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下学期,有一天,数学老师出了一道题目让同学们去做,题目做完上交后的第二天,数学老师找了凌夏谈心,数学老师说,那道题是整个高一年级中,凌夏是唯一一个用简便方法做的,数学老师说一直以为凌夏是抄作业的,但通过这道题目来看,凌夏是有通过自己的思考去做题的,也很有自己的头脑和想法,叫凌夏加油,谈心足足进行了一个小时。过后,班主任也来找了凌夏谈心,说数学老师把情况反映到他那里去了,夸奖凌夏做得不错,叫凌夏加油。凌夏很开心,回到课室后感觉元气满满,精力无穷,心神一下子全部收进到学习那里,每节课都听得聚精会神,以至直到几十年后还记得当时物理老师一个裤脚高一个裤脚低的在黑板的左上边画图的样子,而那堂物理课是相当难懂的一节课,班上很多同学都听不懂,但凌夏却一点即通,而且几十年后仍然记忆深刻,因为凌夏上课非常专心。
凌夏数学很好,一听就懂,不听也懂的那种,小秋特别佩服她,常常请教凌夏,凌夏也很开心的教小秋题目,小秋说凌夏很聪明,什么都懂,不过就是不够精,如果凌夏能在各方面再精一点就非常历害了,尽管不够精,但教小秋却是卓卓有余。因为小秋特别崇拜凌夏,凌夏成了小秋的精神支柱,不管什么科目什么难题都来请教凌夏,还主动要求跟凌夏做同桌。凌夏感到很自豪,总是非常有耐心笑着教小秋。
因为有了数学老师和班主任的鼓励及小秋对凌夏的崇拜和依赖,让凌夏终于又重新对学习产生浓厚的兴趣,又开心地认真读起书来。
良言一句三冬暖,数学老师和班主任对凌夏的肯定和鼓励,及小秋同学对凌夏极度的认可和依赖令凌夏找到了光明,也成了凌夏到高中以后从悲观到乐观的、从厌学到好学的巨大的转折点,而那段日子是凌夏读高中以来,甚至于整个高中时期,唯一最开心最光明的日子,可是好景不长。
“凌夏,小卖部的老板说你妹妹叫你有空回电话给她。”灵秀说。
“哦,好的,你今天去小卖部了吗?”凌夏问。
“嗯,是啊,小珍说要买香皂,叫我陪她去,所以就去了,小卖部老板认得我们,就叫我们帮忙转达告知你。”灵秀说。
在学校快一年了,学生跟小卖部的老板熟悉得比亲戚朋友还要熟络,老板自然是认得她们的。
“好的,我放学就去打电话,谢谢你了,也谢谢老板哈。”凌夏调皮的嘻嘻地说。
“我今天去过了,放学后想赶快去冲凉,就不陪你去了,你快去快回哈。”灵秀说。
“好呢,没问题,我自己去就行,打个电话很快的,你在宿舍等我就好。”凌夏说。
“老板,谢谢你,我现在就给我妹妹打电话。”放学后,凌夏就往小卖部跑,进门就先感谢了老板。
“不客气,应该的,你打吧,快打吧,别让你妹妹等急了。”老板慈祥地笑意盈盈地说。
“好的,老板,谢谢老板哈。”凌夏也笑意盈盈地对老板说。
“你这孩子,就是客气有礼貌,哈哈!”老板开心得哈哈大笑。
“喂,麻烦找一下凌君……好的,谢谢您!”凌夏拿着电话对电话那边的人说。
“喂,君,我是大姐,你找我有什么事吗?”凌夏的妹妹来接电话了,凌夏对妹妹说。
“没什么事,就是刚好有空,闲聊几句,看你忙不忙?”凌夏妹妹在电话那边说。
“哦,我是很忙的,高一要努力学习打好基础知识,这样到了高二才能得心应手,再到高三考大学就把握大了……”凌夏说。
