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国北疆,太安郡。
千里镜湖烟波浩渺,正是一年最炎热间,阳光照射湖面,云雾蒸腾,天地间一片苍茫。
云台山毗邻镜湖,山势并不高耸,但受镜湖影响终年云雾袅绕,一年四季难窥全貌,反倒多了几分巍峨之感。
云台山上有云台,与大多数山峰不同,云台山顶确是一片占地极广的平整地面,远远望去仿若云中之台,镜水别苑便是坐落其上。
镜水别苑占地数百亩,但与偌大的云台相比,也只能算偏居一隅。虽占地不广,但其内五步一亭十步一阁,斗拱飞檐,雕梁画柱,也端是奢华。
当年御国世祖巡视至此,见此地依山傍水、气象磅礴,颇为不凡,于是在此修建了这座别苑,其内一切规制都是按皇室规格。
这别苑虽名别苑,但地位也可等同与皇家别宫,其内还常设了一支百人禁卫,可见世祖对别苑的重视。
据说自别苑建成以后,世祖常流连于此,太安郡虽是北地边境倒也安全,但群臣对世祖耽于享乐却颇为不满。
自世祖故去后,多有大臣谏言拆除别苑,继任御君虽未同意,但也逐渐减少了往来,直到燕城郡失陷后,太安郡失去屏障,一下子成为前线边郡,御君这才断了念想。
御君贵为一国之主,自不会轻涉险地。这样一来别苑空置,慢慢就变得荒废了起来,而那支护卫别苑的禁卫,不知道是否御君疏漏,却是被留了下来。
春去秋来、日月轮转,又是新的一年。
这一日,一个耄耋老者牵着一个稚龄幼童在一队军士的护送下,住进了荒废已久的镜水别苑……
御元佑三年春,太子御勉勾结武定侯苏源矫诏领兵入京,阴谋起兵作乱,御君闻讯后命京城镇守周永礼率兵镇压,太子兵败,叛乱诸党悉数落网,太子畏罪引颈自戮,其余乱党也对叛乱之事供认不讳,周永礼于太子府中搜出大量其与苏源勾结的证据。
御君听闻此事后大怒,下令将苏家满门及叛军余党尽皆诛杀,并废黜君后亦即太子生母苏氏,幽禁寿昌宫,苏氏忧愤而死。太子亲党独太子胞弟皇子宇年岁尚幼而幸免于难,御君虽念其年幼不追究其罪责,但恐其日后心生怨闷,便将之送往镜水别苑,任其自生自灭。
至此,轰轰烈烈的太子谋逆案在此,便告一段落。
------
时已入夜,空气中寒意渐浓。明月高悬,月光映照黑暗,显露出一道瘦小身影。那身影轻巧灵动,一路上躲避沿途护卫,一直来到了别苑围墙之下。
警觉地向身后张望了几下,见附近无人那身影这才放下心,寻了块石头垫在脚下试图攀爬围墙,可惜那身影个头不高,手臂上举离围墙上檐也有不短距离,身影奋力跳了几下这才勉强够得,不过这围墙之上本就是砖瓦构筑,这一番动作正好将一片松动的瓦震落了下来,落在地上发出脆响,在这寂静夜晚格外清晰。
“什么人!”
见已被发现,那身影心中大急,双腿用力在墙上蹬着想要爬越过去,可惜他力气太小又失了分寸,用力过猛下手臂反而失了力气,一着不慎没有抓稳就要从墙上跌落。
眼看身影就要摔个七零八落,一双手臂突兀出现,正好将那瘦小身影托住。身影大惊正想叫喊,嘴巴却被捂住,新出现之人没有多作停留,一个转身就带着瘦小身影隐没在黑暗之中。
巡逻护卫赶到,见此地没有什么异样,探查无果后也没深究,嘀咕几声便继续巡逻去了。
星光点点,夜色愈发寒凉。
镜水别苑一处房间内,灯火未熄,一老一少相对而坐,二人一言不发,房间内悄无声息。
少年约莫只有八九岁,一张脸粉雕玉琢,带着几分憔悴,许是受不了这压抑气氛,他几次抬头又欲言又止,眼神中满是懊恼。
长叹一口气,老者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小人儿,终于开口道:“殿下意欲何为?”
少年紧了紧拳头,他咬了咬牙道:“我要逃出去,我要为母亲和兄长报仇!”
少年的声音稚嫩,语气却掷地有声,老者听得眉头直皱:“你要报仇我不反对,可是小宇你要知道,凭你现在的实力,就算让你逃出去,你能报得了仇吗?”
