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一声清脆的声音在房间中回荡,接着第二声,第三声……
一个赤裸着上身的男子跪在一个昏暗的地下室里,承受着鞭刑。衬着昏暗的烛光,可以看见男子戴着一个白色的面具。
面具上有零星的血色花纹,面具的两眼近乎为一条缝隙,微微弯曲,似乎带有着一丝笑意;面具上没有鼻子,却有一个歪着的嘴,好似撇嘴笑,却笑得十分恐怖。这个面具象征的,是笑面魇。民间相传,死神有很多个,其中带走人性命最多的那个被称为笑面魇。笑面魇始终是笑着的,不会有其他的表情;但是他的笑却有千万种变化,每次取人性命的时候,都是一种新的笑容。
男子的面容虽然被面具遮挡,但是从他皮开肉绽的后背和因为紧握而扣入手心的手指可以看出,他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每一鞭抽,男子的身体就剧烈地颤抖,好似随时会倒下一般;可是,他没有吭哪怕一声。
行刑的人也同样带着笑面魇的面具,只是笑容不同。行刑人的黑发中夹杂着几根银丝,不知是年纪已大还是天生就有白头。
三十鞭过后,行刑人丢下了手中的鞭子。
“希望你下一次执行任务的时候,不要再被目标觉察到了。”行刑人说道。
“是的,师父。”男子没有站起也没有倒下,依旧跪着,用很虚弱的声音回答道。
“五八四二,我是你的长官四四三六!”行刑人厉声说道,“大点声,我要听到你的觉悟!”
男子缓缓地吸了一口气,好似积攒了一下气力,过了一会儿,大声说道:“五八四二遵命!”当然,这个“大声”也只是相对他之前的那一句话。
行刑人将一瓶疗伤药放在了五八四二面前,说道:“五八四二是不会因为这点伤就倒下的,你做的很好。拿上药自己回去涂,三天后回来报道。”行刑人说完,便突然消失在了地下室中。
过了好一会儿,五八四二才能伸出手握住了面前的那瓶疗伤药,扶着墙缓缓站了起来。
五八四二走出地下室时,天已黑,他缓缓地顺着无人的小路回到了自己家中。
这是位于拜占庭城外的一间木屋,很多务农的人都住在这一块。木屋不大,但是有一个属于自己的院子,倒也还显得宽敞。“咚咚——咚——咚——咚咚”五八四二敲了六下门,不多不少,而且敲击的停顿十分刻意。
“哥!”六下敲完之后,屋内传来了一个女声,随后门被打开了。
门一打开,五八四二便压靠在了开门的女孩身上。
“哥,你怎么了?”女孩正值豆蔻,虽然声音中透着惊吓和痛心,但是却没有慌乱,似乎这一幕已经看过了很多次。女孩顺势抱住了五八四二,并赶紧关上了门。
五八四二微微动了动动,让女孩看到了手中的疗伤药。
女孩看到的不仅仅是疗伤药,还有五八四二背上血淋淋的伤口,顿时双眼便红了。女孩赶紧把五八四二扶到床上趴下,打来热水,先清下了下伤口,然后再给五八四二上上了药。
女孩的每次清洗和上药都小心翼翼,但是无论她如何小心,只要触碰到伤口,五八四二都疼得发抖,几次差点疼晕过去。
“哥,这是自己人打的吗?”女孩说道“自己人”三个字的时候,是咬着牙的,似乎在她的心底,并不认可这些所谓的“自己人”。
“小暖,是师父打的,但他也是为我好,”五八四二十分小声地说道,断断续续的,“是我没有完成任务,被目标发现了。你知道的,有很多自己人是因为被目标觉察后被杀或者自杀的;而我这次能保住性命已经不错了,师父给的惩罚是为了让我下一次更有可能存活下来。”
那名叫小暖的女孩的眼泪控制不住的流了出来,说道:“哥,我们和他们撇开关系吧,我们不做他们的事情了,你每次出任务都是一身的伤,小暖看着心好痛。”
五八四二嘴角努力地挤出了一丝笑容,说道:“傻妹妹,每次任务都会让哥哥成长,每次受伤都会让哥哥变得更强。只有变得够强,哥哥才能保护你。”、
小暖没说话,依旧在哭。
“上一次哥哥差点没有保护好你,哥哥不想有下一次。所以,哥哥一定会坚持下去,变得像师父那样强,像那几位大人那样强。这样,就不会有人有胆子欺负我妹妹了。”五八四二说着说着便昏睡过去了。
一年前,五八四二还不叫五八四二,他的名字叫安格。
安格今年十七岁,小暖十三岁。父母的早逝,让兄妹两相依为命,早早的成熟、独立了起来。为了能吃饱,确切地说为了能让妹妹吃饱,捡垃圾、乞讨、帮工,只要是能给钱的工作,安格都愿意干,有时候辛苦一天,也就只能换来一块面包。每每这种时候,安格都会骗小暖说自己已经吃过了,看着小暖狼吞虎咽的把面包吃下去。
