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烟枫已然理解众人的推断,再结合这些时日谋求之事,所遭际遇,比起曹,陈二人的推断,又更为深刻一些。总之,能想明白的都想明白了,想不通透的仍然堵在脑中心间。
自离开神测堂后,巧识尸滋香萝,邂逅墓宗门人,到不醉楼外,几乎过招朝堂第一高手,神秘男孩奇阵阻挠,再到师弟慕烟秋离奇中了青元宫血魂针。这桩桩事情看似独立,又不全无关联,细想之下,总似有某个卯榫连接,只是柳烟枫尚未看清卯榫位置。当下只能从最紧迫处着手解决。
“青元宫离天全城倒也不远,我这便出发前往,免得误了时辰。我三弟和这些徒儿,有劳雨溪楼主照料。”
他将这些孩童呼作徒儿,是想为他们立个身份,间接向陈雨溪表个态,四剑门的人不能再在不醉楼出事了。
“想不到四剑门都开始收第四代弟子了!柳酒友尽管放心去吧,除了你们,没人敢在不醉楼生事。”
陈雨溪回应了柳烟枫的关切,言中之意即给他喂下了一颗定心丸,也给了他一记响脆脆的耳光。
柳烟枫意味深长的瞧着陈雨溪,嘴唇微微启合,如鲠在喉,良久吐出了一个好字。当即提剑礼别曹圣等人,正要离去,却被韦春春叫住。
“柳酒友稍等。”只见他说完急冲冲跑向柜台,要了笔墨和三张白纸折回,将桌上的碗筷挪开,铺上纸张,提笔画了起来。
“我将刚才喝酒那三个假道士容貌画下来,兴许对柳酒友有用。”
只见他落笔有神,一挥而就,少许功夫,一副道士头像便跃然纸上。众人瞧他所画之人眉清目秀,面容清丽,虽挽了道士发髻,却难掩秀美,是一女子无疑。
又见另一张纸上渐成的头像,瓜子脸型,唇薄鼻挺,似有秋水之姿,若将发型换作正常女子妆容,活脱脱貌美不凡。
众人既惊艳于他画中的男相女色,又惊艳于他画工的精湛高绝。
“想不到韦酒友还有这妙手丹青的好本领!”,曹圣瞧着纸张上面两幅画像,由衷感叹。他本是好色之人,心想就凭着画中人的天香国色,胭脂池里面春雅秋颂二女便是远远不及,不由得心驰神往。
两幅画像落成,韦春春待要在第三张纸上作画,却悬笔滞空,眉头深锁,迟迟落不下笔。
“罢了,罢了,那个男人的样子一点也记不起来,没法画了。”他索性收了纸笔,将先前画好的两幅头像交与柳烟枫。
“柳酒友,这两幅画的是那两个假扮道士的女子容貌,你带在身上,没准会在路途遇到,也好提前有个应付。至于那个男的,哎,在下确实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众人听他言语,知他心性,身为江湖有名的淫盗,遇到美色女子多瞧上几眼也属正常,又怎么去留意男人。只是他所画之人是否真的便是那三个假扮道人中的其二,谁都不敢肯定,毕竟他的为人品信实在撑不起别人的信任。所以当柳烟枫拿到这两幅头像图,亦是有所顾虑,万一是他随便画两个人来糊弄的呢。只是呆呆看着画中人,心中急转念头。
韦春春像是看穿了他心意,唉声叹气道:“我的柳酒友哎,我的柳大侠哎,这画的确实是那两个假扮道士的女子,再说我们无冤无仇的,我怎会糊弄于你。我还指望你早点找到她们,救回慕大侠性命,这样我多少尽了些绵薄之力,到时候只求柳酒友能在苟大人面前替我求个情,让我多活几日,也是很不错的。这花花世界,我还没活够呢。”
柳烟枫见他作画手巧技精,运斤成风,心想若他潜心研画,必成大家。可惜如此天赋却粘上奸淫恶习,博誉画坛不成反倒处处受人唾弃。他又仔细端详画中之人,连鼻梁耳垂都点痣迹,心想他最多也不过是多瞧上了几眼,如何能出笔如风,如此细微处都不落下,难不成他对貌美女子天生就有过目不忘的本领?
韦春春见众人面露难色,将信将疑,眼珠一转,朝陈雨溪说道:“雨溪楼主可否转过身去?”
陈雨溪不知他要做啥名堂,也不应答,也不转身,更是瞧也不瞧他一眼,呆在原地不动。
“哎,你不转身,我就转身!”说着提笔拿纸站起身来,背向众人,半蹲在长凳前,将纸张铺在凳子上,画起画来。
曹圣好奇他所为,伸头瞧他画些什么,只见纸面凌云发髻勾勒,而后鹅蛋脸生柳叶眉,一张美人轮廓初现。口中惊呼道:“你是在画~~~~”,他没有说出名字,目不转睛的瞧着韦春春作画。
江湖中人对‘快’一向推崇,往往讲究出招迅捷,占取先风。舞刀弄剑,练棒使锤,就算赤掌空拳,无不例外,皆图一‘快’字。韦春春也是将快用到了极致,只是不是在武功上,而是作画上。数笔描绘,一个美丽动人的面容便映跃在纸面上,尤其那浅浅微笑更是引人入胜。
“你们瞧瞧,这画像是不像?”,韦春春转身站起,将手中成画展示与众人看。
“雨溪楼主!你画的是雨溪楼主!”柳烟枫吃惊道,他原本在韦春春要求陈雨溪转身时就该料到。此刻他心知杜明,韦春春之所以这么做,是想告诉众人,他之前所画的头像,千真万确便是假扮道士之人,而非无端杜撰。
陈雨溪瞧着韦春春手中所捧自己画像,如同临摹复刻,照着镜子映出一般,形神兼备。那抹微笑里更是藏尽得意,欢愉,苦闷,悲痛,忧郁~~~~笑里面笑尽了人生。都言画皮容易化骨难,她又如何能想到,自己一生中最为满意的画作,竟是出自自己最为瞧不上眼之人的手中。
“太像了!多谢韦酒友赠画提点!”
柳烟枫见韦春春轻描淡写便画出陈雨溪容貌,并且全程凭记忆描摹,之前心中尚存的疑虑顿时化作乌有。言中感谢之情,发自肺腑。
他从韦春春手中夺过陈雨溪画像,与本人仔细比对一番,惊叹不已。
“这幅画像我也一并留下了!各位告辞。”
他连大门都懒得走,话音刚落,人已跃窗而出。
“哎,柳……”
陈雨溪欲叫住他,索回画像,可就连喊完名字的机会都没有。只能起身伫立窗前,瞧着他渐远的背影,笑容在一声哀叹中僵住。
而对面胭脂池亮着绯红灯光的那间屋子,不知何时打开了窗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