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时想起戚工头临走时,眼中闪过的阴毒之色,心中立即起了戒备。
他奶奶的,这老小子不会真想玩什么花样吧!希时暗道。他屏息凝神,弓身蹑足转至营房东侧,借着月光抬眼望去,只见两人倚立墙下,一人背向自己,看不清面貌。另一人头戴青黑软帽,唇上两撇山羊胡,正是说话声音尖细刺耳的刘管事。
“这帮贱民当真醉如猪狗?”刘管事问道。
“当真!”那人垂首恭声道,“小的亲眼所见。”
刘管事摸了摸山羊胡,尖声冷笑道:“卑如猪狗的贱民,竟也敢嘲弄戚工头,看明日如何死法。”
希时听刘管事动辄以猪狗辱骂秋甲等人,已是火冒三丈,见他说出“明日如何死法”几个字,更是怒不可遏,心中暗道这老小子和狗腿子两人是什么来头,怎么仅仅因为被人嘲弄便要取对方性命,也太过毒辣了吧!
刘管事似乎想起什么,转又问道:“那名年轻人哩?”
见提到自己,希时越发凝神细听起来。
二人说话声音极低,近乎耳语,倘若不是希时受过严格训练,耳力极佳,断然难辨二人所言。
在他面前垂首而立的那人回道:“说来惊人,那年轻人饮下数十碗姊妹烧,竟巍然不醉,令人称奇。小的见他和衣卧躺后,才敢来见管事。”
希时心中暗想,你大爷我这会可不是在睡大觉,没料到吧!
刘管事冷哼一声,暗道那年轻人敢于众人面前讥讽自己,真正是气煞人也!可恼的是,戚工头竟不曾喝斥,反倒出言阻止息事宁人。倘或不假以颜色,此恨难消。
刘管事沉吟片刻,问道:“他可曾提及籍贯身世?”
那人摇摇头:“不曾。”
“只言片语也不曾提及?”刘管事疑惑道。
那人笃定道:“确实未曾。小的偷听许久,只见他与秋甲等人饮酒戏耍,并无半字提及自己身世。”
希时心中好笑,你大爷我来自西州,就读于西州高级中学高三(4)班,老爸是建筑工程师,老妈是驻海办主任,两人常年出差在外。家里还有个同读于西州高级中学高二(1)班的妹妹叫希祺。大爷我还是国安部“雄鹰”级特工,是国安部成立八十周年以来获此殊荣的第一人。这些情况,即便你们两个猪头想破天,也是想不出的。
“哦?这倒奇了!”刘管事轻捻山羊胡,大惑不解道,“不想这世上,竟有人自甘堕落,肯与这帮卑如猪狗的贱民为伍。”说到此,刘管事大摇其头,恶声道:“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
垂首而立那人抬起头,讶声道:“管事的意思是?”
“那年轻人既然甘于下流,何不成全于他?阿豪——”
那人应声答道:“请管事吩咐。”
“今夜你与阿良隐于茅草棚近处,轮班值守,切莫让此人走脱。待明日上石,看他如何葬身于乱石之中。”月光下,只见刘管事用力攥着拳头,脸上隐现阴毒之色,胆敢当众讥讽自己,就让你与这帮贱民一同踏上黄泉路罢!
希时的眼睛简直要喷出火来。
即便秋甲等人是十恶不赦的罪犯,也没哪条明文成法规定,与之接近者就犯了死罪。这刘管事无异于心狠手黑的毒蛇。
希时刚要纵身跳出,打算拧断这狗腿子的脖颈,转而又冷静下来,痛揍眼前这两人容易,却不知对方在这工房有多少人。如果因为自己一时起意,给秋甲他们惹下麻烦,那可就大大不妙。想到此,希时又将身子隐于暗处。
“是!”那阿豪声音里透出一丝犹豫,“不过此人并非曼民,倘或官府知道他丧命于此,会不会——”
不待他说下去,刘管事便接口道:“与贱民为伍,即是自污清誉,人人得而诛之。纵使官府知道,有戚工头在此,可保无虞!快去找阿良罢!”
阿豪脆然应声,道了声“小的这就去”,旋即扭头朝西侧五百米开外的一处营房快步走去。
刘管事待阿豪身影消失不见,这才口中哼起小曲,朝相反方向悠然行去。希时弓身紧随其后。行至半路,刘管事突然停步,环目四顾,走至一侧,矮身从地上抓了一把泥抹在胸襟和膝盖处,紧接着又在脸上抹了几把,这才趋步前行。
希时大惑不解,挠了挠头,暗想这狗腿子搞什么鬼。待一细想,希时恍然大悟,狗腿子八成是要到老小子那去邀功了。
刘管事行至一处营房,又在胸前搓了几把,将衣裳弄皱,这才跨进门去。
希时举目察视,待看清周围地形后,才纵身跃起,如灵猿般轻巧地攀上房顶。
刘管事右脚刚着地,便将脸上的悠然神情褪去,换上一副谄媚之色。“工头!工头!”刘管事尖声细语道。
营房内燃着油灯,那束发的戚工头正腆着肚子,坐于桌旁浅酌低饮。听见刘管事声音,戚工头骤然抬头,引得两腮肥肉颤动不停,他神色喜道:“怎样,可曾探听得那年轻人是何方人氏?”
刘管事拭了拭前额,粗喘了几口,散坐于戚工头左侧,半天作不得声。
希时在房顶透过缝隙,见刘管事如此,心中暗暗冷笑,这狗腿子为了在主人面前邀功,倒真会做作。自己一路跟来,只见他悠然慢行,哪里跑过半步,现在却一副气喘吁吁样,好像刚刚参加过马拉松似的。好在油灯昏暗如豆,老小子只看得见狗腿子擦汗的动作,不然真是要演砸了。
戚工头见刘管事如此模样,斟了一杯酒递将过去:“且饮此杯,慢说无妨。”
刘管事接杯在手却又放下,面露感激之色,急声道:“情势紧急,小的遽步而行,有所失态,让工头见笑了!”
听得刘管事如此说,戚工头伸向酱驴肉的手又缩至桌缘,神情郑重地问道:“是何情势?”
这话也正是希时想问的,他倒想听听这狗腿子打算编什么天方夜谭来邀功。
刘管事低头倾背,细声道:“工头命小的去探察那帮贱民的言语动静,小的一刻也不敢耽搁。伏在茅草棚近处,蜷足缩身,轻易不敢出息有声,弄得前几日工头赏与小的这身衣裳,被泥浆所污,甚是可惜。”
希时差点要笑出声来。茅草棚蹲点的明明是那个小喽啰阿豪,在狗腿子的口中却变成了自己。这狗腿子不仅厚颜无耻,表起功也是毫不含糊,老小子问什么情况,他不直奔主题,倒说了一堆屁话。
不想戚工头甚是受用,他目光扫过刘管事的双颊、胸襟和膝盖,确如其所言,目光所及处满是泥浆,污浊不堪。
“有劳了!”戚工头颇为满意地点头道,对刘管事的忠心嘉赏不已。
刘管事察言观色,省得此番表白起了效验,便不再多言其他,直奔要害道:“那年轻人欲对工头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