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一枪命中,欣喜了一阵,盯着剩下两名修士,再度举起长枪。
那两名修士见同伴被那枪头喷火的怪枪击中,虽只伤到些皮肉,但人已经远远地落在后头。
两人知那少女持枪喷火前需像射箭一样进行瞄准,心有灵犀地操着飞剑上下飞旋起来,翻飞身影扰得陈蜷身后的少女眼花缭乱,枪头也随之打着混乱的圆圈。
少女瞅着两名以极速模糊身影的修士,空有长枪而不能使,气得直跺脚,解气似地胡乱开了几枪,那两位修士皆轻松避开,幽蓝枪火在屋顶上方盛开,震起一些瓦砾尘土。
少女迅速冷静下来,微微放低枪头,眉头紧锁,低声咒骂道:“难了,他两人这么动下去我可打不着。”
陈蜷见少女抱着长枪犯难,眼神无意间飘到蜃州城夜色上空。
少年心头一跳,他初来蜃州城时,韩有涯曾同他提及过城里设下的飞剑限高禁忌,飞剑如若飞得高于十丈,便会激发城中雷阵,引来惊雷。
少年心中已有了主意。
陈蜷当即向上调整飞剑剑身,身后的少女只觉剑身微微一颤,竟冲着夜色上空驶去。
少女惊道:“你小子疯啦?超过十丈就会被雷劈,你这是干嘛?”
“信我一次,待会我让你喷枪火时,你便喷火,不可犹豫。”陈蜷一脸笃定地说道。
少女持着长枪,呆呆地看了一眼身前正全神贯注,御着飞剑的清秀少年。心头不知怎得,忽地一颤,像是被人用力捶了一下。
少年语调轻柔,说出来的话却像大石般掷地有声。少女没来由地想去相信他,也不得不信,两人当下毕竟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想到这,少女平举长枪,长舒一口气,安慰道:“就信你一次,被雷劈死也好过被人抓回去。”
陈蜷听完少女一番话,心里暗暗发誓,决计不能让两人被雷劈中。
陈蜷驾着飞剑,估摸了一下离地距离,该有九丈。身后的两名修士也微微朝上飞了一段,大概离地有七丈,看来就算是这两位修士,也忌惮着城里的雷阵。
少年心里的把握更大了些,他将飞剑速度稍稍缓了下来。
身后的少女忽见飞剑速度变慢,其后的两名修士距离自己愈来愈近,不由空出手来,短促地拍打着少年肩头,急道:“要追上来了,要追上来了!”
陈蜷却似没听到一样,继续放缓速度,直到两股飞剑近到不过五丈,这才毅然决然地操着飞剑撞向离地十丈高的夜空。
夜色中低低地嗡鸣了一阵,陈蜷脚下飞剑剑尖触到十丈高上空的一瞬,雷阵悄然启动。
眼前的黑暗里,蓝白色的电光闪了几下,蛛网般蔓延开来,在夜幕中撕扯开碎纹状的裂痕。
飞剑剑尖已然沾到了电光,仿若晶莹的口水丝黏在尖端。
“就是现在,多喷几枪!”陈蜷大声喊道。
身后少女颤抖着用长枪向后甩出几朵硕大的幽蓝火花,此时惊雷初显,那几朵枪火相互交织,绽成一朵体积更加庞大的火花,蜃州城里一角,蓦地亮如白昼。
陈蜷抓准时机,猛地调转剑身,引着疾驰而来的雷电白芒朝着少女催开的那朵火花冲去。
追赶着的两名修士被陡生的电光和火花一下刺闪了眼,抬手遮挡,指缝间瞧见少年和少女乘着飞剑从火花的缝隙中钻过。
陈蜷加速飞剑,眨眼便从两名修士中间的空档处穿过。
身后惊雷刺破火花,如巨爪般擒住了两名修士。
面对急增的惊雷电光,修士急忙运转大小周天,将电光从身上引至飞剑剑身。
这下身体虽安然无恙,脚下飞剑却受了雷阵一击,剑身光华顿失,兀的黯淡下来,几近报废。
反观陈蜷和少女,却乘着飞剑,已蹿到百丈开外。
两名修士缓缓落在屋顶,收回劳损的飞剑,无奈地目送着少年少女离去。
下一息,两人的身影隐在夜色中,屋顶上空空如也,只剩下几丝微弱得快要熄灭的蓝白电花。
“成了,成了,没人在追我们了。”少女见身后修士没有再追上来,先是怔了一下,转瞬张大了眼,眉开眼笑地拍打着少年的背部。
陈蜷却没有脱险后的喜悦感,浑身上下都在微微颤抖着。方才那近在咫尺的逼人电光,以及和修士擦肩而过的场景历历在目。短短一瞬发生的事情里,只要有一环崩溃,便彻底失败。
