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元宫距离天全城不算太远,柳烟枫逞着月色施展轻功急驰。一路上清风徐徐,树影婆娑,稻野蛙蛐争鸣之声此起彼伏,相映成了这安详夜晚里独有的欢快舒适。只是他心事重重,着急赶路,无暇去感受这份惬意。天方露白,便已赶到了青元宫。
后倚巍峨青山,参天古木林立,前靠潺潺河流,碧绿水光潋滟,再加上破晓霞光映照在房顶瓦面,灼灼生辉,袅袅炊烟升腾里伴着朗朗晨操颂经之声,这本该是景致唯美,生意盎然的画面,可抬眼望去,柳烟枫感受到的不是饽饽生机,而是暮气沉沉。
几个道士慵懒的挥动着扫帚,在大门口青石地面清扫着落叶泥土,题有青元宫三个金字的匾额像是在无力的督工着他们,仿佛又是在哀求着他们空闲时来帮忙拂去身上的灰尘。
“劳烦禀告葵乙掌门,四剑门柳烟枫前来拜会。”
扫地的几个道士抬头瞟了他一眼,又自顾自的埋头扫地,只有一个稍微年长的开口说道:“掌门真人此刻正在大殿领颂早课,先生自行进去便是,青元宫开门迎客,不需要禀告。”
柳烟枫见他神态漠然,说起话来软绵绵有气无力,心想青元宫弃武修文后,怎么门人也变得没了精气神,拱手道:“道长可否引路,在下是头一次到青元宫,认不得去大殿路径,恐误闯了贵教圣地。”
“青元宫里面没有什么圣地不圣地,每处宫殿都允许客人随意参观,你跟着颂经的声音寻去,自然就会见到掌门真人。贫道还要扫地,先生请自便吧。”说完扭头走开。
柳烟枫无奈叹了口气,迈步朝大门走去。
进了大门后,见有几颗松树苍劲挺拔,树干粗壮,需要两三成人伸手才能合抱,上面布满了醒目的刀伤剑痕,削去的皮肉年久成疤,记载着逝去的纷争尘事。松树周围的花木盆景略显杂乱,许多枝叶绿葱茂密,遮掩扭曲了原有造型,已然许久未曾修剪。
他循着颂经声来到一处大殿外,紫石殿金字匾额高悬。
“原来青元宫主殿是以开山祖师紫石道人名讳命名。”
紫石殿雄伟宏大,飞檐翘角,雕梁画栋,应有尽有。大殿之内,古色装璜,庄严素朴,二三百道士盘膝颂经,气定神闲。
柳烟枫静候大殿门口,驻足聆听众道士口颂经文。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又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人,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
他知晓这些经文出处,乃是老子的《道德经》,幼年曾有翻阅,讲的是水之善在于滋养激活万物而不与万物争高位的道理,以此理而育人,说话处事,行为心性当效仿水的品性,以善为先,甘居下位成全别人。
“若世间人人都讲究上善若水,人人都讲究与世无争,哪会还有仇恨杀戮,哪会还有恩怨流血,三弟又哪会,哪会遭人算计?”想到此处,不禁悲上心来。
紫石殿的道士反复诵读《道德经》中上善若水一节,柳烟枫起初听的静心凝神,感悟颇深,可一想到三弟慕烟秋身中青元宫血魂针尚自昏迷不醒,命悬一线,怒火便烧了起来。
“你青元宫口口念叨上善若水,以善训诫,若当真讲究以善为先的话,又怎会无故加害我三弟。今日如不给个交代,我定要拆了你青元宫的招牌,一把火烧了这紫石殿,省的你们躲在里面装模作样的念经颂道。”心中这般想法,便提足中气朝殿内说道:“四剑门柳烟枫拜会葵乙掌门!”
此言一出,大殿内二三百道士齐刷刷回头看向他,口中颂念声音渐渐停住,诺大的殿堂内变得鸦雀无声。
“想不到江湖中还有人记得葵乙老道。”一个苍老落寞的声音自前排传出,一个单薄佝偻的背影自前排站起。
柳烟枫见他须发花白,面色枯黄,一件褪色发白的宽体道袍加身,更显的骨瘦嶙峋,惊道:“你是……你是……葵乙掌门?”
那老道拖着沉重的步伐缓缓走向柳烟枫,说道:“以前认识贫道的,现在都不认识了。”
柳烟枫十余年前曾与葵乙真人有过一面之缘,记忆里那个魁梧健壮,神采飞扬的模样怎么变得这般龙钟老态,若不是眉头处那道剑疤深刻,又怎会认得出?
他微微躬身,抱拳施礼道:“四剑门柳烟枫,见过葵乙掌门!”
葵乙真人端详着他面容,说道:“好啊,好啊,四剑门幻剑梦影,果然仪表堂堂,英姿不凡。贫道大概是在十六七年前见过先生一面,那时候先生还是个满腔热血的少年。时光荏苒啊,如今先生已是名满江湖,人人敬畏的大侠士。幸会,幸会!”
“葵乙掌门过誉了,在下当年领略过葵乙掌门风采,想来这辈子都是难以企及的。”
“哈哈哈,先生不光剑法卓绝,为人还如此谦逊,果然是江湖中不可多得的人才。晓秋兄教的一手好徒弟啊!”。
葵乙真人话音低沉,语调微弱,目光中全然没有了柳烟枫记忆里的锐气。
“在下有极为要紧之事求教葵乙掌门,惊扰了贵派晨操颂经,望请葵乙掌门恕罪!”,柳烟枫着急心事,顾不上再与葵乙真人寒暄。
“我青元宫早已不复当年盛势,名声早已淹没江湖,平日里鲜有江湖朋友登门。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先生今日亲临敝门必有所谓。只是贫道这些年闭门不出,蜗居道庐,已是井底之蛙。若论道法,倒还可与先生交流切磋,至于其它的,怕是要让先生失望了!”,葵乙真人淡淡说道。
“在下求教之事与贵派有着极大的关联。葵乙掌门,你可认得这银针?”,柳烟枫的手中多了三根银针,抬手举到葵乙真人面前。
“这……这……这是………”
葵乙真人接过银针,仔细查看,浑浊暗淡的眼睛里闪露金光,枯黄干瘦的脸上布满惊疑。
“这是……青元宫……血……请先生移步说话。”
葵乙真人认出了血魂针,他伸手抓住柳烟枫手腕,径直朝紫石殿侧方一处松林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