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新先的担忧
对一些事情的发生，人是会有预感的。
2000年之前，赵新先就意识到了来自银行的风险。
有一次，赵新先讲过这样的话：三九和国内其他企业一样，都是给银行打工的。银行对于企业有很多制约条件，有些制约条件可能把企业置于死地。亚洲金融风暴，香港知名公司百富勤破产了，破产的直接原因是，到期的银行贷款没法还本，其他银行也不愿意再支持它。
银行可能会成为三九的风险，对于依靠银行贷款度日的赵新先来说是有警觉的。因此，他多次努力成立三九银行或保险公司。在深圳，企业办银行的先例是，蛇口创办了股份制的招商银行和平安保险公司。
在成立银行和保险公司未获准的情况下，三九终于获得了进入金融领域的机会。
深圳金融租赁公司是经银监会批准设立的16家租赁机构最早的一家。1997年的亚洲金融风暴，使租赁业受到冲击，生存难以维系。三九出面援手正是时候。1999年12月25日，经过重组后，深圳金融租赁有限公司经中国人民银行总行批准，由三九企业集团联合国内十余家金融机构和企业共同出资设立非银行金融机构，于1999年12月25日正式营业。公司注册资本人民币50450万元，是华南地区唯一一家金融租赁公司。
深圳金融租赁公司是三九集团内部的一个金融工具。企业内的金融工具跟企业是风雨同舟的，而企业外的金融工具跟企业不会风雨同舟，而是一个利益共同体——有利益了它就来跟企业捆在一起，没利益它就不干了。这就是被金融工具放大了的金融风险——金融机构习惯于锦上添花，不愿意雪中送炭。对于企业来说，这将是一把双刃剑。这是赵新先对深圳金融租赁公司的评价。
赵新先看中金融租赁，也是以美国通用为榜样。他认为，通用多元化扩张成功，成为世界最大的企业，因素之一，就是通用有一家金融租赁公司。
银行逼债
[JP2]2001年8月28日，证监会对三九医药通报谴责，由于应对及时，让三九有惊无险。赵新先多方公关，再加上银行也对大股东占用上市公司的资金熟视无睹，因此除了停止对三九医药的贷款之外，三九集团的贷款仍然照旧，没有停止。
但是，该发生的事情还是到来了。
2003年4月，一份三九集团折合人民币达18亿元的“贷款清单”呈送到深圳中行领导面前。
“清单”上共有16笔贷款，涉及三九系公司七家，分别为三九药业、三九医药、深圳市三九康桥科技有限公司、深圳市三九汽车发展有限公司、深圳市三九房地产（集团）有限公司、深圳市三九医院有限公司和深圳金融租赁有限公司。
其中，除了深圳租赁的贷款为抵押贷款外，其他均为担保贷款，担保方主要是三九集团；到期且欠息贷款共4笔：三九汽车3笔，折合人民币约6000万元；三九康桥一笔，为2000万元人民币。
欠息贷款占的比例虽然不到5%，但中行还是决定对三九系公司采取措施：就三九汽车逾期贷款问题起诉三九集团，申请冻结三九集团所持有的三九药业及三九地产数百万股的股权；新发放一笔18000万元人民币贷款，以解决三九康桥4000万元不良贷款，但尚有2000万元贷款逾期未能收回。
据该行知情人士透露，该笔2000万元逾期贷款如果未能解决，该行对整个三九系公司的贷款保全措施都将“投鼠忌器”。为此，自2003年4月到9月，中行从三九汽车和三九康桥逾期贷款入手，和三九系公司展开了数次博弈。
由于16笔授信贷款中，三九药业占了三分之一多，加上三九药业又是三九集团核心企业三九医药的大股东，中行决定锁定三九药业为谈判对象。
4月24日，中行业务处一行数人拜会了三九药业财务负责人，并拿出了整合三九系列贷款的一套方案：
1.三九集团所持有的深圳租赁的股权，及三九药业所持有的三九医药的股权，全部质押中行；
2.将三九系列所有授信整合到中行公司业务处办理，以便于统一步调、统一政策，避免出现各分支行进退攻守不一的情况；
