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界招募，几百年才进行一回，我来冥界五百年，只看到阿瑶参赛那次，来报名的人有冥界和妖族的。混沌之时，天地之间只有四界，神人魔冥界，后四界与混沌大战一场，死伤无数。神界倾全族之力守护生灵，击败混沌后，无一幸存。对于选新首领，各部落看法不一，谁都不服另一方，人、冥两界的法术高强者，喝过白清泉之水，脱胎换骨，自立为仙，仙界掌管三界。魔族不服，与仙界相抗。混沌精气四散，花草丛中形成新的生灵，称之为妖。实则如今天地之间只有五界，只是大家为报神族当年恩情，还是以六界之名称呼。
妖族降生最晚，地位不够高，常受到各界白眼。所以妖族有些努力修仙，有些找其他出路，到冥界应试也不失为个办法。
冥幽的公务我是处理不完的，只得找些趣子，齐楚两年多大战，死了超过三十万人，听闻征兵年龄降至十二岁。生灵涂炭，仙界，都不出手吗？
南风凭着这一月在冥界混脸熟和嬉皮笑脸，顺利通过考试，当选捕灵人。另外还有一名是妖族的，叫贺意。
“你们比的什么？”为冥界选拔人才，定是要通过层层筛选。
“吃香。”
“咳...”这也太为难那个小妖了吧。
“录取了第一名和最后一名。”
不愧是冥帝。
“你没看到，当时贺意整个脸都绿了。让妖吃香，哈哈哈，传出去丢死人了。”
“看来冥帝是欣赏他不畏强权、捍卫自身的高尚品质。”这破捕灵人，不当又有什么好可惜的，要维护自己的尊严嘛。
“他吃了十根，就吐了。”
“你吃了多少？”
“一百二十二。”
“那也没多少。”
“主要是我吃完了，他们没得吃。冥帝真小气。”
想来，冥界的家大业大是怎么发展起来的，全靠我们冥王大人省吃俭用，克扣福利，一点点积攒来的。难怪连个夫人都娶不上，现在六界的王，可就咱们冥帝单着了。
“紫音姐姐什么时候出关？”
“不知道。”
“要不你去催催？”
“滚。”
南风看着我整理生人名单，拿着个魂魄目录看起来。“我爹他，投身了个好人家吧。”他语气中有伤感之意，父亲身陷囹圄，他没能帮上忙，也没见上最后一面。
“只不过是你们一世的缘分而已，早些忘干净。”这便是投胎的好处，有的自然而然就忘记了。
南风被小笛拉去帮忙，而贺意因才来冥界，有点水土不服，派来和我一起整理名单。他眼疾手快，整理起来毫不费劲。我佩服他的工作能力，在一旁打了个小盹。
梦中有人对我持剑相向，血液喷薄而出，染红了遍地的木槿花。或许，我也该投胎做回人。
“冥幽，将半年来不见的魂魄名单拿来给我。”破渊境突然发出响声，把我吓得浑身一激灵。
“冥厌大人，长老休假去了。”
“那你快给我拿来，我在楚国王城。”
“可...”我还没说完，他就断了联系。哎，我这个没有选择的劳动力。
楚国的王城在郢都，得了护法的令，我马不停蹄赶去。在冥界，紫音是冰美人，右护法冥厌就是冰死人。普通的冥使们见他都绕着走，我尽往枪口上撞。
他看了名单后，眉头一沉，我感觉周围有点冷飕飕的。
“死的都是大户家的人。”
“那道士故意挑的这些魂魄？”
“他不仅要死人之灵，还要生人之气。”
冥厌所说，我在书上看到过，是冥界的禁书。有一日小笛偷了长老的钥匙，非要拉着我一起去，我随便翻了本书，里面写过这样一种禁术，以死人家族的灵气继续供养，只要这家尚有人在，就可源源不断供给死者生气。这可是折损人寿命的，而且，不是连创立这法术的人都没成功过吗，怎么可能那道士做得到？
“护法大人什么意思？”我假装副一无所知的模样，谁知道他是不是在试探我。
“算了，你先回去。”
