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该是这样!
江来看着倒在身边的二人,他们真的快死了,明明想要拯救他们,却反而是加速了他们的死亡!
“停下来,年轻人,不然会要了他们的命。”沙哑的声音从远处的黑暗中传来,这声音像是一堆石头互相摩擦着发出来的,而不是肉体组成的喉咙。
“谁在那里!”
这深渊中竟然还有活人?江来非常疑惑,却也马上停下了自己的努力,猩红流光射出的速度缓了下来。
那像是石头发出的声音再次传来:“一个已死之人,带他们过来,或许有救。”
不管这东西到底是什么,江来也没得选择,就像是溺水将死的人连一根稻草也要牢牢抓住一样。江来忍着疼痛,左右手各抓着一人,嘴中叼着灵灯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蹚了过去。
江来奇怪的没从那个方向发现有猩红流光飞出,难道是个跟自己一样,与十四年前的大灾有密切关系的人?
不久之后,江来终于摆脱了恶臭的“沼泽”,他终于上岸了,脚下是由一片由坚石构成的地面,而那个发出声音的人就在前方不远处。
那是一个死人,江来无比确定,因为他从未见过,也没听说过哪个活人只有半截身子,不是没有双腿那么简单,而是自腰部以下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一根残断的洁白脊骨露在下面,而上面也不会好到哪去,他干瘪的身躯上插着大大小小不知多少跟钉子,把他钉在岩壁上。
胸前是两根散发着银光的粗大钉子,直接穿透了他干瘪的胸膛,左右手臂上也钉着不知多少根银色的小钉,让这个死人呈双手摊开的样子。
这还不算完,一根金色的长钉刺入这具尸骸的眉心,钉上有极为规则的金光流转不息,显得此物神异非凡。无数黑色锁链的一端锁住这具尸骸每一根肋骨,另一端则牢牢的钉在身下的山岩上,这人生前到底遭受了怎样的残酷虐待。
“将他们放在铁链上,可以渐缓失血的速度,至少能撑上一时半刻不会死去。”残缺的尸骸说话了,枯木般的喉咙诡异的颤动着,江来怀疑他根本就是用骨头硬摩出来的声音。
见此诡异情景,江来心生犹豫,眼前的一切都超出了他的想象,无法想象这样的一具尸骸竟然在某种程度上还活着,也无法想象他遭受了这种种磨难还会心存善意帮助他人。
“黑色的锁链是由此世最为坚固的玄铁制成,玄铁固而辟法,炼血大阵的威力会被它抵消一部分。”尸骸再度发出一阵石头摩擦般的声音。
江来别无选择,只好把守心和吕幼麟小心的放在拖在地上的锁链上,然后那猩红流光飞出的速度果然变慢了,身体溢血的程度也大大减轻。
或许不该以貌取人,江来礼貌的行了一礼,然后问道:“前辈是谁?为何会被困在这里。”
“我不知道,你能看见我眉心上的金钉,它封印了我绝大部分记忆,若不是你闹出的动静,我不会醒来,会像死了一样一直沉睡下去,直到真正的解脱降临。”
江来皱着眉头又问:“那这里是什么地方,能逃出去吗?”