3.中行承诺以承兑汇票贴现的方式，对历史遗留贷款进行债务承接——承兑汇票贴现等于承认客户的商业兑付信用，一般用于大型优质项目和客户和AAA级企业，在三九集团使用，算是开了个政策口子。
但三九药业方面避开了股权质押，只表示：全力配合中行对分布在各分支行和各科室的贷款进行整合，全部归口中行公司业务处办理；同意继续将价值3到4亿元的三九机电大厦和三九新产品开发中心抵押到中行，并同意增加深圳租赁作为担保；同时亦同意以商业承兑汇票贴现的方式，偿还三九康桥2000万元逾期贷款、三九汽车1300万元逾期贷款及欠息；但三九汽车剩余4000万元港币贷款的承接问题尚需征求领导同意。
此外，三九药业要求中行在整合贷款解决历史遗留问题的同时，向自己另行提供1亿元的新增授信支持，其中约3000万元用于补交三九机电大厦和三九新产品开发中心的地价。
2003年6月10日，双方就重整三九系列贷款的相关方案进行了第二次商讨。
此次会谈，三九方面将深圳租赁提供的担保金额锁定在了人民币5000万元，同时同意通过以三九药业向三九医药开出1亿元的商业承兑汇票并在中行进行贴现，其中部分贴现款用于偿还三九康桥2000万元不良贷款、三九汽车1300万元不良贷款及欠息，但不同意承接三九汽车4000万元港币贷款，而只同意由三九集团承接。
此外，三九药业以承接历史包袱较重为由，希望中行在贷款利率上有所优惠，以减轻自己的利息负担——此前，中行对三九系所有授信的利率水平均为人行基准利率上浮10%。
2003年6月27日，中行向三九方面提出了希望先对三九系列贷款进行整合后再进行新增授信支持的思路，但三九方面依然坚持把债务整合和新增授信支持同时进行。
双方未能就此达成一致，中行只得重新提出债务整合新方案：将三九药业在该行分支行5笔短期授信共计47700万元及新增1亿元授信整合在一起，做成一笔授信额度，由三九集团提供连带责任担保，并将三九机电大厦和三九新产品开发中心两处物业归入该额度项下进行抵押。
该方案最终亦未获通过。
此后，三九方面态度趋向强硬，表示在对三九系列贷款进行处理的方案问题上不再让步。2003年8月15日，中行召开了三九系列授信协调会。通过讨论，形成了三套解决方案：
方案一，由于三九不再做出让步，只能同意企业提出的方案，新增2亿元授信解决三九康桥和三九汽车的3300万元不良贷款问题，并由三九集团承接三九康桥4000万元港币不良贷款。但由于三九目前在中行的贷款金额已达18亿多元，其中7亿多元风险较大，若再进行新增贷款则风险无疑将进一步加大。
方案二，由于标的为300万元的股权查封达不到以诉促谈的目的，拟向法院申请解封三九集团在三九药业的股权，或减少查封股权；同时根据借款和担保合同中的相关条款，宣告两笔共计4.3亿元的巨额贷款提前到期，并申请查封三九集团持有三九药业的70%股权，扩大诉讼标的，达到以诉促谈的目的。
方案三，若以上方案均不可行，就直接申请三九集团破产，一次性、永久性解决三九集团在该行的授信偿还问题。
2003年8月中旬，中行从风险管理处、资产保全处、法律与合规处、公司业务处分别抽调处长、科长、业务骨干共同组成工作小组，统一处理三九系列贷款历史遗留问题。
面对日益强硬的银行压力，三九集团终于还是做出了让步。8月26日，三九集团复函中行，并提出三点意向：
首先，三九愿意承接三九汽车贷款，但要求增加三九汽车收购方中财国企股份有限公司提供连带责任担保，同时免除由集团提供租赁公司股权担保；
其次，如承接三九康桥贷款，需由集团全额收购三九康桥其他股东股权，确保集团控股三九康桥；
最后，请求中行提供给三九医药1亿元商业承兑汇票额度。
这是一个退一步进两步的策略。
2003年8月28日和9月1日，中行工作小组先后两次召开会议进行了商讨，最后工作小组建议对三九集团答复如下：
首先，同意中财国企对承接后的贷款进行担保，但不能以此作为三九集团承接三九汽车贷款的先决条件；