我走在街上，想着炼气之说。炼魂一般是助长死人灵力，练气就是助生人之魂，若普通生灵想升仙，必要练气。那道士，必是和什么人做了交易，冯将军？他有那么大本事吗？升仙之事，要查祖宗三代，这么个歪门邪道可成不了大事。
果然是国都，热闹异常。我买了块凤梨酥和绿豆糕，打算犒劳自己。闹市中，一辆马车飞奔而来，路中间站了个小孩，我连忙跑过去，奋力把他拉开。回头瞪了马一眼，它立刻停下来，往后退了几步。
可怜我的糕点，全掉在地上。
“我给你买新的。”稚嫩的声音传来。
我看了眼这个孩子，觉得十分眼熟。这倒霉样，除了周家小公子还有谁。“不用。”
“我还没答谢你。”
“不需要。”全当我见义勇为。平时收魂魄的时候，我们都隐着身形，处理任务耗时比较久，才会显形。我们不许和凡人有牵连，我没想到和周家人会再见面。
“我认得你。”
从未有凡人记得过我，想来与我总是和死人打交道有关，孟婆汤一喝，残存的往事也都消散。且我们做任务，会尽量用不一样的面貌。纵然我灵力低，不能换脸，换个发型、鼻子还是可以的。只是这次我还没恢复完全，懒得在这上面花功夫，恰巧就碰到这个倒霉的。
“你认错了。”我快走几步，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下了几天大雨，人间的污水流到地府，冥帝这才同意出钱重修结界。冥界有许多逗留的小鬼，因为他们无害，又能帮着打杂，冥帝就许他们留下来。他们不能修灵力，只算得上普通百姓。在冥界的一分一毫全靠自己挣来的，冥界的钱财也都流传开来，就是葬生花的叶子。风雨城是冥界的闹市，虽说和人间比不得，也算是个好去处。冥帝拨了叶子，有不少小鬼报名干活。
帮孟婆熬汤的姑娘叫榛儿，死的时候只有十六岁，她说要在地府等她的心上人。
有小鬼开她的玩笑，说为何你心上人不立刻来陪你呢？
她一边搅汤勺，一边笑。“他答应过的，替我好好活。”
榛儿熬出来的汤，是甜的。后乔一度觉得她换了配方，仔细观察并无二样。后乔熬的汤，要么咸，要么苦，曾有两个鬼听闻汤太难喝，死活留在冥界不肯走，还是榛儿来之后才送走他们。
后乔无所事事，是混迹风雨城的常客。我开她玩笑，要她尽早退休，把孟婆的位置给榛儿。她是如今地府除了冥帝和巫月外，资格最老的一个。
她饮下杯中最后一口酒，笑着望向穿不透的天际。“三万年了，你怎么还不来？”
我们都知道后乔在等人，这么多年未曾出现，可能早已魂飞魄散。没人告诉她，她兴许自己能猜到，只是不愿相信。最开始那两万年，她日日寸步不离奈何桥，后来累了，找个消遣的地方。人，总得给自己留个念想。
冥幽回来的时候，齐楚之战已经结束，两国以塞河为界，签订休战协议。
“你们去人间干了些什么，怎么两国君王答应停战？”
“吓唬他们呗。”
“仙界同意？”仙界至今未出手，冥界倒先行动起来。
“再死人，仙界的香火都没人供了。”
“你在郢都见着冥厌没。”
“这事不简单，有人界之外的力量参与。”我在一旁沉默不语，“别装了，钥匙我给的，我知道你们看过。”
“小笛说是他偷的。”我连忙用手捂住嘴，看着他得逞的笑。他挖个坑，我就往里面跳。“得，查到什么了？”
“那道士死了，魂飞魄散，恶鬼没了踪迹。”
我每每想着那道士可憎的模样，恨不得多踩他几脚，没想到他来地府的机会都没有。
“冥佴在找那些人的尸骨，多半是死在战场的将士，无处可寻。”毁了尸骨，断了他们与子孙后代的联系，不失为个好办法。“他心情不好，别去惹他。”
“我吃饱了撑的。”冥佴脾气那么暴，话又多，此次任务不尽人意，谁挨上他谁倒霉。可地府从不缺倒霉的人。