陈蜷也说不清自己哪来的勇气,或许是张之驰和孙羽蔷的指导,让自己和他俩一样,没命似地御剑飞行。张之驰那些御剑时的精妙操作,说不准在不经意间被自己学了下来。又或许是小自然炉的清气,无形之中,壮了自己的胆气。
又或者是,陈蜷看了一眼身后手舞足蹈的少女,唇上也泛起一丝淡淡的笑意,只是为了让她脱险。
陈蜷还没想明白,却见百坊之中,长街上涌起一批批操着飞剑的衙役。
“糟糕,咱俩闹出来这么大动静,恐怕今夜摆脱了二公子的人,还得跟这些官差周旋。”陈蜷看着涌动的人群,皱眉说道。
少女眼珠子滴溜溜一转,面上倒没陈蜷这般忧虑。
少女站在陈蜷身后,拍了拍他的肩,指着蜃州城西城门说道:“从西门出城,避避风头。”
陈蜷感觉颈后吹来少女温热的呼吸,脑子一空没有多想,顺着少女手指的方向飞去。
夜间仍有士兵守城,奈何少女的这柄飞剑速度奇快,倚着墙根瞌睡的士兵只觉眼前蓝影一闪,揉了揉眼见并无异状,便又打起瞌睡。
蜃州城西外有片林子,陈蜷寻了处视野开阔的林地,停下飞剑。两人歇息的位置正好能望见蜃州城西门,一旦有衙役追出,也来得及跑路。
少女收回飞剑,顺道也将长枪放入乾坤袋中。
陈蜷四处走了走,拾了些柴,起了个火堆。他之前在小坡村时,常和爷爷在林中打柴,有时也在林子里过夜,于是便和爷爷学来了一手生火的本事。
少年少女围着火堆坐下,火光罩着两人身影闪烁。
一时间两人都沉默着,林子里寂得出奇,静心听去,似乎能听见虫子爬过腐木的沙沙声响。
无声了半晌,少女抱着双膝,埋在膝盖间的脸忽地笑了起来。
陈蜷偏头看她,问道:“你笑什么?”
“我一想到滕辅嘉看到自己手下狼狈的模样,就憋不住笑。”少女抬起头,火光映衬下的眸子亮若星光。
陈蜷看到少女的笑颜,也情不自禁地咧嘴笑道:“说起来,你到底为什么偷偷溜进滕家别院?”
少女瞪了一眼陈蜷,歪头问道:“你真想知道?”
“如果不便,也不强求。”陈蜷收回目光,看着面前蹿动着的火苗,淡淡说道。
少女哼了一声,撇嘴小声叹道:“我去看看与我有婚约的滕家二公子,有错吗?”
闻言,陈蜷的眸子垂了下来,烟火熏得眼睛有些酸涩。
少年感觉胸膛处像是堵着什么东西,连带着呼吸也不畅快了起来。
“所以你是...二公子未过门的妻子?”陈蜷喉头一颤一颤的。
少女点头回道:“帝君亲自指的婚,在此之前我连他的面都未曾见过,所以我才想着来蜃州瞧一瞧这滕家二公子长的是什么模样。”
少女左右看了看,像是怕这黑黢黢的林子里有人偷听似的,小声说道:“不过我是偷溜出来的,你可不能告诉别人。”
陈蜷愣愣地颔首,脑海里全是滕辅嘉苍白的俊脸,苦笑道:“我哪会告诉别人,我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
“姜羌儿,你可以叫我姜羌儿,你叫什么来着?”少女蹙眉深思,似在回忆之前滕家别院屋顶上少年所说过的话,“陈蜷?对吧,我记得你叫陈蜷,是哪个蜷?”
陈蜷从旁捡了根木枝,在地上一笔一画地写出自己的名字。
姜羌儿指着地上的字笑道:“你写的字倒跟你名字似的,像虫子爬。”
陈蜷看着地上歪歪扭扭的字,不禁赧颜。他这一手字全是跟爷爷学来的,打柴的老头写出来的字能好看到哪去。
姜羌儿夺过陈蜷手里的木枝,提着袖子,在少年的名字边上,写下来自己的名字。
姜羌儿的字小巧娟秀,不知怎的,看着地上的字,陈蜷总是不由自主地想到少女的鼻头,也是跟她的字一样,小巧娟秀。
陈蜷看着地上挨在一起的名字,突然一愣,问道:“姜姓是皇姓,你方才又说是帝君亲自为你指的婚,难不成你是皇族?”
“九王是我爹,按理你应该尊称我一声县主。”姜羌儿轻眨着眼,坏笑道。
“县主万安。”陈蜷真的就顺着姜羌儿的话回道。他记得吴青峰之前说过,九王统管着北方养龙场。果然,也只有这样尊贵的身份,才配得上和滕阀联姻。
看着少年惶恐的模样,姜羌儿忍不住又笑出了声,“你怎么跟个呆子一样,先前在飞剑上明明那么机灵。”
“我来自小地方,没见过什么世面。”陈蜷挠头憨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