其次，要求三九集团用其持有的租赁公司的股份，对承接后的贷款进行质押担保；
第三，不反对三九集团收购三九康桥其他股东股权，但不能以此作为三九集团承接三九康桥贷款的先决条件。
媒体引爆炸弹
28日，这个日子对三九来说是不祥的日子。
2001年8月28日，证监会对三九通报批评，曝光三九集团占用上市公司25亿元资金。
2003年9月28日，《21世纪经济报道》一篇《98亿贷款：银行逼债三九集团》的稿件，又将三九集团陷于巨额银行贷款的危机。
据了解，写这篇报道的记者原是深圳中行的工作人员，接触了解了中行与三九集团贷款谈判的过程和细节，进入媒体后，写出这篇具有震撼性的报道，披露了三九巨额债务的内幕。
报道称，2003年以来，银行的“讨债大军”已经多次光临三九集团，包括南洋商业银行、德国某银行两家外资银行在内，多家商业银行已明确表态要退出三九集团及系列关联公司的贷款业务。
一时之间，三九集团黑云盖顶、风雨欲来。
据人行信贷登记系统、三九集团年报等综合查证，截止2002年底，三九集团共欠银行贷款余额98亿元人民币，其中，三九药业占有银行贷款余额51亿元，三九医药占有银行贷款余额27.5亿元。
在诸多原因之下，为控制风险起见，银行收缩贷款也便是情理之中了。
在中行18亿元贷款与三九集团多次交涉的同时，2003年年初，农行深圳分行向三九集团发出照会，要求整合贷款。
在此前的2001年7月，中国农业银行与三九企业集团在京签署银企合作协议，根据协议，农行将向三九集团提供31亿元人民币综合信用额度，双方还宣布将建立战略合作关系。
此外，三九集团及系列关联公司在光大银行、中信实业银行、建行等多家银行也均有不同金额的贷款。由于“讨债”无门，多家银行已开始采取“以诉促谈”等强硬态度。
应银行申请，深圳南山区法院已经查封了三九药业75%的股权，并续封至12月2日；而深圳中级法院也查封了三九旗下金融租赁36%的股权，到期日为10月29日。
9月29日，赵新先就出面澄清：有关报道的记者既未到公司作现场采访，也未与公司进行核实。该篇报道是作者在通过不正当手段得到一些资料和道听途说基础上形成的报道，内容明显不实。特别是其标题具有煽动性。
赵又强调：三九集团与工行、建行等银行一直都关系良好。前天还有一位银行行长对他表示，继续支持三九的发展。集团迄今都未收到任何银行的逼债法律文件，何谈银行逼债三九集团？该篇报道的有关说法既不实，也缺乏法律依据。
对这一报道愤怒的还有中行，他们原准备悄悄与三九交涉，无论如何先把自己的贷款追回。现在各家银行都对三九追债，中行的钱也难以追回了。
银行集体诉讼
赵新先的出面澄清，并没有浇灭来自银行的火焰。
随后，各家银行逼债纷至沓来。自然，三九集团不可能短期内归还这么多贷款。银行的办法变得粗暴，封存资产，冻结质押股权，并向法院起诉。
2004年4月13日，三九医药首次披露了两笔诉讼：一、中国工商银行深圳市上步支行依据与公司签署的《流动资金借款合同》，要求公司提前偿还贷款本金人民币37400万元及相关诉讼费用；二、中国民生银行深圳分行滨海支行因与公司发生借款纠纷，向深圳市中级人民法院提起诉讼，请求公司偿还贷款本金人民币8000万元，并承担该案的财产保全费、受理费和其他诉讼费用。
三九医药同时披露：“根据中国证券登记结算有限责任公司深圳分公司信息，截至2004年3月31日，公司大股东深圳三九药业有限公司及三九企业集团持有本公司的国有法人股696667067股中582067067股（占公司总股本的59.46%）已被司法冻结，80000000股（占公司总股本的8.17%）已被质押冻结。”
4月19日，法院开庭审理三九贷款案，受理来自各家银行的诉讼35件。
除了来自中行、农行之外，工行、民生银行、招商银行、交通银行都有诉状呈上。这些银行不但要求归还逾期贷款，还要求提前还贷。