“什么?你想考大学?”凌夏妹妹在电话那边听到凌夏说要考大学,没等凌夏把话说完,就立即打断她的话紧张地问。
“当然想啊,读高中目的肯定是想考大学的,要不然读高中干嘛?不过现在还不知考哪间大学呢,到时再说,现在先努力学好文化知识啦”凌夏说。
“你还真想考大学?你难道不是高中毕业就出来工作?你难道要我一个人帮爸爸挣钱养家吗?你难道还要我供你读大学吗?考大学?你想都别想,你毕业就立即出来工作吧,哼!”凌夏妹妹一听到凌夏说肯定想考大学时,就火冒三丈的连珠泡般的轰出一堆话。
“这……”凌夏从来没想过是这种结局,凌夏的父亲一直说希望凌夏读高中考大学,凌夏的奶奶就更是希望凌夏考大学的。凌夏读高中后,有一次周末放假回家,邻居三婶特意跑过来对凌夏说,说她去凌夏奶奶家时,听到凌夏奶奶睡觉时做开口梦说凌夏读书太辛苦了,说求菩萨保佑凌夏考上大学等等之类的话。
三婶说完后还不忘叮嘱凌夏好好读书,不要辜负奶奶的期望。也是因为奶奶和父亲的期盼,所以凌夏觉得考大学是理所当然地的事,但现在却万万没想过妹妹会是这种反应。凌夏突然觉得自己像被一盘冷水从头淋下,猝不及防,一时间不知如何回应,心里难过得无以名状。她知道,家里的环境不好,还有两个弟弟在读书,如果她妹妹不帮忙,而只靠爸爸一个人的力量是不可能供两个弟弟和她读完大学的,而就算不是妹妹供自己读书,而是爸爸供自己读书,那弟弟那边也是需要妹妹帮助的,那跟妹妹供自己读书有什么区别?所以,只要妹妹不同意她读大学,那她是没希望读大学的。她内心很希望妹妹能辛苦多几年,让自己读完大学,找份好工作,加倍地偿还她的恩情,但根据如今妹妹的反应来看,妹妹是不愿意让凌夏去读大学的,她不想帮忙承担家庭的重担。
“我也就这么一说,没什么了,我先回去吃饭了,一会还要上晚自习。”凌夏有气无力地对电话那边的妹妹说。
凌夏深深知道,有了妹妹这翻话,凌夏是不可能读大学的了,只能苟延残喘的读完这高中,然后就得出去工作。
心如死灰,在那一刻,凌夏明白了这个词的真正含义。
凌夏失魂落魄地去了饭堂,随意打了点饭菜,吃着那些饭菜,如同嚼蜡,食之无味。吃完后又失魂落魂地回到了宿舍,躺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
“夏,你没事吧?”灵秀关心的说。
“没事,就有点累,想躺一下。”凌夏有气无力地说。
“哦,那好吧,你躺一下,然后洗澡,洗澡后去上晚自习,我等你哈,不急。”灵秀说。
“嗯,好的。”凌夏说完后,静静地躺在那里,没再说话,心凉如水,这世界突然很静,静得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嘭…..嘭……”地跳着,一下一下地,像一个古老的挂钟,沉重却缓慢。
“我要死了吗?”凌夏有气无力地想。
“哎,面对现实吧……”感觉过了好久好久,像一世纪那么久,凌夏的内心对凌夏说,宿舍的北面是山,一到傍晚,山上的丛林便是黑压压的一片,让人感觉透不过气来,风,从山上的丛林吹来,凉丝丝的,夏天的味道越来越深,风应是上天赐予这一季最美好的礼物,但凌夏却感到无尽的悲凉!这悲凉跟刚开学时的那悲凉不同,开学时的悲凉是一种莫名的萧索,而此刻的悲凉却是看不到希望的悲哀。
