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是太学的学子们入学的日子,一大早陈不二和霍北寒便送刘小兰和霍清筱去了太学,陈不二看着太学的门槛,没有踏进去,他只是目送着他们进去,直到他们消失在自己的眼中,有霍北寒在,陈不二便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也没有什么能担心的。
陈不二来到了樊水巷,敲了敲门,用许鎏瑬交给他的方法。开门的是南宫孤月,陈不二看着她然后微微一笑,只是笑容中有些苦涩。
“有心事吗?”南宫孤月轻轻的问道,她是一个很聪明很聪明的女人,她们比男儿更加明白人的感情。
陈不二只是笑着,沉默的摇了摇头。
南宫孤月没有多问,她只是笑着让开了身子,好让陈不二进来。
“二姐,我进樊川塔去了。”陈不二带着自己的刀,向前走去,没有回头。
其实陈不二只是没了念想,只是感觉与老刘头他们越来越远了,今天当他看着刘小兰走进太学的那一刻,他重重的舒了口气,可那高兴之后却有了一丝丝的空。他和老刘头的情义仿佛在刘小兰消失在他眼中的那一刻断了所有羁绊。
刘小兰进入了太学,她在霍府很好,而且陈不二相信她的未来会更好,他见过太学里的那些人了,他们担得起天之骄子四字。陈不二觉得自己已完成了老刘头的重托,而接下来了,他又拿什么来怀念他?来祭奠他?一想到这里陈不二只觉得一阵的难受,他想逃离它。
樊川塔里,面对着这万卷经集,陈不二平复了心情,他想起了一个大智若愚者的话,当你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就一点一点的做,一直做,不用问,不要停。陈不二觉得现在的自己应该这样做,现在的他不适合想太多问题。
从左到右,从下到上,这是陈不二给自己定的规矩。盘膝坐下,顺手把刀放到一旁,摊开了手里的经卷。《刀式九章》,一部讲述刀式的书,那是刀基础的基础,陈不二却认真的看了起来,里面一共就讲了九式,每一式的发力技巧,每一式的攻守范围,它深刻到了你全身上下的骨骼与血肉,里面有好多陈不二懵懂的话,他都把它们记住了,因为实践会让他明白的,那些懵懂与无知终究会在活着中懂得,并且记忆深刻。
直到正午,陈不二饿了,前胸贴后背的饿,看书与练武一样,都会消耗人很大的体力。
出了樊川塔,南宫孤月正在塔外候着,她有些无聊。见陈不二出来,便反手扔出一个瓶子,陈不二伸手接住,却不想一股沉重的力量直冲掌心,望着掌心的红印,陈不二有些无奈。
“里面的丹药一天一粒,能让你一日不食。”没有在意陈不二的动作,南宫孤月只是告诉着陈不二。
“你注定了要走上武炼这条路,你觉着像你现在这样,你这一辈子能到金身吗?你不是我们,我们有时间,你不同,你时间很紧,你二十岁无法抱丹,每过一年你便少一年。”南宫孤月盯着陈不二,静静的讲着,她在告诉这个少年,他选的路是怎样的残酷。
常人到了二十岁,便已经神盈体全,此后的每一天都是在保持,直到三十岁后开始衰退,武炼的人,二十岁不聚自己的精气神,揉和自己的阴阳两气,抱人体精气之虚丹。那么未来他的每一天都是在失去,失去宝贵的可能,失去往上进取的机会。
陈不二看着南宫孤月,他静静的倾听着。
“以后每天下午,我陪你练,练你的刀,激发你的气血,你耗不起了。”说完南宫孤月便转身准备去左园。
“那丹药未入五境的人少吃,吃多了对你们而言是毒。”顿了一下,留下这句话南宫孤月便走了去。
“还不快点。”墙那边南宫孤月的催促声打断了陈不二的思绪,他赶忙跟了上去。
“今天开始,你用这把刀。”南宫孤月指了指石桌上的刀。
陈不二拿起来,是上一次的那一把,破旧的刀鞘,锋利的刀。
陈不二看了看自己的环首刀,又看了看手里的刀,他有些舍不得,这把刀陪他走过了北荒的腥风血雨,陪他走过了那枯燥无味的车马路,陪他走过了他最平凡的日子。
“你很喜欢它,可是它已经不再适合以后的你了,你会有更加残酷的练习,它终究是承受不了的。”南宫孤月知道,她明白陈不二的不舍,可是那环首刀确实已经经历不起樊水巷的练习了。
“最近几天,我教你几式路数,你自己练着,不是那些个一般的路数,对你有用。等你完全恢复了,我们再比试。”南宫孤月准备教陈不二几式刀术的绝学,陈不二的刀已经配得上那些个绝学了。
只练刀式,只求刀利,确实可以让陈不二明心见性,让陈不二窥见刀的背后,窥见真正的刀道,但恰是到了这一步,刀已经不在是纯粹的技巧比拼了,而是绝学,那些个玄而又玄的术。你的技巧如何挡住那四十米的刀光,你的技巧如何可以分金断水,这些都是刀的背后,那已经超越刀的技巧的刀道的术,成为一种绝学。
“这一式叫听风,你看清楚,看仔细。”南宫孤月左手握住刀,闭着眼,然后刹那,眼抬刀出,那一瞬间的刀光,微而不可辨,一闪而逝,恍若于无。
是刀的快吗?不像,再快的刀也不会没有声音,那与风相磨的声音。而它没有,它悄悄的来,又悄悄的走,因为太快甚至于仿佛你从未见过它的身影。
雁过留声,人过留名,而它又留下了什么呢?
听风一式,不知道是哪个刀客留下来的,它只在意那出刀的一刹那,刀迎合着风,转瞬即逝,那刀太快了,也太轻了,轻得就像是风。
一个优秀的刀客啊,一道几近于完美的刀式,不愿给敌人留下丝毫的痕迹,他把刀痕迹藏在了风里,从此刀也便成了风。
南宫孤月细细的为陈不二讲述着这一刀式的全部,陈不二则静静的听着,记着,然后练着。时间就这样飞逝,夕阳下,南宫孤月静静的看着陈不二,她叫南宫孤月,孤悬于夜,却也仅仅只是在夜里得以出现,而她的夜空只是这小小的樊水巷,她从未在踏出过樊水巷一步,她何尝不想看看外面的世界。
陈不二持着刀,静静的站立着,他想起了第一次来樊水巷的那一刀,那一次的陈不二是挥刀至纯的陈不二,刀划开风以证明刀的利,那一次刀与风对立,而这一次他要让手里的刀契于风中,他要让风裹挟着刀,要刀的痕迹隐没在风中。
很难!非常难!陈不二一个下午毫无收获。最后他一连挥了几刀,把自己一下午的想法都挥了出来,却都不是。
南宫孤月见陈不二这样,嘴角有了笑意,如果陈不二真的做到了,那怕是真的会吓着她,人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做到,不会的。她今天在陈不二面前演示这一刀也并不是要他学会,她只是想让陈不二在刀道上涨些见识,她要让他明白他还太过幼稚,他的刀还不足以与这天下的豪杰相论。他有的是可能,而非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