各家银行也是先下手为强，后来的意识到了情况的危急，掀起了冻结、诉讼的竞赛。深圳工行有14宗诉讼涉及三九医药的大股东三九药业和三九集团，起诉理由也是：“被告名下的股权及不动产陆续被多家法院冻结或查封，严重危及原告债权安全。”该14宗诉讼的总金额为3.91亿元。
除深圳之外，三九的贷款诉讼迅速遍及到全国，各地银行也纷纷上门，到当地被三九集团并购的企业逼债，几乎每一个省，每一个有三九企业的地方，当地银行都发起了诉讼。
做得最绝的是浙江湖州工商银行。在看到深圳媒体关于三九集团巨额贷款被追债的新闻后，立即采取果断措施，将三九湖州药厂的银行帐户冻结，所有进入的货款、资金全部扣押，只准资金进入帐户，不准资金流出，三九湖州药厂的资金链立即被卡断，生产、经营陷于停顿。别无他法，只好宣布破产。
[JP2]湖州药厂成立于60年代，1997年当地政府自愿让三九集团以无偿控股80%兼并。此前，这个厂有100多人，靠加工业务和生产补中益气口服液生存。被三九兼并以后，试制出240种免煎中药，成为三九免煎中药的生产基地，规模扩大，生产经营正常，并且已经被日本公司考察，成为日本公司原料药的生产基地。
不过由于资金链被银行卡断，生产经营无法继续，只能走向破产。
三九湖州药厂厂长许增田对银行表示了极大愤怒，认为这种简单粗暴的办法，受损失的不仅是企业，还有工厂的职工和当地政府的税收，银行也得不到任何好处，并且也承受了损失。只有中国的银行能够这样做，他们用这种简单的办法推卸责任。
据了解，这波银行逼债中，被关闭的只有三九湖州药厂一家。但是其他企业也处于银行的严格掌控之中，货款随时都可能被扣押，只能维持简单的生产经营，死不掉，但也奄奄一息。
“银行贷款害了三九”
这段时间，赵新先东奔西走，集团的各级高管也全部出去，同银行、法院和当地政府接触，力图化解银行的诉讼。赵新先也通过国资委，向银行说项施压，但收效不大。曾经一度辉煌的三九集团，如今在银行债务中举步维艰。
赵新先也不得不说出对银行不满的言语：“银行贷款过多造成了三九今日被动的局面。”
1985年从500万借款起步的三九集团，近20年来一直靠银行的短期借贷发展。在三九发展鼎盛时期，银行纷纷贷款，而且是找上门来推销贷款。很多时候采用的是信誉担保的方式，钱一多，三九花起来便没有节制。赵新先认为，当初如果银行贷款慎重点，三九不至于身陷泥潭。现在，一有风吹草动，又不管三七二十一蜂拥上门逼债，没有一家企业能够承受得了。
到期贷款追缴可以理解，过去是贷新还旧，银行得到利息，企业继续运转。现在是还旧不贷新，还要追回未到期的贷款，是置企业于死地。
三九集团上了银监会的“黑名单”后，各大债权银行纷纷以“贷款安全”为由向三九追债，其中相当一部分贷款是未到期款项。如工行深圳上步支行的3.7亿多贷款中，2004年5月份才到期的有5000万元，7月份有4500万元，8月份2900万元，9月份8000万元。再如民生银行深圳分行滨海支行的起诉，8000万元的贷款中相当一部分是2004年才到期。但它已要求司法部门冻结了三九医药持有的三九生化的全部国有法人股80682000股。而民生银行在北京的起诉，共涉及金额近3亿元，到期的只有3000万元。
赵新先的辩白
绝望中的赵新先更是捅破天窗，直言：“迄今为止，三九集团已向国家纳税40多亿元，支付银行利息30多亿元，交给上级近10亿元，并且三九还积累了50亿元的净资产”。1994年之前，三九负债率只有19%。银行贷款多为后来发生。因此，30亿的银行利息绝大多数是近10年支付，每年支付3亿多元。
赵新先进一步说明三九贷款巨大的原因：“三九负债率偏高的根源在于三九集团是个怪胎。三九集团作为国有企业，其国有出资人是存在的，但却没有实际出资，国有出资人没有履行出资义务。如果国家作为出资人资金到位，三九的负债率马上就会降低。”
