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另一头,一群方才现身的人正不疾不徐地向此方向而来。领头的是位轻摇折扇年轻公子,打扮得极其富贵逼人,身着月白色蟒袍,腰系碧玉带,束发紫金冠上两颗龙眼大的明珠闪着光,拿着一把乌木金丝销骨扇,周身气势仿佛把纨绔两字化成了实质,身后还有十数个衣着统一的家奴小厮,亦步亦趋。
楚彻贴着墙根靠了过去,忽地直直出现在那公子眼前,一抱拳,笑道:“小王爷安好。”
那人一惊,待看清了眼前人面貌,也笑了,还礼道:“楚二哥好啊!可真是吓了我一跳,你穿这么素一身衣裳,我险些没认出来。”
“公事,公事。”楚彻打个哈哈,紧走几步将詹斐拽过来,说道,“我与周贤弟你介绍一下,这是詹斐,我的知己好友,子圭,这是成祯郡主之子,周小王爷。”
詹斐向周小王爷作揖见礼后,默不作声细细端详此人,方才隔得远,看不清面目,走近了才发现,这位小王爷端的是一副好模样,剑眉凤目,顾盼神飞,五官较旁人更为深邃,轮廓也更明显,分外夺人瞩目。詹斐暗笑,想起坊间传闻,成祯郡主生母为异域女子,姿容堪称绝色,才得成祯郡主如此明艳端丽。
周小公子名熙,字维清,才加冠不久。皇族向来子系繁多,成祯郡主为先帝众多堂妹之一,挂着皇亲国戚的名头,却也只是个一表三千里的远亲,然目下却甚受礼遇。只因先帝时皇家盛宴,见时方二三岁的幼童十分可爱,伸手抱过,猝不及防被亲了一口,龙颜大悦,封其母为郡主,特许这孩子长大后可袭郡王爵。周熙之父是个皇商,家资巨富。周小王爷从小便娇生惯养,只于吃喝玩乐钟情,从不涉足朝野,长成了个不折不扣的纨绔,性格活泼烂漫,倒是被当今圣上视为个不错的谈友。
楚彻比周熙大上几岁,两家关系不错,算是自小熟识少时一起玩大的,周熙一早便知道楚彻不知如何想不开去做了个小吏,今日出门闲逛却恰巧碰上了,拉住人非要去县衙走一遭。
楚彻哪里有心思掰扯这些,忙将方才和詹斐商议找人试探班主的事说了,不忘补充一句:“这是子圭的主意,不知周大善人是否愿意帮愚兄这个忙。”
周熙这才细细打量着詹斐,忽地笑道:“这位清俊小哥看着似有些面善,许是好看的人都有些相像吧!”又将扇一摇,对楚彻道,“楚兄,这么有趣的事,我是一定要掺和一把的。”
“我不便出面,在旁帮你掠阵。”楚彻说道,“多谢多谢,改日请你去醉月楼喝酒!”
“那可说定了!”
周熙笑嘻嘻地合上扇子,一转身,带着仆役,大摇大摆地冲着戏班的场子走了过去,只一个眼神,便有侍从快步上前,直接扣住了两辆骡车。班主见势不妙,冲上前来想找人理论,看到打头那位缓缓踱步而来的公子衣着打扮非富即贵,便冷静下来,打算看情况行事。
周熙走到近前,脚步一停,轻咳一声,就有小厮从后面尾随的马车上搬下一把红木圈椅,仔细擦拭后,垫了个鹅羽软垫,周小王爷方才落座,懒懒地冲旁边管家模样的人一挥手,微阖双目养神。
和楚彻一起隐在墙角观测全场的詹斐看得直牙疼,忍不住问道:“真真是膏粱中的奇人,还随身带椅子的?”
“据说他小时因‘体弱多病’,走两步就动辄要这要那,这辆马车就是他那宠他到没边儿的爹弄的,装了一堆鸡零狗碎,以备周小王爷的‘不时之需’。”楚彻回答道,语音里满是对发小的嫌弃。
那边厢,管家站出来,极有气势地沉声道:“班主何在?”
班主越众而出,一时有些辨不出情况,刚想开口就又被管家一声“参见成祯郡王。”打断,只得率众跪拜下去。众人慑于郡王的名头,大气也不敢喘。
周熙轻一点头,便有管家示意众人起身,另有仆从将人围拢起来,管家则将班主叫至一旁,亮出郡王府的腰牌,低声吩咐道:“我们王爷原是来找乐子的,不想这条街上如此冷清,只你这个班子似是还有些趣味,你们挑拿手的新奇的认真演几出,把王爷伺候好了,有你们的好处。王爷要是恼了,你可小心着!”
班主原想早些远离这片是非之地,虽不甚情愿,也只能唯唯诺诺地应了。
此时便有小厮出列,喊道:“戏本儿。”
班主忙答道:“小人这个草台班子没戏本子,只看外出带了什么道具便演什么罢了。”
周熙听了这话,才缓缓睁开美目,扫过两辆骡车,指向没装着红木箱子的那一辆,道:“先从那辆车上挑几出好的吧!”摇摇扇子,不耐烦地说道:“茶。”
班主领了命,着人卸车装扮等一系列忙乱暂且不表。单只这个功夫,便有小厮端了填漆茶盘,内有个汝窑茶盅,盛着冷萃茶奉与周熙。好冷食的周小王爷端过来抿了一口,润润嗓子,又随手放在了茶盘上。小厮捧着茶,仿佛捧着个绝世珍宝,一动敢不动。
不多时,罗鸣鼓响,好戏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