两人对父母的记忆不多,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姓氏。他们倒也不是很在意姓氏这种东西,在他们看来,姓氏远远没有面包重要。
所幸父母还给他们留下了一个破败的小屋,让他们至少还有个“家”。经过多年的修补,也随着安格的长大,破败的小屋也变成了一个还算干净的小木屋。兄妹两的日子虽然清苦,但是日子也还简单快乐。
不过,这份简单快乐还是在半年前被打破了。
那一天安格很开心。码头的客人很多,行李也很多。从太阳还没完全升起的那一刻一直到太阳落山,安格除了吃饭几乎都没有休息,一直在帮客人搬运行李。这一天的工钱抵得上以往好几天的收入。
安格拿着沉甸甸地地一袋子铜板,走起路却格外的轻快,时不时嘴里还哼着小曲儿。恰好路边有一个烧饼摊正在收拾东西打烊,安格看到了赶忙跑过去。
“老板,您这儿还有肉烧饼吗?卖剩下凉的都行。”安格问道。
老板看了一眼面前这个脏兮兮的小伙子,指了指炊具边上的两块又小又黑的烧饼说道:“拿去吧,不要你钱了,反正焦了也没人要。”
可是安格并没有接受这施舍的好意,还是给了钱。
“两个肉烧饼,一块给小暖今晚吃,一块给小暖明早吃。”安格小心地把肉烧饼和钱袋子放在胸口,心里掂量着。
也许是心中欢喜,也许是为了保留肉烧饼仅存的一丝热度,安格一路小跑回到了破屋。
“小暖,我回……”安格推开门,话语和表情却凝固了。
他看到小暖躺在他们每天吃饭的木桌上,目光呆滞地看着自己,或许不是自己,只是门这个方向。小暖的脸上有泪痕,有血痕,看不出一丝生气。
“哥……”小暖的喉咙里发出轻轻地声音。小暖已经一点力气都没有了,甚至连嘴唇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了。
微弱的声音,却像是一万把钢刀刺进了安格的心脏。
瞬间,安格知道发生了什么。愤怒,痛苦,懊悔等等各种负面情感涌上心头,他咆哮着扑向了眼前的这个男人。现在的安格,只想把眼前这个男人死成碎片,碎到没人能看出他曾经是一个人。
听到了咆哮声的男人显得十分慌乱,他也没想到这个时候会有一个人冲了进来。
“啊……啊!”男子发出惊恐地叫声。
砰地一声,一记实拳打在了脸上。可是,并不是安格打在了男子脸上,而是一记重拳打在了安格脸上。安格直接飞出了屋子,带着门板一起。
“你们两个废物,给你们饭吃,给你们钱花,还给你们女人*,现在*完了就让一个贱民差点一拳头打老子脸上了?”男子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穿着裤子。
“少爷,对不起,太突然,一下没反应不过来。还好您没事,您看咱不是把这野小子一拳锤出去了吗!”一个憨憨地胖子对着被称为“少爷”的男子解释道。
“哎哟,少爷!这不是因为您***了吗,我们俩等得差点睡着了!”另一个瘦高个子谄媚地说道。
“草,都不能让老子多*几次么,扫兴。”男子扫兴地说道。
此时,安格才艰难地抬起头来,这一拳直接把他的面骨打骨折了。由于刚刚自己眼里只有眼前这个正在**的男子,没注意到他还有两个小弟也在房间里。
一袋金币被丢到了安格面前。
“诺,给你的。小爷我也不会亏待你们的,这些钱够你们这种贱民过上好日子了。”男子说完,带着两个小弟转身便离开了。
“我去你妈的!”安格抓起了地上一块尖角的石头,猛然跃起,朝着男子后背扑去。
突然又是一记重拳打在了安格的左肋,顿时感觉到一阵钻心的剧痛。
胖子虽然看起来很胖,但是身手却十分敏捷,很明显他是一位武斗者。胖子一下打断了安格几根肋骨,然后把他死死地压在地上。
男子很不耐烦地回过头来,说道:“我不是钱已经给你了吗?你还想怎么样?你知不知道这些钱都够小爷我找好几次琳珑阁的头牌了?”
琳珑阁是拜占庭城最好的妓院。
“我妹妹不是妓女,她不是钱就能买走的!我要宰了你!”安格还在挣扎,但是他在胖子面前毫无还手之力。
“哟,你们这种贱民在小爷我面前装什么清高?”男子一脚踩在了安格脸上,轻蔑地说道,“父亲说了,只要我不搞出人命来,什么都任我开心。小爷我不想要你的小命,但是你别把小爷我惹急了!”
“我不会放过你的,绝对不会!”安格咬着牙说道,“我们不是什么贱民,我们有血有肉,都生活在这片大地上,凭什么就要任你们这些有钱人的欺凌和侮辱?凭什么?”