“走路不长眼啊，撞了人不道歉。”我老远就听到南风的大吼。
“你有本事再说一遍，矮子。”一旁是我们伟大的左护法。
“你什么意思，长得丑别出来晃。这么想知道我早上吃了什么？”
“吼...”有人气了，抽出锁灵绳。
“怎么，一言不合就要打架...”我对南风使了个眼色，嘴型吐露出护法两个字。“哎哟，护法大人，英明神武，英姿超群，小人有眼不识泰山。”
“晚了。”
南风扑通跪下，抱着冥佴的大腿。鼻涕眼泪都往他腿上擦，冥佴一脚把他踢开，嫌弃地走了。
“可以啊，小风，尽得罪这些大人物。”
“我哪知道，你上面都有些什么人？”
“冥帝，两个护法，一个长老，孟婆和牛头马面，还有个巫师和十来个处理日常事务的习官，接下来就是咱们。”
“我们地位也太低了吧...”
“知道就好，别没事儿装着跟个大爷似的。”
“巫师是谁？”
“巫月，造灵器的。”巫月近日来不知在研究什么新武器，层云洞那边时常听到爆炸声。
“冥界就没些虾兵蟹将？战斗力太弱了吧。”
“你以为那几个大爷打起来是吃素的？”冥界确实人少，我下级只剩几十个维持治安的小兵。人间有百万雄兵，天庭有天兵天将。冥帝和玉帝谈养兵没谈拢，冥界才没什么兵力。这也是冥帝许小鬼留在冥界的原因之一，若真出了什么事，可应付一二。
魔君四万岁大寿，邀了六界同往魔族庆生。魔族虽和天庭对立，但自仙魔五百年前大战一场，此后关系融洽许多。帖子也送到冥帝手上，我们才忙完手里的事，没精力去。冥帝觉得独身前去丢面子，许去的人十个灵果。就算一个一百年，也是千年灵力，若能好好运用化为自身百十年修为，大有益处。
南风才来冥界，自是对这种东西没有抵抗力，连紫音都打算出关。闭关半年，她身上的伤好全了。
大家都在殿里等着搭冥帝的灵车，我瞧见牛头在栈桥上晃来晃去。“小哥，忙什么呢？”
“等个孩子死。”
“孩子？命数到了？”
“也不是，不知怎的被树上的鸟巢砸了。”
这得是多悲催的死法。
“你去赴宴吧，我来等着，然后把魂收回来。”
“那好，谢了，到时得来的灵果分你一半。”
“客气了。”我就喜欢这样的客气。
打开牛头递给我的催命簿，郢都东城周明宅院，小公子周尘。我觉得可笑，这小子，光我都救过他许多回，他的气运明明是活到三十六岁，怎从小百病千难。
人是极其脆弱的，若受其余四界干扰，很容易命丧黄泉。不论是否是真到了时候，我们都只负责把魂魄带回来，追不追究死因是上面决定的事情。
我坐在窗边，饮下壶中的酒，傅媛和女眷们在啜泣，周明瞧着苍老十岁，周府最近确实发生不少事，怕是白事都办倦了。周尘的魂魄从身体中漂浮起来，立在床边看着悲痛的众人，瞧见自己肉身后，不解地皱了下眉，随即瞟向我。
“我死了，你来带我走吗？”
“对，害怕吗？”
“不怎么怕。”他小时候是没听过鬼故事吗？难怪现在的小子们个个勇猛得很，不怕死，若抓来冥厌那副模样给众人看看，怕是大家都愿意刻苦修炼升仙了吧。
“黄泉路上很多凶神恶煞、缺胳膊断腿的鬼哦，舌头伸得老长，最喜欢吃你这种小鬼，放到油锅里炸，然后当零嘴。或者把你切成一片一片的，晾干蘸酱吃。”他用质疑的眼神看着我，不情愿地走到我身旁，拉着我的衣摆，“那你帮帮我，好不好。”
我好久没有逗过这么傻的人了。“可以，那你给我吃口肉。”
他迟疑了一下，把袖子捞起来，手抬起放我嘴边。“吃吧，你咬着不疼。”
我想起人间的乞丐讨饭的样子，跪着喊给点钱吧大爷，然后有人给了一文钱，他就感激涕零，连连磕头。周尘的眼神就像是可怜要饭的，他是觉得我多久没吃肉了...
