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孩童嬉笑着大闹,一个身穿锦裘的小公子咧嘴一笑在地上拢起一捧碎雪,猫着步子走进唯一坐在藤椅上提着手炉打盹的桃红色背影。
不消片刻,惊叫生响彻小院。
“啊,你做甚么!”身穿桃粉色素绒绣花袄的少女一个踉跄扑倒在地,手炉滚落倒出一地炭火,很是狼狈。
“哇!”少年被推了一把,跌倒在地,一双眼睛眨了几下不多时便委屈地放声大哭起来。
“琼远少爷呦!”
穿的颇有些臃肿的素色棉袍的妇人放下手中的活快步赶来,她面色惨白怒瞪了重锦一眼,跨过她将捂着额角的泪人抱在怀里。
重锦愣了愣。
“晴妈妈……”妇人一顿,以为小姐唤她,只得好说歹说的哄了少爷,才匆匆过去扶她。重锦早已起身不动声色的避开了那只手,晴妈妈倒也不以为意,转身又抱起了哭得极惨的琼远少爷。
重锦慢慢的将衣衫口的碎雪拍干净,有的融成了水沾湿了衣服,冷冽的寒风刺骨,她秀眉微蹙,得赶紧换身衣服。
她环顾四周满园素白,翩飞的衣袂,身旁姊妹脸上明媚的笑容,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听人常道人死后会如走马灯一般回望过去,那她……是在回望这哀凄的一生吗?
“奶娘,疼,好疼。”
奶声奶气的惊叫声扯回了重锦的思绪,小时候重闫顽皮的很活脱脱一个混世魔王,可终究年幼无知容易听信他人谗言,此番捉弄她不知道又是哪个鬼灵精的主意。
“少爷莫要去碰,许奶娘看看。”
琼远乖乖松开捂着额角的手,晴妈妈一看倒也无甚事只是红了一点,可能是炉子翻了散出了火炭烫着了,她朗声吩咐莹儿准备一条干净的帕子沾着冷水给少爷敷上。
听到莹儿这个名字重锦怔住,她清晰的记着她,重闫一生的败笔。梅莹晴妈妈的独女琼远未来的通房,后不知用了什么手段逼死原配赵云。
她一步步从通房到妾室最后稳坐家母之位,可见其城府之深手段之狠辣。她在位的十余年除了她的三女两子再无所出,妾室中唯一一个曾盛宠一时的风尘女——允湄,在春节暴毙死因是被歹人玷污了身子不堪荣辱自缢。
此事来的快去的也快,不出半月再无蜚语,连人前的饭后闲聊都算不上,更有甚者毫不掩饰的唾骂角妓。
道她们是“倚门卖笑人,窑姐,猖马子,勾栏美人……”
却不道,妓女尚有守贞之识,她纵使出身不堪,然大义上却不输贞洁烈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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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中的茗湘苑还是那样,西窗的红梅开了将红艳艳却不张扬的花探进房内,重锦喜它,也护着它,常常掸下压弯它枝柳的积雪。
她生性乖张孤僻,院子里人也少,父亲也不见来观望过一次,按晴妈妈的话她呀就是不受宠的小姐。
将来嫁出去了也是一大乐事,她这古怪的性子谁容忍的了!
“唉!二小姐今年都十三了啦,比我家莹儿小点,但岁数也不小了,过不了几年就能嫁咯。”晴妈妈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朗声喊着,却没有一个人怪她,在这她的权势大过她这个嫡小姐。
重锦揉揉额角因为晴妈妈的疏忽,冬日晚上开了一晚的西窗,她还因此染了风寒,虽说喝了药可这头疼的不行,实在磨人。
别院好奇的不在少数,不消片刻就聚集了一群嘴碎还爱偷闲的,一众人聊的热火朝天。
“晴妈妈。”
如鬼魅般的声音倏然在身旁响起,晴妈妈吓了一跳连连后退,看清来人顿时松了一口气。
瞧见重锦身上的薄罗长袍晴妈妈脸色微沉,连忙解下身上的织锦斗篷裹上那微微瑟抖的身躯。
“二小姐,怎的不披斗篷就出来了,外面冷极会冻坏的。”总算暖了起来,重锦微微颔首,将一捧衣袍用力扔在地上,拔高了音量。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我御寒的衣袍,斗篷都成了这副模样。”
地上的衣袍要么破了一个口子,要么被剪的破烂不堪。
在原来的记忆中是琼远干的,为的只是用她的衣袍做一个在冬天也能飞的风筝,纸糊的不禁用大雪一飘沾了雪水也就废了,琼远好玩恰逢冬日风大,放风筝最是有趣。
琼远年幼无知被人教唆,便真的用了这损招剪了她的衣袍做,她记得那个自做聪明想攀高枝的待女——春华,眉心有一点红痣不倚不偏,乌发蝉鬓,生的很是貌美。
谁也料不到她日后竟成了她的小娘,父亲亲昵地唤她水芙。
在母亲怪罪之际还硬是将她留了下了,现在想想早在她来这茗湘苑时她便早与父亲暗度陈仓了罢。
不然也不会将她安排在活最轻的茗湘苑,果然天真的她竟还未看出水芙多次出入父亲书房的别有用心,甚至以为她是真的对她好,愿意听她说一些不着调的话。
原来多次鼓励她同自己一道去书房为父亲敬茶也只是上位的一步。
可笑她还曾将她视为好姐姐。
重锦的视线不做停留扫过众人,却是极认真的观察了一下水芙的神色,神色坦然不露马脚倒是有几分胆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