活在这庸俗的人世间,钱不是万能的,但没钱却是万万不能!这是千古永恒不变的定律!想到这个“钱”字,凌夏更感觉无比的绝望,深不见底的绝望!在这绝望深渊里,凌夏心在抽着的痛,痛得像无法呼吸,痛得不能再痛了,泪才从心里涌出,涌至眼角,慢慢地流过太阳穴,又慢慢地流至耳边,再慢慢地流至枕巾,开始是一滴,一滴,又一滴,后来是一行,一行,又一行,枕巾湿了又干,干了又湿,贴着肌肤,冰凉冰凉的,像在冬天里没有关窗的房子,连呼吸都是冰凉的。
“夏,还好吗?”灵秀轻轻地坐在凌夏身边,抚摸着凌夏。灵秀表面情感表现像男孩性格,但内心细腻如丝,何况两人除了是闺蜜,更同是家庭患难的人,常常地心有灵犀,感受到彼此的困顿不堪,她知道凌夏不肯说出来的事,才是真正的难题,但她也知道,凌夏不想说的事,任别人怎样劝她都不会说,她更知道,凌夏只是表面看着没主见,但内心却是特别有主见的人,只是她不喜欢轻易表露,作为亲密的好友,只能默默的陪伴她。
“我没事,不用担心。”凌夏这一刻,眼角又滑出了两行热泪,那是感动的泪,灵秀的温情和关怀让她温暖和感动,她很庆幸有这么一位好同学好闺蜜,虽然灵秀之前有困难时,凌夏也在她身边陪伴她,但不是所有人都懂得感恩,更不是所有人都真正善良,人与人之间,甚至好友和好友之间,能真正彼此善良、彼此真心的对待的,屈指可数!而凌夏和灵秀就是那屈指可数中的一对,这也是整个不幸的高中阶段中最幸运的事!
“我起来了,洗个澡就和你一起去课室晚自习,很快,你等我一下。”凌夏对灵秀说。
“嗯,好的,去吧,慢点,不急,大不了陪你迟到,被西西国总统罚跑步十圈,你去洗吧,需要帮忙就叫我。”灵秀见凌夏状态实在不好,担心她,所以叮嘱她,西西国总统是学生对当时他们的副校长的尊称,其实是绰号,因为名字与西西国总统的名字相同,又因为他管理学生时特别严格,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是六亲不认,所以学生在背地里叫他西西国总统。
“好的,没事,我会注意的,不用担心。”凌夏虚弱的说。
凌夏先用热水洗脸,再用热水从头浇到脚,人才感觉舒服了一些,也感觉到了些许的温暖。
洗完澡,凌夏和小秀一起回了课室参加晚自习。坐在书桌前,妹妹在电话里的声音又传了过来,仿佛复读机一样重复来重复去,关也关不掉,凌夏心烦意乱,她不怪她的妹妹,只怪自己当初中考报考报志愿时没有全部选择中专,以至于这个下场,当时也是多少有点因为她父亲说希望她读高中考大学,以为父亲有能力供自己读大学,所以高估了父亲的实力。
凌夏知道,之后的每一天,要想的问题都要全部颠覆了,以前想着考什么大学,要怎样才能考上大学,现在想着要怎样找工作,去哪儿找工作,能找什么工作,无论想哪一样,都是迫在眉睫的事情,只是想的方向不一样而已。
大概是祸不单行,不久就迎来了学校的体检,凌夏体检的结果是肝有点问题,她去镇的医院看医生,医生年轻,可能没经验,说没看出什么病,后来找了自己开诊所当医生的舅舅,舅舅告诉她这是肝带病毒。凌夏找妈妈,想要治病,可妈妈说太穷了,没法让她治,说很多人都有,就只能给凌夏煲了凉茶喝。凌夏看病无望,悲哀又一次深深地袭击了凌夏,袭击在她的每一根神经、每一寸肌肤、每个毛孔。她不怪妈妈,因为家里实在太穷,凌夏只是觉得很悲哀,穷人的悲哀!