他认为，三九集团是百分百的国有企业，这是不争的事实。可国家也好，军队也好，从来就没出过一分钱，这显然不符合《公司法》规定的出资人必须出资到位的要求。这种出资人不出资的历史遗留问题，不仅造成了产权不清的现状，也给企业的正常经营和企业形象带来了麻烦。
“三九集团现在的净资产应当是50亿元。如果按照《公司法》规定，国有出资人的资本金全额到位，那三九集团的负债率马上就会降低。”他同时认为，“现在仅仅根据70亿元的银行贷款，就断定三九集团负债率过高，经营出现危机，那三九集团起家时，百分百的负债率岂不更高？经营有无困难？”
对于三九集团而言，国家不仅没出一分钱，而且也从未享受过债转股、贴息贷款等优惠性政策。
“就连‘三九企业集团’这个名称都是不合法的”。按照《公司法》规定，公司必须是有限公司或有限责任公司，而三九的正式名称为“三九企业集团”。这个所谓的企业集团是公司吗？是法律意义上的法人吗？连他这个所谓的法人代表也无法给一个准确的说法。
“现在之所以还一直沿用这一不合法的名称，就是找不到能够拿钱出来的真正出资人。”
还有行政划拨来的债务“包袱”。三九集团收养了太多的、带着高负债的“儿子”或“孙子”，因此，这是当年行政划拨的过错。实际上，在集团内部，各公司的负债水平差别很大，行政划拨来的子公司或孙公司负债率相对较高。
赵新先的看法是，多元化并非三九集团的自主选择，而是政府安排的结果。赵翻出历史旧帐，当年三九集团在与海南制药厂的一场官司中开罪了某些主管部门，三九制药的主打产品“三九胃泰”列为自费药，使销售额和利润一落千丈。为求生存寻找新的生路，三九集团不得不发展多种经营。
赵新先说：“三九集团有两个希望：一是实现出资到位问题，解决50个亿净资产的最终归属问题；二是完成股份制改造，建立规范的法人治理结构，最终完成激励机制和监督机制的完善。”
2004年3月举行的全国政协第十届二次会议上，作为第十届全国政协委员，赵新先更是提出国资委应增加投资、注资职能。
赵新先说，国资委管辖的中央企业中，存在着部分这样的企业，即国家并没有投入资本金，企业是靠向原来的上级单位借款发展起来的，不仅在当初的两三年内还清了借款，而且向上级缴纳了相当于借款数十倍的利润。这样的企业虽然归属国有企业，但国家早已没有了实际的、直接的资本金的投入，企业的隶属关系几经变迁，如今归属国资委管理，出资人明确了，应该担负起企业股东为获得发展的流动资金增加投资，投入新的资本金的职能。
赵新先谢幕
赵新先提出的两个希望已经是不可能实现的最后愿望。
2004年5月16日下午，三九集团中层以上干部接到参加重要会议的通知：“任何人不能以任何理由请假。”会上，国资委副主任王勇宣读了国务院国资委、国务院国资委党委的任免通知：任命孙晓民为三九企业集团总经理、党委书记，免去赵新先三九企业集团总经理、党委书记职务。
时任国资委党委书记的李毅中亲自到深圳参加三九集团中层以上干部会议并讲话，对赵新先给予了非常高的评价，称赵新先“四十年如一日，为我国的医药事业、为三九企业集团的发展，做出了突出贡献。”
但是，在这次会议上，无论在李毅中的讲话，还是赵新先、孙晓民的发言，都讲到“三九不会垮”这样的字眼，说明当时三九的危机已经非常严重。因此，尽管赵新先离职的正式说法是，国资委管辖的干部60岁必须退休，而赵已经63岁，离职退休是正常的，而巨额银行贷款逼退赵新先的说法却更能得到认可。
参加三九中层以上干部会的人员，心情非常复杂，这些人在赵的带领下走到今天，有过辉煌和荣耀，对赵的离去颇多伤感。同时，他们也希望孙晓民能带领三九走出困境，因为赵已经不能处理与银行的关系，资金的困扰相当严峻，有的人员出差费已经攒了一大摞，很长时间不能报销。
[评析]银行与三九，到底谁害了谁？
又是一个“德隆”。
“三九”出事以后，社会这样评价和感叹。
