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幸运,王老师办公室的门是开着的,可我在门口扫视了好几圈并没有发现王老师的踪迹。
“你找谁?”一名不认识的女老师翘着二郎腿,年纪大概40多岁,也许是见我在门口鬼鬼祟祟站了半天,语气显得有些不耐烦。
“我找王老师。”不知为什么我的声音在发抖。
“出去了,没在!”
“哦。”我应了一声便离开了。
每到下课时间,我都会在远处看看王老师在不在她的办公室里,奇怪的是,王老师每次都没在,而那位40多岁的女老师却次次都在,就这样一拖就拖了一个星期,我打算上课时当面交给王老师。
终于等到星期三下午,我把书包里的美术作业本拿到抽屉里重新清点了一下准备上交,我反复数了三遍,怎么这回又少了六本?全班37个同学,手中只有28本作业,这叫我如何向王老师交代?我根本就无法清点究竟丢了哪几位同学的作业本,因为我的懒惰,我并不知道之前是哪三位同学没交,不管现在做什么都来不及了,王老师已经缓缓的走进教室。
“月凌空,美术作业本你怎么到现在还没有交给我?”还没等我解释,王老师已经开始对我进行盘问。
“你不在办公室。”我脑子像炸开了一样,已经不知道应该解释些什么了。
“先拿上来给我看看,我不在办公室放我桌子上就行了。”我踉踉跄跄的把作业本抱了上去,“怎么只有28本,还有9本呢,是谁没交作业?”
台下缓缓站起了三名同学:胡大南、熊太能、丁偲影。
“还有谁没交的,站起来!”
台下面面相觑,再没有人站起来,我憋红了脸,羞愧的不敢抬头。
“先不看了,月凌空你把本子发下去。”我对着作业本上的名字一本一本的发下去,我每发一本,离我被拆穿的时刻就近一分,直到我把作业本发完。
“我的作业本呢?老师,我交了作业,是月凌空把我作业本弄丢了。”田筱七说完怒视了我一眼,其他五名同学也附和着田筱七把矛头对准了我,他们说的没错,的确是我的失职,我没有反驳他们,也就是默认了他们的话。
“撤他的职,别让他当课代表了!”田筱七仍然不依不饶。
王老师半天没有说话,比我想象中要平静得多,终于还是缓缓开了口:“美术课代表就由李凝羽来当吧。”我彻底失去了民心,王老师这样做无可厚非。
我经历了一次最难熬的下午,我收拾好书包缓缓的走向教室门口,不想和任何人交流,我害怕别人的嘲笑。
走了没多远,发现伍陆琪挡住了我的去路:“你画的气球真好看,可以教……”伍陆琪说了一半的话又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嗯。”我大发慈悲的应了一句,接着径直走出门口。
“等你半天了,一起回去吧。”贾思奇倚在走廊边上,一脸悠闲的样子。
我看了贾思奇一眼:“找我有什么事?”
“好久都没找你玩了,可以去你姥家玩会儿不?”
“那走吧。”已经糟糕了一个下午,我不想今天一直这样糟糕下去,我决定要为自己的心情增添一点斑斓。
有了贾思奇的陪伴,我忘记了一些不愉快。“快5点半了,我得回去了。”贾思奇说道。
“今天美术课老师有表扬你吗?“姥姥手里托着一个水果盘从厨房走了出来,“刚刚洗好,你俩吃完再散,来得及。”
“空被撤职了,现在李凝羽是美术课代表。”贾思奇望着姥姥,正经八百的说道。
姥姥睁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表情僵住了好一会儿,像是受到了惊吓:“干了一个礼拜就撤职了?我还以为你有出息了,说说,这到底怎么回事儿?”
贾思奇缓缓说道:“他把别人作业本弄丢了。”
姥姥疑惑道:“那为啥让李凝羽抢去了,是不是他向老师告的状?”
“不是,不是他抢去的,是老师给他的。”作为当事人的我不能在沉默下去了。
姥姥接着问:“那为啥不让别人当,偏偏给他当,他画的有你好?”
我低声答道:“没有,跟这个没关系。”
“我得先走了,水果就不吃了,谢谢姥姥。”贾思奇并不想参与这场战争,背上书包落荒而逃。
姥姥狠狠撂下果盘:“等你妈回来我得和她好好说说,你可真没出息!”
这段时间,我和姥姥的关系变得微妙,我小心谨慎,如果一旦犯了错,姥姥就会旧事重提,就连我不小心倒杯水洒在桌子上,姥姥都会联想到我撤职的事并狠狠的数落我一顿。
“姥姥,我帮你倒垃圾。”这些平时我想都不会想的事,但为了堵住姥姥的嘴,我也会心甘情愿的去做,我正准备倒垃圾,朦朦胧胧看到了一打作业本,我仔细看了看封面,竟是田筱七的美术作业本!还有几本封面已经烂得不像样,根本认不出是谁的。
我气得大喊:“是谁把这些美术本丢在垃圾筐里的?”
“我拿来擦鼻涕了,擦完就丢了。”太姥坐在炕头上,点燃了两只香烟,嘴里开始吞云吐雾。
“你怎么不用卫生纸呢?”我问。
“炕头纸用完了。”太姥答道。
我极为不悦:“那也不能拿我的作业本擦鼻涕吧?我每天把美术作业带回家,就怕在学校弄丢了,你却拿它擦鼻涕!”
“你就乱丢在炕头,谁知道你要不要?”
“本子上画得到处都是,你还用?”
“画过的不用,埋汰,我都拿后面的白纸擦。”太姥口中的两只烟没吸几口便见了底。
“你对我真好。”我已经无话可说。
距开学已经过去了三周,伍陆琪已经很久没来上课了,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为什么不来上课,严老师从来没有和同学们提过关于伍陆琪的任何事,大家都如往常一样学习与生活,伍陆琪的座位一直是空着的,若是转学的话,她的座位应该会让给其他同学才对,我本想问问严老师,但是最后还是选择憋在心里。终于有一天,严老师重新调整了座位,再也没有伍陆琪的位置,我想这次她应该是真的转学了。
傍晚回家的路上,我忍不住和妈妈提了这件事:“我们班有个叫伍陆琪的,她已经好几天没来上学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转学了。”
妈妈想了一会儿:“就是和你一起上过托儿所大班的那个吧。”
“你认识她吗?”我很惊讶。
“以前我每天去接你,怎么不认识?”妈妈叹了口气接着说,“她以后可能都不会来上学了。”
“为什么?”我问。
“她有先天性的肌肉萎缩症,现在估计连路都不能走了,怎么可能上学呢。”
虽然第一次听说这个疾病,但光从字面理解,就足以感受到它的可怕。原来家长们都知道这个事,想来老师应该也很清楚,只是他们选择把消息封锁,让我们尽可能的远离这个可怕的真相,让我们以为伍陆琪转学也好,辍学也罢,目的只是为了保护我们幼小的心灵不会受到剧烈的震荡。
从此以后,“五六七”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之中,我不敢想象她的结局,但也说不定哪一天,我会看到伍陆琪长得和其他同龄的孩子一样高,走得和他们一样快,到那时,我想我一定会好好教她画气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