“回去吧，你没那么容易死。”我小心翼翼把他的魂魄提起来，放进身子里。“乖乖听话，不许调皮捣蛋。”
我在往生簿写上，大夫医术高强，起死回生，就把本子用灵力传输回冥界。
周显的忙，看来我是帮不上，他对方兰的愧疚无论如何也补偿不了。她的魂魄血腥味太重，入不了轮回。我帮这个孩子一次，全当抵了拿他一魄。
人间的中秋之夜，真好。我找个靠河的酒肆，饮着桂花酒，观赏街道上挂的花灯。
“怎么没去？”一阵低沉的声音传来。
“七哥...你不也没去嘛。”我已半年多没见着他。“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走着走着就看见你了。”
我给他倒了杯酒，“来，七哥，我敬你一杯。”我一饮而尽。“你捡我回来的时候，我什么样子？”
我是五百年前柒格在地狱之门捡回来的，我运气好，再往里挪一步，就下地狱了。
“睡着，很安静。”
紫音说，她给我换衣服时，我浑身是血，染成的衣服很好看。浑身的骨头全断了，是她好吃好喝供着，我才能在短短两年恢复的。她说，早好早干活。我宁愿理解成，看你受伤我心疼。
“魔界有你不想见的人吗？”他把酒壶移到身边，我伸手够不着。像我这么贪心的人，不去赴宴，确实可疑。
“不是，怕生。等我修形修得漂亮些，再去撑场面。”
“酒别喝了，果子给你解渴。”他手一挥，十个红彤彤的灵果摆在桌前。
“可以呀，够朋友。”我一手一个，一边啃一口。“你的伤，不打紧吧。”我还记得那道士曾说他和恶鬼对战时受了伤。只是，他早有准备，如此还能伤着他，我有点好奇恶鬼到底被谁操控着。
“无妨。”
“等我以后高就了，慢慢报答你。”
五百年前那一战，天界受了重创，才一改往日高高在上的姿态，肯同魔界平心静气地谈休战事宜。魔界的地位迅增，连天界也得给几分面子。听闻此次魔君大宴，天界四帝君四普仙就去了一半儿，平日连仙身都瞧不见的，此次竟肯现身魔君宴会，六界的女仙女鬼女妖怪们无不拍手叫好。不谈其他，仙人们的长相确实无可挑剔，这也是不少人修仙的动力。
比如芷瑶，回冥界都十天了，每日还在边流口水边傻笑。
“至于吗？”南风摆弄着桌上的瓜子。
“阿越，你是没瞧见，真的好看...我决定了，我要修仙！”
我现在怀疑天界派这么多人去赴宴的原因，若这些仙人们常下凡看看，迷倒些女子，仙魔两界也不至于有战争嘛。
“去吧，我前面少个人，升职就升得快些。”
听到南风这么一说，阿瑶丢给他个凌厉的白眼，“休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