御宇闻言一怔,他没想这么多:“可是安爷爷,若是什么都不做,不先逃出去,一直被困在这里又有什么用?”
张安笑了笑道:“逃?为何要逃?你君父将你送来这里,目的可不是为了困住你。”
见御宇似没有听懂,一脸困惑,张安又继续道:“京城乃是非之地,你母兄因此罹难,你若继续留着难保不会危及性命,而这镜水别苑足够偏远,又是皇家禁地,不那么引人注目,你君父将你送来这,其实是为了保护你啊。”
说到这,张安语重心长地说道:“小宇,你可不要辜负你君父的一片苦心啊。报仇不急于一时,你现在最主要的是要韬光养晦,积蓄实力,等你实力够强,到时想怎么报仇就怎么报仇,南荒终究是凭实力说话的地方。”
“君父他......”御宇心中转过百种念头,他没想到那个他认为铁血心肠的父亲,此举竟是为他着想。
“可是......可是君父他为何如此,当初认定我兄长有罪的是他,将我母妃打入冷宫的也是他,他还将我外公一族满门抄斩,君父若知我兄长是被冤枉的,他就该将杀害我兄长的凶手抓出来。”
张安摇头苦笑:“你君父也有他的苦衷啊,你君父虽贵为国君,但很多事情都需要考虑大局,周家在御国势力太大,若没有足够的把握,你君父也不敢贸然动手,要知道这琰地境内可不止御国一家啊。”
御宇闻言赌气道:“我不知道什么大局,我只知道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听着御宇孩子气一般的话,张安意味深长地道了一句:“弱小即是原罪,你想快意恩仇,那就得拿出实力!”
“实力……”御宇低头喃喃念叨着这两个字,他不是不知张安话语中的意思,可是他本就资质平平,这些年修炼下来他始终是在后天一重徘徊,这种实力凭什么去报仇。
张安在一旁抚着胡须显得怡然自得,似乎对御宇这愁眉苦脸的模样视若无睹,御宇见状突然心头一动,他看向张安面露期盼道:“安爷爷可以教我修炼吗?”
所谓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但那只是在那个师父有很多徒弟的情况下适用,若是师父肯手把手教导,那进益肯定更快。
御宇对张安的实力也有所了解,那可是五脏圆满,只差一步就能成就先天的存在,若能得他亲自指导,那必然好过他自己闭门苦练。
似乎知道御宇会这么发问,张安呵呵一笑道:“你能知道要修炼,这点很好,南荒以武为尊,没有实力就算你贵为皇子,一朝谪落尘埃连普通人都不如,这些日子想来你也深有体会,我跟你说了这么多,就是想让你自己能够明白,实力才是根本。”
“小宇你以前修炼的时候偷偷懒,这没关系,因为有你兄长珠玉在前,你就是个普通人也能安享余生。可现在......,哎,一切都要凭借你自己了。”
御宇闻言鼻子一酸,他想到那个高大的背影。所谓长兄如父,君父政务繁忙,很多时候都难见上一面,大多时候都是兄长陪着他,照料他的。
张安自然清楚御宇心中所想,不过他没有出言安慰,虽然他对太子御勉之死也很是痛惜,但他毕竟见惯了生死,沉默了一会见御宇情绪有所平复,他才继续说道:“小宇你想让安爷爷教导你修炼,这不是不可以,只是我不会在别苑中多待太多时间,等你安定下来,我就该去做我该做的事了,如此反倒会耽误你修行。”
“安爷爷,您要离开?”御宇还没来得及失望,就先吃了一惊。
张安是他外公身边的亲信,在母妃入宫后就被派来保护他母妃安全,可以说是母妃身边的老人了,在御宇有记忆起便一直有张安伴在左右,御宇已经将他当成亲人看待。
这次谋逆案张安侥幸逃过清缴,但也被御君打发来这别苑之中照料御宇,御宇从没想过会和张安分开,所以对张安所说有些始料未及。
张安看着御宇,目光中闪过一道慈爱,他安慰道:“安爷爷只是去办些事,也不是就不回来了。”
御宇闻言心下稍安,不过还是有些疑虑,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听张安说道:“小宇,安爷爷是没多少时间可以教导你修行,但你如果真的想要修行,安爷爷倒是可以给你推荐个人。”
“安爷爷,那人是谁?”御宇瞬间被转移了注意力,精神一振。
张安微笑着摸了摸御宇的头,缓缓吐出一个名字。
“陈易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