“困我的地方,也被拿来炼制魔血,你应该明白才对。”被钉在墙上的人有些困惑,然后又继续说道:“若想脱困就要解开我的禁制,我能脱困,则此阵失效,你也能得以逃脱,可你太弱,没那个能力。”
江来一阵气怒,可这也是事实,眼前这人的一身待遇一看就绝非寻常人能享受的,也不知道是什么境界,大概是跟赤鳞差不多的吧,不然也不会被他困在这里。
不过赤鳞是金丹境,往下一级便是筑基,自己没有办法,或许老爹有。
“我很没用我知道,不用你们一个两个不断重复,可我老爹已经是筑基境的修士,说不定能帮到你。”江来查看了一下守心的状况,总算是筑基境的修士,压制他的法阵之威被抵消之后,他的状态慢慢的好转了一些。
“筑基?应该不行,眉心的这枚金钉中混有源金,自含天地法则,不是筑基可以左右的。”墙上人声音平和没有一丝波动,看起来没报任何希望的样子。
“这怎么可能,把你困在这的赤鳞那王八蛋也就是金丹境,只是我爹高一个境界,怎么会一点办法也没有。”江来直接伸手握住墙上人胸口处的大银钉,然后奋力向外拔,却只觉手上一阵酥麻电灼之感,连忙松手却还是被电的手皮焦黑。
“这根由秘银制成的镇灵钉,虽不如源金,却也是天下罕有之物,不是你能碰的。”墙上人后知后觉的出言提醒。
还未等江来再说些什么,只听高处传来一阵声若洪钟的声音:“你小子还真是命大!这都不死!还把祂弄醒了,当真该死!贫道就这就施法送你一程!”
只见赤鳞立于邪异丹炉旁,双手放在上面催运功法,一时间这偌大的洞窟都微微的颤动起来,浮在空中的猩红流光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疯狂的舞动起来,大量流光从暗红的“沼泽”中飞出,加入那狂舞的行列。
守心与吕幼麟即使有玄铁锁链庇护一二,可也难挡法阵之威,红光与鲜血再度涌出,刚刚好了一点的情况再度危机起来。
就连江来也感受到一股澎湃的吸力,想要将体内的某些东西给狠狠的吸出去,与此同时,江来终于直接感受到那颗魔珠的存在,感受到那其中滔天的愤恨,与心中的邪灵果真同出一脉,而且有过之而无不及。
“再见了朋友,谢谢你短暂的陪伴。”被钉在墙上的那位倒是丝毫不受影响,反而平静的向江来道别。
江来大声喊道:“我他娘的还没有死呢!”
然后用尽所有心力去感触那颗魔珠,我不够格,没那个能力破开那些一看就很高级的禁制,那么那颗魔珠呢!那颗据说品阶无比之高的魔珠又怎样!
来吧!既然你的主子都把力量借给我了!让我稍微用用你又有何妨!
随着江来与魔珠之间建立的某种莫名联系,一股邪异的力量绕过空间的束缚,直接进入江来的心灵之中。
那是一股滔天的愤恨之情,它彻底占据了江来的心灵世界,如果说邪灵在江来心中的具象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黑红阴云,那么这颗魔珠则是一片无法理解的混沌星空。
红与黑是这里的基调,这两种颜色相互交杂着形成各种各样莫名其妙的东西,看不明白,也无法理解,它们生生灭灭毫无规律可言,唯一共通的就只是包含在其中的恨意与扭曲。
若这片星空是某些存在的心灵,那它一定毫无理智可言。
饶是与邪灵抗衡了十三年的江来一时间也无法应对,他感知不到这片星空的目的,不像是那邪灵一般就是要夺取身躯的控制权。
这片星空仅仅只是无序的存在着,以无边的疯狂与憎恨污染着与之接触的一切,将无法遏制的憎恨根植于被他污染的心灵世界最底层。这不是单纯的忍耐就可以对抗的,江来虽然心智无比坚定,也仍感到憎恨的蔓延。
他憎恨想要杀他的金鳞,憎恨厌恶他的吕幼麟,憎恨把他当傻子看所有人,憎恨守心没给他更好的生活,憎恨守正不细心的教授功法,憎恨把他当孩子看的晞儿,憎恨抛弃他的父母,憎恨自己的出生,憎恨生命的意义。
江来觉得自己开始分崩离析,他的身形混沌模糊,渐渐的化作片片抽象的几何图形,然后他及时遏制了这种可怕的演变。
“说实在的,你这法宝比你可强多了。”江来努力的稳定着心神,也在心中调侃着不知藏身何处的邪灵。
黑红色的云雾在江来周身显现,将他围在中央,某种程度上隔绝了外界无序的星空,一些声音在云雾中翻涌:“失序,疯狂,碎片,无法控制,永远,小心。”
“不可以控制,总可以稍稍利用吧。”江来的心灵世界暂时受到邪灵的庇护,使得他可以不必直面魔珠的本质,只以同宗同源的属性来影响它,利用它。
轰轰轰!整座山都在摇晃。
禁锢魔珠的丹炉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之后,裂开了不知多少道扭曲的裂痕,猩红色的强光从中喷射而出,而后化为无数纷飞的流光,这些蕴含着庞大力量的流光无序的纷飞,其中大部分都直直的撞在洞内的山壁上,只有一小部分向着江来奔涌而来。
掌控法阵的赤鳞遭此巨变反噬,立刻喷出一口血来,然后厉声道:“你都做了什么!”
