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益于不醉楼闻名于世,天全城亦景盛繁华。晚市喧嚣,车水马龙,商铺琳琅满目,又恰逢十五旺市,月圆景美,许多杂耍戏班也临街献艺,当地百姓也都纷纷涌上街头,消遣怡情。
不醉楼所处街道行人游客尤其甚多,除却美酒引人,美色亦隔街呼应。与不醉楼隔街相望的胭脂池,香烟缭绕,歌舞升平,更有衣着艳丽的姑娘们在人群中追欢卖笑。不醉楼佳酿入喉,胭脂池温柔怀抱,夫复何求!
醉于美酒为醉,醉于美色亦为醉,却不是所有人都会陶醉。
酒楼上中年男子的身子突然颤抖了一下,目光所至,胭脂池二楼一间屋子的灯亮了,透过窗户映出一道倩影,转瞬间便消失不见。
“亮灯了,灯总算亮了!”,中年见状轻声自语,嘴角微微勾起一丝笑意,脸上愁容却愈加深刻。
他端起了一杯酒,一仰而尽。他终于喝下了第一杯酒,几个时辰的等待。
他放下酒杯,右手伸进怀中,掏出一把指尖大小的碎银,左手拿起空酒壶,一粒一粒的将碎银塞入酒壶,发出叮叮轻响,目光却从未离开过对面那扇透着绯红灯光的窗户。
窗外,街道上一队白衣装束刀客缓缓从人群中驶来,统一雪白直襟绸丝长袍,腰间雪白祥云纹路腰带,发髻束裹雪白印花逍遥巾,背负雪白刀鞘镌刻古文平头刀。腰带冠巾上均绣有一柄赤金三寸见长小刀标志,雪白搭配上显得格外夺目。
前方两排刀客徒步开道,中间八人抬着一座八角亭状雪白色大轿,两旁轿身各镶嵌一把三尺赤金大刀,与刀客腰间冠巾绣刀图案均一般形状,唯独尺寸不一,后方两排刀客殿后。
街上行人见阵纷纷避让,驻足张望,议论纷纷,本地人大多知晓,这是小刀门天全分舵曹圣舵主出行。
柳烟枫自然也认得,他便跟在大队人马后面。他率众童下山后直奔天全城,在城门外几里路的官道上,见一对人马缓缓驶来,识其装束标志,知是小刀门旗下。
小刀门内诸多高手,上到总舵主岳展白,下到各分舵舵主,他均相识。原本打算上前施礼招呼,但想到身边带着这么一帮孩童,若是对方问起情由,反倒不好作答,便打消了念头。只是跟在其队伍身后,待进城安顿好众童,再相机拜会。官道上来往行人众多,曹圣一行倒也并未察觉。
蒋晓锋见曹圣一行阵仗甚大,刀客威风凛凛,便问道:“柳叔叔,这是那派门人啊?看上去好威风。”
“小刀门!”柳烟枫指着队伍说道:“轿子里座的便是小刀门天全分舵舵主曹圣,在小刀门里,是个厉害人物!”
“小刀门?看他们的兵器不都是大刀么?”一个叫王青松的小孩好奇道。
柳烟枫笑道,“小刀门名曰小刀,但门中子弟所使兵刃均为三尺平头大刀,平日里也无小刀状暗器傍身,缘何取名小刀,兴许只有岳展白自己知晓了。”
“岳展白?岳展白又是谁?”王青松接着问道。
虽然与众童相处日久,但柳烟枫对江湖上的事始终只字未提,一来觉得江湖之事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他们年纪尚小,不会辨别。二来生性不喜口舌,谈论他人之事难免会有立场偏颇,故而不好评说!所以当孩童问起江湖中鼎鼎大名的岳展白是何许人也时,他也不觉奇怪。
“岳展白便是小刀门总舵主,创建人。他是百年难遇的武学奇才,弱冠之年,便自创一套刀法“斩刀诀”,行走江湖数载,靠斩刀十六式,连挫各路英豪,博誉天下,刀法造诣冠绝武林。三十岁在成都创立小刀门,短短五六年光景,分舵遍布各地,子弟数十余万,大有江湖第一门派之势。小刀门也与四剑门,武侯盟并称蜀中三大派。”
他寥寥数语,便将岳展白生平,小刀门绝技,蜀地江湖格局一并道尽。
“岳掌门真厉害!”王青松赞叹道,“照柳叔叔这么说,这岳掌门可真是个大英雄,大豪杰!我日后也要像他一样,开山立派,扬名四海!”