在赵新先被拘的时候，2005年12月14日，在羁押一年之后，德隆唐万新正式被武汉市检察院提起公诉。两项罪名分别是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和操纵证券交易价格罪。
而此前，曾经名噪一时的“德隆系”也因银行的追债而分崩离析。
2004年7月之后，国务院曾先后召集19个省市区和各相关部委的领导开会。在唐万新本人未在场的一次会上，每个与会人员都痛责德隆的所作所为，历数其恶劣行径，3个小时的会议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负责。国务院办公厅权威人士总结说：“德隆不是一下子就冒出来的，监管部门要自我反省。”
“三九债务的最终爆发，潜在祸根在银行。”有债权银行负责人称，在2001年三九集团及三九药业挪用三九医药资金事发后，银行继续对三九系增加贷款的不在少数，“当初不联合抵制贷款，现在才联合重组，已是亡羊补牢”。
在深圳银行业界有三个债权委员会，一是三九债权委员会，二是科健债权委员会，贷款余额约20亿元，三是用友网络债权委员会，贷款余额数十亿元。
银行界认为，深圳银行业普遍存在集体“垒大户”行为。深圳贷款市场的激烈竞争，导致各家银行机构对一些看好的大企业集团疯狂授信，三九集团贷款的垒加即是例证。
其实，“垒大户”只是现象，而不是根源。
赵新先曾说，“你们都给我钱，使我头脑发热，盲目上项目。”
“当时，个别银行对三九集团是不计成本，任意降低贷款条件；而三九集团及其下属公司则利用银行间的无序竞争，实行各个突破，刻意压价。”银行人员也承认贷款的竞赛。
实际上，三九的贷款风险并不是突然出现的。1995年，三九开始大并购，企业发展到200家，资产200多亿元，主要是靠银行贷款完成的。这一点银行不会不知道。如果说一时不知道可以解释，但10年来的长时间不知道就难以推脱；如果说一家银行不知道，不清楚，三九贷款几乎涉及到所有的银行，并且涉及到数不清的银行办事机构，这些银行都不清楚就难以说得过去；三九的贷款不仅涉及深圳的银行，也涉及全国各地的银行，这种对三九贷款风险的集体无意识，让人无法理解；三九贷款涉及集团的几百家企业，几乎每一次交易行为都是通过银行贷款完成的，也就是说，每一笔贷款都涉及到后来的资本金不足的风险，每一种理由都无法解释，直到后来，银行才猛然醒悟到三九贷款的风险。
实际上，三九是国有企业，贷款真正出了问题，也没有什么。大家没有风险，最多一笔勾销，谁也不用负责任。在这方面，贷给有风险的国有企业，比贷给没有风险的民营企业要保险得多。多年来，民营企业的贷款难、融资难，原因就在这里。
进一步说，就像中医所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三九的病，银行盲目贷款难辞其咎，解铃还需系铃人，还需要通过银行对症下药，祛除病灶，还其健康。像三九这样的企业，过去能够维持，甚至还能有大举动，如果在维持其生存的情况下，逐步消化贷款，降低资产负债率，提高经营效益，经过几年的治理，也可能使其健康起来。这样，给了企业生路，也保证了银行的利益。
而银行的行为却是举起屠刀，斩立决。
蜂拥逼债，冻结、封存、起诉，结果就是企业破产关闭，对社会的危害、对企业的危害、对职工生活和政府税收的危害，大家都清楚。对银行自身的危害，也不会太小。因为，这种做法，不可能全额收回贷款，甚至只能收回很小部分。
但是这样做，却是最保险的行动，只要推托责任，什么事情都无所谓，特别是银行的效益更无所谓。反正国家不会让银行倒闭，大不了再补充风险金罢了。
金融被称作经济的血脉，就像人的肌体，很多疾病是因血脉有问题而引起的。因此，我们企业、经济生活中的很多病症，应该从金融血脉上找原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