此时整个洞窟都在不住的摇晃,似乎连这座山也要塌陷一般,赤鳞竭力想要稳定法阵,稳定扭曲破裂丹炉中的魔珠,可收效甚微,这根本就不是他能控制的。
仅仅只是被炉中的红光照到,赤鳞手臂上的血肉便开始无序的生长,长出许许多多奇形怪状的稚嫩肉芽,赤鳞痛叫一声连忙从失去控制的丹炉旁飞身而退,而后再用锋锐的冰片将手臂上的怪肉全部切除。
而江来,一股浓郁的猩红之光涌入体内,带来了庞大的的力量。
他觉得自己身体里闯进了无数把炙热的尖刀,肆虐着破坏着一切。他的皮肤寸寸崩裂,冒着红光的鲜血向外流出,让周围的一切都沐浴在血光之中。
然后他艰难的回过头,烧红的锻铁般的双手抓在那两根闪着电芒的银色长钉上。
顿时间,两股澎湃的巨力以江来的双手为战场开始厮杀,银色的电芒与猩红的血光将这整座洞窟照亮,它们交替闪耀着,让这片地狱般的世界显得更加诡异可怕。
“你敢!!”赤鳞惊急,他举起血淋淋的双手召出一条由无数锐利冰刃构成的长龙,这条冰龙在赤鳞身旁盘旋一圈之后,便以无可匹敌的威势向着江来的扑杀而去。
龙身未至,刺骨的冰寒率先袭来,腐烂的“沼泽”即刻冻结,空气凝结成血色的霜雾,在那一片血雾中,至寒锋锐的冰龙掠空袭来。
而此时,江来根本无暇他顾,操控着远远超出极限的猩红邪力已经让他痛苦万分,若不是这股邪力被引向银钉,与那雷电之威相冲抵消,恐怕江来此刻早已爆体而亡,哪还用金鳞多费周章。
江来甚至根本不清楚身后发生了什么状况,对死亡的临近一无所知。
然后,一个干瘦的身影在银芒与血光间挺身而出,他挡在冰龙与江来之间,将毕生功力化作一面将自身也包含其中的冰墙。
“原谅我……”不等最终的遗言说完,血色的冰龙就已经轰击在冰墙之上,将这座坚固的冰墙撞成漫天赤雪,冰龙的头部与冰墙一起消失了,只用了不过一息的时间。
冰龙的身躯仍在,向着江来毫无防备的后身飞驰而去。
就在这最危急的时刻,照亮整个洞窟的血光与银芒一齐消失了,江来早已扭曲焦黑的手中紧握着的银钉突然间失去了光彩,化成一堆黑色的碎渣从他的白骨化的指尖流逝而出。
而后,炽烈的金光猛然亮起,那干枯的半截死尸此刻散发出耀眼的金光。
这金光波涛般向外散去,所有的猩红都被熄灭,无论是游散在半空中的,还是聚集于江来体内的,全都消失无踪。那即将袭来,威势无匹的冰龙也转瞬间融化了,化成漫天金雾飘散于空。
这股力量轻柔的流入江来的身体中驱散炽热锋锐的猩红,带来阵阵清凉修补着身体上的所有伤痛。
江来早已力竭,软绵绵的跪倒在地上。
总算是成功了吧,我们总算是得救了吧,是吧?老爹。
江来回过头,却再也看不见守心的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