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霁离开后,离厉悠然出了病房。一路无阻,漫无目的,他晃悠到了医院楼顶。
天色正日落,浮华富丽的景象,在离厉看来是黄昏绝望的闪耀。他双手搭在楼顶栏杆上,俯瞰着脚下的钢筋水泥混凝土浇筑的丛林。穿越到这个世界长久以来的混沌感,突然之间就顿开了浓雾。
然后,他翻过栏杆,坐在离死亡极近的位置上。
晚风习习,有一股淡淡的沥青味,像死亡的气息。
“离厘是个怎样的人?”离厉猝然开口,似乎在问谁,可事实上,他身后空无一人,身前亦是空无一人。
“离厘啊,是个傻子,外人眼里意气风发,似乎永远没有烦恼。他多才多艺,助人为乐,富有爱心。可惜,博爱之人无爱。”低缓的嗓音,似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似就响彻在离厉耳畔。
“是吗?”离厉呢喃了一句,微微侧目,就看见莜莜安一身素白坐在她身旁,眉眼依旧,却比任何时候见到都要凉薄冰冷。
“阿厉,”莜莜安唤,双眼却始终目视着前方的绚丽暮霭。
“嗯,”离厉微抬下巴,晃动着悬空的双腿。
天边金色的暮霭散在二人身上,有些过分的美好。
然后,离厉平静的开口,“看到很高的楼,我会想从那里跳下去会怎样。”他说着又摇摇头,“不,跳下去会疼的。我明明离死亡那样近,却总会适可而止。呐,莜莜安,这是为什么呢?”
莜莜安终于转眸看向离厉,那张暮光里的侧颜,依旧坚毅冷峻,过分的成熟,有种美人迟暮的垂败之感。她知道,这并不是他原来的样子。是她的自私,造就了他不断的自我否定。明明向死而生,她却横加阻拦。
“阿厉,你听过夜莺与玫瑰的故事吗?”莜莜安收回逐渐悲伤的目光,双手用力掐住身下的水泥砖。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抑制她想扑进离厉怀中的冲动。
“你需要的红玫瑰,只有在月色里用歌声才能使她诞生,只有用你的鲜血对她进行浸染,才能使她变红。你要在你的胸口插一根尖刺,为我歌唱,整夜地为我歌唱,那刺插入你的心窝,你生命的血液将流进我的心房。”离厉抑扬顿挫的声调,无悲无喜,正如这日落时分洒满大地的夕晖。
莜莜安一字不落的听完,神情恍惚,心头翻涌起无数波澜。她想,离厉永远都不会知道他就是故事里的夜莺,而她,是玫瑰。夜莺用生命换来玫瑰,献给年轻的学生,却被其弃之如敝屣。玫瑰葬于车辙之下,夜莺与玫瑰,从生至死都是故事的点缀。
这个季节的晚风,沁凉萧瑟。天边暮色苍茫,离厉与莜莜安明明坐的那样近,却仿佛间隔了时空的距离。
少顷,莜莜安轻声说道,“阿厉,我们退婚吧……”风卷起她的长发,模糊了她的神情。
许久,离厉才吐了一个字,“好……”声音落入空气就消散,脸上稍纵即逝的黯然,像春梦了无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