柳烟枫说道:“好志向,不过开山立派就不必了,扬名四海倒是可行!”心想此番回到红灵山,你们便会正式成为四剑门弟子,日后光耀门楣,自然的倚靠你们。
“柳叔叔,这个岳展白跟您比,谁更厉害?”段锦毅突然问道。
柳烟枫看他一眼,摇头苦笑道,“不知道!”
他确实也不知道。岳展白‘斩刀十六式’和他的‘幻剑梦影诀’均是武林上等绝学,究竟谁棋高一着,谁技胜一筹,只因从未切磋比试过,也无法断言。只是在他心中曾想过,若当真较量起来,自己或许会胜过半招。只因他与岳展白相识,深知对方也是用情之人,对发妻尤其至深。用情之人又如何抵挡的得了‘幻剑梦影’。
“你们没有打过架吗?”蒋晓锋问道。
“打架,为甚么要打架?”柳烟枫反问道。
“都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江湖中人学武,不都想做天下第一么?柳叔叔刚才说那岳掌门靠斩刀十六式,连挫各路英豪,又说他刀法造诣冠绝武林。那他便是当今天下第一了。柳叔叔既然说不知道与岳掌门谁更厉害,那便是没有打过架。”蒋晓锋一板一眼的分析道。
柳烟枫闻言哈哈大笑:“好你个小胖子,有趣的很。不过你只说对了一半,我们确实没有打过架,这点说对了。但并非学武之人都想做天下第一,柳叔叔就不想。就算我能胜过岳掌门一招半式,也不会去找他打架,争个第一头衔。不过以岳掌门的武学修为,称一声第一,也实至名归!”。
他此话即表达了对江湖名位的不削,又表达了对岳展白实力的认可。
“柳叔叔,如果习武不为了做天下第一,又为了什么?如果我是您,便去与岳掌门一决高下,向世人证明,四剑门的绝技独步武林,才是真正的江湖第一门派。”段锦毅朗朗说道。
柳烟枫心想:“小小年纪,便这般争强好胜,难怪师父他老人家会看上你们。让我带你们去找神测先生预测将来。”便笑道:“锦毅啊,等你日后学成了柳叔叔的所有本事,便替柳叔叔去打这一架如何?”
“柳叔叔这么说,是决定要收我做徒弟!”段锦毅欢喜道。
“不只是你,你们十六个都会成为四剑门正式弟子。我们师兄弟四人会每人收四个徒弟,到时候,谁当你们师父,还须你们太师父来定!”虽尚未正式拜山入门,他已将自己的师父称作众童太师父,已然当门徒看待。只是想到尚有三子在外安危未卜,心中难免忧郁。
众童听后纷纷拍手称快,虽平常间柳烟枫会传授他们一些入门招数,但始终不愿以师徒相称,而以叔侄相谓。直到作别神测堂后,柳烟枫心中疑问落定,认定这十六童便是师父处心积虑找寻之人,方才松口。
“柳叔叔,我们只要你做我们师父!不要别人来做!”“柳叔叔,我只做你徒弟!”众人欢喜过后,想到柳烟枫说会有四人收他们为徒,又都忧虑起来。毕竟相处久了,落下了感情,拜别人为师,心中终归不愿,于情不过。
柳烟枫自然明白他们心意,安慰道:“你们放心,我那师兄弟三人武功了得,自不在我之下,为人更是亲和,定会好好教导你们,传你们功法。再说毕竟师出同门,我的徒弟便是师兄弟的徒弟,师兄弟的徒弟也是我的徒弟,不分彼此,无需担忧。”
突然又拍了一下脑门,像是想到什么,又说道:“对了,今日是十五,待会儿兴许会见到你们三师父,也就是我三师弟。他在江湖上有个称呼,可悚人了!”说完自己竟笑了起来。
“称呼什么?”“江湖中人称您为‘幻剑梦影’,那三师父又叫什么?”众童有些迫不及待。
柳烟枫一字一顿的说道:“残剑碎心!”
小刀门众人来到胭脂池门口,前方刀客迅列两排,雪白大轿在门口落停。胭脂池鸨妈刘翠翠早已从内堂迎出,满脸欢喜,身后几名妆扮艳丽的女子也花枝招展的迎到轿前,以图轿中贵客垂爱。
“曹舵主舟车劳顿,奴家知晓舵主今夜会大驾光临,早已在厢房备好酒席,春雅秋颂二女也已恭候多时。”刘翠翠站在轿前欠身说到。
她获悉小刀门曹圣舵主晚间会到胭脂池作乐,便早早做足准备。曹圣是天全城的名人,除了是小刀门分舵主,还是家财万贯的富商,出手向来阔绰,定是要安排周到,已防怠慢财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