古玩行门口烫的茶水变更要考究一些,单单是这茶壶就不能太过粗陋……
眼下这个小酒馆实在是太过孤僻,一点都没接人待物的眼色,就光那两个恶狠狠的汉子。就算是饿的厉害了些的食客也能被他们一个瞪眼吓走。
里面的店小二更不称职,自己不但不招揽生意,还做起了客人,自顾自的抓了把花生米,大摇大摆的将一只脚踩在板凳上,吃得津津有味。
两个汉子斜了一眼店小二,转过头来,暗自唾了一口唾沫。
什么东西,仗着自己姐姐给管事二爷当了小老婆,就其在咱们头上作威作福,天天啥事不干,就知道睡觉,好歹明面上是个店小二,连桌子也不擦,整的咱爷们儿每次吃饭的时候,袖子上都沾了好些油泥。
这个酒店,后厨还着着火,就是因为自家人,还有客人需要一口酒喝一口热饭吃,仅此而已,再想弄出什么花样,是毛都没的。
强提了一口精神,心想着怎么还没有人过来换班,算的时候也该到了。
只见偏僻酒馆对面的树林里窜出来个身影,面色焦急。
“老六,咋了,这么慌张?”
年龄小一些,身形瘦矮一些的贼眉鼠目年轻汉子喘了口气,慌张的说道:
“快跟二哥说一声!官差来了!”
两个壮汉顿时有了精神,不再倚靠这酒楼里的门楣,左右二人换了个颜色,终是左边的人心里更焦急三分,没再耽搁跑到后堂,找他们口中的二哥去了。
留下的那壮汉脸色更加阴沉,约莫是这回有点口渴了,连唾沫都不想吐,心里想着:唉,这官差一来,连着吃喝带上青楼,完了走的时候还要怀里揣上银子,今天晚上恐怕又要挨二哥的骂了……恐怕连带着这两天的酒水肉饼都不一定还有……
不管怎么说,后院这些个客人,恐怕今天的牌九筛子是玩不成了,官差一来,就算大家心里都有数,面子上还是要做一做,要不然长此以往,官差再自己这帮兄弟眼里没了威严,次次都好说话,恐怕以后说话就真的不灵了。
一样道理,壮汉心里也清楚,有些赌债其实早就挣的盆满钵满了,要不要的意义不大,已经把人家家里的田地和余钱牲畜全部都挣走了,再非得大费周章的,要夺人家的宅子和妻女也是这个道理,乍一看吃力不讨好还背得上恶名,但若不如此做,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威严就一扫而空,恐怕到时候就会有人开始赖账,再之后就是自己兄弟的营生就此消失。
自己兄弟是绝对不允许这一口好饭碗让人打破的!
正想着一会儿摆个什么脸色给二哥,让他知道自己的劳苦功高,少训斥自己几句,抬眼就看到了,官差自对面树林里窜出来,身影密密麻麻根本就不是往常的三五个人!
壮汉和那通风报信之人,吓得出了一头冷汗,大白天的难道见个鬼,从来没见过官差来这里打秋风,带这么多人还走林间小道的……
越看越不对劲,看门的汉子冷汗已然抑制不住的流了下来,这哪里是县里的官差,这好像是……是府衙的军队啊!
从没见过县里捕快棺材,还身披盔甲的,最多就是腰间配一把长刀,吆五喝六,要不是头上的帽子和身上的皮,壮汉觉得自己撂倒一两个捕快都没都的问题。
不过对于今天的这帮人马,壮汉可是心里连这个念想都不敢有,前面几个还好,和官差的差不多,就是衣服上有些不同,后面那些一个个身披盔甲,手里攥着长枪,好些个背后还配备了弓弩,那玩意儿,壮汉可认得,自己大哥二哥手里都有那玩意儿,官府明令禁止的弩箭,但不得不说,杀伤力确实是大的很。
可不敢嘚瑟了……
下意识的就将跋扈的头颅低了下来,点头哈腰,摆出卑躬屈膝的样子。
领头的来了一个高大武官,都没正眼瞧两人,吩咐了一句:
“叫里面人都滚出来!”