男子愣了一下,随后用充满了厌恶地表情说道:“凭什么?就凭我出身高贵,就凭你们出生就是贱民!你那些人人平等的思想是从哪学来的?你不像是上过学的样子啊!今天小爷我就来给你好好上一课:人,天生就是三六九等,人人平等只是用来骗你们这些贱民的!”
“我去你妈的,我要宰了你,就算我不要了这条命,我也要宰了你,我一定要宰了你!”安格还是没有放弃。
没有人可以伤害小暖。
如果有人伤害了小暖,我就算不要这条命,也要为小暖讨回公道。即使王侯将相,我也要把这条命取来!
安格心中所想异常坚定和强烈,可是他实在太弱小了。别说杀了眼前这个男人,就连站起来现在都是不可能的。
无助,痛苦,愤怒……
男子突然发现自己是在对牛弹琴,便朝安格吐了口唾沫,站起身,离开了。
“做了吧,大不了回去挨顿骂。”男子挥了挥手,吩咐道。
“哦!”胖子举起拳头,对准了安格的脑袋。瘦高个在边上好像看戏一般,不停地加油助威。
安格感觉到脑后的拳风,所有的无助、痛苦和愤怒都凝成了一滴眼泪,淌落在地。
对不起,小暖,哥哥没有保护好你。
呼~呼~呼~
这风,好像不是拳风,好像是真的风声。可是,为什么还能一直听风吹的声音。
安格挣扎了一下,便感觉身上的重量消失了。他没费什么力气便站了起来,看到胖子的身躯倒在了地上。
胖子的脖子上有一道深深地刀口,人已经死了。
同样,瘦高个脖子上也有一道刀口,他也已不能再发出任何声音。他还保持着之前站立的姿势,只是风一吹,也倒了。
“这……”安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你是什么人!”不远处传来了男子的哀嚎,“啊!”
安格望了过去,只见一个带着笑脸面具的人砍断了男子的腿筋,让他跪了下来。然后他用一把匕首,把男子的两只手掌钉在了地上。
“啊……啊!”男子惨嚎着,“我父亲是将军,是大将军!你们这样对我,我父亲会杀光你们,杀光你们全家!快放了少爷我,快!啊!”
“我管你父亲是谁,你父亲就算是皇帝,今天你也逃脱不了制裁。”安格看到月光之下,有一个人坐在了自家屋顶之上,“凌辱幼女,国律,当斩。”
“当……当斩?”男子从没想过死亡这么快就会离自己这么近,“你……你是什么人?”
“罗德·梵,就是你口中所说的出身贱民的人。人,确实是天生三六九等,可是出身贱民的人一样可以爬到你们这些所谓的上等人头上,也能主宰你们的生死。”罗德淡淡地说道。
“圣……圣焰……”男子认出了罗德,“不,我要见我父亲,他会帮我摆平这些的!”
“四四三六,把他嘴堵上,有点吵。”罗德示意道。
四四三六听到命令,立刻抓了一把泥土,塞进了男子的嘴里。这下,就只能听到呜呜呜的声音了。
“小伙子,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一,带着你妹妹离开,再也不要回到拜占庭城,可保一时平安;二,杀了这个凌辱你妹妹的人,以后跟着我混,只要我还活着,你和你妹妹在拜占庭城就绝对是安全的,你也会得到保护你妹妹的能力。”罗德对安格说道。
此时安格才从惊愕中反应过来。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本来以为自己要含恨而终了,结果一切都在一瞬间改变了。
安格看了看坐在屋顶的罗德,又看了看伸出一只手拿着一支匕首的四四三六,再看了看一脸绝望的男子。
或许刚刚还在错愕,但是看到男子的脸的时候,不久前进门的那一幕又浮现在了自己眼前。小暖的眼神,那绝望空洞的眼神,还有那一声虚弱的“哥”,都再一次刺痛着自己。
小暖不应该承受这样的痛苦,眼前这个男人必须死。
安格捂着自己受伤处,踉踉跄跄走向男子。
“我说过,我不会放过你,绝对不会放过你!”安格这话不单单是说给男子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每一步都那么艰难。
“小伙子,你可要想好。前方满是荆棘,后方悬崖绝壁,走出去这一步就没法回头了。”罗德提醒道。
安格没有停下脚步,还在向前。
“只要是我一个承受,我便不会后悔。”安格咬着牙说道。
安格用右手抓住了四四三六手上的匕首。
“我跟着你,不是为了你能给我庇护,而是为了我自己可以得到守护小暖的能力,我绝对不要让她再受到一丝伤害了。”
安格用左手抓住了男子的头发,把他的头抓抬了起来。无视泪水,无视求饶,此刻的安格,已经做出了决定。他的决定不会动摇,无论是自己将死,还是敌人将死。
“我的小暖,由我来守护!”
匕首刺进了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