学校主任找到凌夏,建议凌夏休学一年,可凌夏不想浪费一年的时光,所以坚持不休学。
就这样,一重又一重的打击,让刚重新找回了学习兴趣对学习孜孜渴求的凌夏,一下子又回到了刚开学时的那个全无心思学习想自救却又无能为力的凌夏。
“夏,我周末去找你了,你的课室好难找啊,我跑前跑后跑了整整一个多小时才找到,但你班上的同学说你回家了,我只能失望而回,但是总算找着你在哪个课室读书,心安多了……开学第一年,很多不适应,很忙,所以一直也没空去找你……夏,你过得好吗?好久没见了,好想你,也好担心你……潇书”凌夏又收到了秦潇的信,这次的信跟以前的不同,以往写的都是新学校的学习和生活状态,但这次信中才知道他来自己学校找过自己,也才知道他在想自己担心入自己,可惜自己此刻却连想他的力气都没有。
“潇,我周末回家了,周末没什么事我一般都回家,我不知道你会来学校找我,还找了那么久才找到我的课室,让你辛苦了……潇,我生病了,肝出了点问题,我有点担忧,但又没办法……学习状态也不太好,心里很苦闷……夏书”凌夏给秦潇回了信,她告诉了她自己身体的状况,但是没告诉她自己的妹妹不让自己考大学的事。
凌夏同时去信的还有另一位在初中时一起读书的女同学小情,小情考上了卫校,读完就可以到医院去当护士,很不错的也很安稳的职业,但小情的父亲不让小情读了,说家里条件不好。按理由,她父亲是供得起小情多读几年书的,但她父亲说女孩不需要读那么多书,嫁人就行,就这样断送了小情一生的幸福,小情从眼睛到心里都是眼泪,可没办法。直到几十年后想起这事时,凌夏仍然不理解小情的父亲的做法,但人各有各的想法。
凌夏几乎在同一时间收到他们的回信,秦潇说不要想太多,要心情放松,多休息,小情说肝主要是湿热引起,多喝点去湿热的茶就好。
安慰解决不了实际情况,凌夏该生病还是在生病着,心情除了忧郁还是忧郁,从读初中时一个乐观向上、神采飞扬的女生变成了一个郁郁寡欢、多愁善感的女生,从薛宝钗变成了林黛玉,这样的转变让凌夏像生活在无限痛苦的深渊里,无法自拔,却又无力自救,绝望像黑夜一样吞并她的所有光明,她生活在无边的黑夜里却无论如何也寻找不到那走出黑暗走向光明的哪怕一丝丝的亮光。
“哗,邻校的县职中考完试了,我初中的同学就在那里读,拿了奖学金,羡慕。”灵秀说,凌夏听到后超羡慕,她多想去职中啊,以她的成绩,在职中肯定是准拿第一名的,那奖学金就可以帮助她的经济难题了,可是她却永远没机会了。
凌夏平时也经常会走到职中那边的校园里,因为那边的校园不大,便感觉有更多的绿荫,更清幽,更让人有归属感,凌夏不喜欢太大的地方,空落落的没有边的感觉,像她的心!
这天,周末,凌夏还没回家,她想自己一人走走,静静。凌夏又忧郁地独自一人在校园里闲逛,逛着逛着就到了职中旁边,学校跟职中一墙之隔。
墙的那边,高树林立,鸟儿在高高的树上叽叽喳喳的欢叫着,学生们也叽叽喳喳的欢快地交流着,开心地追逐着,也有还没下课的年级传来书声朗朗,就那样,欢笑声、读书声,声声入耳,让凌夏觉得好温馨,这才是读书应有的样子。
凌夏坐在墙的这边的大树下,静静地望着墙那边的职校,听着她们开心的欢笑声音,像一个垂暮的老人对充满活力的年轻人一样,充满了艳羡。
“如果我能去那儿读书多好啊,如果当初能进职中多好啊。”凌夏心里无比羡慕的感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