传信的那个瘦小人影点了点头,就要内堂里跑去。
隐约就听着内堂的帘子,哗啦一声被掀开,传来了骂骂咧咧的声音。
“这帮没**的官差,他娘的,不是才刚刚来过,怎么的今天又来,喂不饱的狗东西……”
瘦小汉子还想要提醒,可依然来不及了。
肥头大耳面色狠厉的糙汉子,手里像模像样的盘了两个核桃,一身酒气,他刚掀开布帘就瞧见了旁边的放哨手下。
气不打一出来,就要一巴掌灌上去,先解了解自己心头之气再说。
“啪!”
没有预想的那般,瘦小汉子配合自己在地上转一个弯儿,靠在廊柱上哀嚎求饶。却是自己眼冒金星。
不单单是肥胖的大脸,就连脖颈处的筋骨都发出了一声哀嚎,酒楼管事一下没有站稳,摇晃的身影哐当的就靠在了一张桌子上。
这一巴掌着实不清,幸好是半边打在脸上,半边打在了脖子上,要不然这一掌的力道抽四五跟牙下来绝对不难!
作威作福惯了的酒店掌柜,哪能吃得了这个亏,张嘴就要开骂,可是连人影还没看到,就觉得一块硬邦邦的东西滑进了自己的咽喉
“咳咳,呃……咳咳!”
嘴里溢出来的血,和一颗断牙顺势卡住了咽喉气管!
这会儿可顾不上骂人了,就慌忙的掐着脖子,想要将这颗牙吐出来。
高大武官刚抽了他一巴掌,正要问话,就看的如此情景,眉头紧皱,止不住的厌恶,但又别无他法,叹了口气,只得又一巴掌“啪”的一声打在了另外一边脸颊上。
“咳!”
那颗断牙可是咳出来了!
被从桌子上打翻,在地的酒楼管事,尽管脑袋懵得厉害,但多年来的阅历让他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再张口骂人,先弄清了到底怎么回事儿再说。
终于缓过来一口气,肥胖管事撑着身子,还想一掌捂在脸上,可笑的是一只手支撑不住肥胖的身躯,况且脸颊左右两边都高高肿起,捂住哪边都没用,干脆不再遮掩,转头看了一眼刚才抽自己耳光的人。
这一转头,还没看到人影,管事就已然觉得不对劲了,此时应该有些亮光的前院,黑压压的像是傍晚一般,很不寻常,难道是……
果然酒楼门口已然涌进来了一大批兵士,屋外还有更多,似乎将酒楼围了起来,视线再度平移,就瞧见了那个一脸冷笑,厌恶毫不遮掩的高大军官,差点就四目相对!
管事暴虐了好些年,心里清楚得很,这个时候若是谁敢和高处的自己对视,迎来的恐怕就是雨点一样的鞭子和一顿痛打,果不其然,慌乱的将视线下移,就看见那军官脚下的靴子松动了几分,像是在用足尖碾压地面。
肥胖管事心里一松,若是刚才这一眼收回的不及时,恐怕这一脚依然落在了自己身上。
惹不起!绝对惹不起!
“你这肥猪,愣着做什么?赶快爬起来!”
肥胖管事一骨碌的从地上爬了起来,都没敢拍掉身上的浮土,身后跟着的二人也傻了眼,是一位类似账房一样的先生和刚才去后院报信的人,此时才瞧见了浩浩荡荡的百十号人,身披重甲,手持长枪,后背弓弩。
还有好些个人,列阵在门外手持破甲重锤和狼牙锥……
“官员,有事您吩咐。”
高大军官,没再跟他一般见识,吩咐道:
“让后边的人都出来,别躲躲藏藏的,谁敢逃跑,死了也是白死!”
一生厉喝,终于让酒楼里的众人认清了形势,刚才换了个姿势翘着二郎腿吃花生米的店小二,此时早就退在了一旁,默不作声,真想躲在柜子后面,可又不敢怕自己去了,反而倒引起了官爷的注意,再给一巴掌撂倒在地,可就丢大了人了。
骂骂咧咧的声音再度传来,肥胖管事心里一阵胆寒,怕这军官真的一个暴怒给自己整死在这里,方才他出门之时,以为是县衙里的那几个老熟人过来打秋风,没让手下停了牌局,正打算去半道上截下那官差,寻个青楼作乐一番,再给一些银子糊弄过去拉倒。
没成想摊上了这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