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的沐把我送到楼下，她说，知道那个你救起的老妇是谁吗？我说，不知道。她说，是我妈。我说，真是巧呵。这五百元你无论如何也得收回去，算我的一份孝心吧。她说，你不是我妈的女婿，她不能要你的钱，你也谈不上尽什么孝心。你既然已决定要走，就快走吧。
我突然没有了离开的念头，我说，我接受你的吃请。万的沐笑笑说，办不到。除非你承认我是你未婚妻。我说，你把余品华逼走了，还在法律上做着达成林的妻子，你怎么可以和我谈未不未婚妻呢？你给我出这样的难题，我还呆在这里干什么！
25
我梦见余品华在外敲门，便爬了起来。也可以说是梦游，也可以说不是梦游，当我真真实实地站在地上后我醒了。我打了个长长的呵欠才把门打开。门外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是正常的，余品华选择失踪，就不会选择回家。
这时万的沐她妈浮出我心灵之湖。
来到她妈病床前时，她妈惊喜出望外。她妈说，伤势几乎全好，今天可以出院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没想到还会见到你。她拉住我的手，叫我坐在她身边。她以微笑端详我的脸和身子。她说，你真是个好小伙子，你结婚了吗？有女朋友了吗？我说，没有。她说，可是我只有两个女儿，如果我有三个的话我就要其中一个嫁给你。我说，你女儿她俩......？她说，的沐结婚了，的飞有了男朋友。我只恨我们认识太晚，只恨我被车撞得太晚。
今天达成林第一个到达医院，这个时期以来，达成林对万的沐的父母更好了，他想用孝心来争取万的沐的宽大处理。我与达成林是第一次见面，我们间便多了烦琐的礼节。他通过岳母的介绍对我千道万谢。我说，不用谢，要谢以后再谢吧。他听不懂我话中的话，干笑了笑。他岳母说，改天我们请你吃饭。
随后，病房里便出现了万的沐万的飞及久吧。万的沐夺下达成林办理出院手续的权力，亲自去操作。离开我后，万的沐打通我的手机，说，你站在病房干什么，快来帮我一把。
万的沐在二楼过道上等我，她说你们终于见面了。今天我妈出院你能来，我很感动。我说，达成林也来了。她说，现在我妈还是他的岳母，他来，不算什么；而我妈眼下还不是你的岳母，你却来了，这便不一样了。
陪万的沐办完出院手续，我先告辞。我们约定在月亮湖畔相见，但我最后食言。
26
罗巧雪说她有了余品华的线索。我便飞到她身边。我们坐在通往郊县的直达快班上。她说，我们同窗四年又互是初恋情人，如果我们不能结合，就是天大的讽刺。我说，我们是来找余品华的，不是来谈情说爱的。她说，余品华马上就要找到了，我们不能不为谈情说爱作厚厚的铺垫。罗巧雪躺在我身上，像祖天放飞后归巢的小鸟，静静地立在祖天的肩头。对她的要求我没有拒绝，当她用她灵巧的手指和俏皮的嘴唇逗弄我时，我还向她发起了进攻。这躺直达快班乘客很少，我们放肆地调情也没人发现。
我们手拉手下了车，穿过郊县那几条脏乱的小街，来到一家建筑公司。我们把那个经理叫了出来，我亮出记者证。早先态度傲慢的肥头大耳经理总算有了笑容。罗巧雪递给经理余品华的照片，说，你见过这个人吗？经理紧张起来，说，这个人怎么了？近来我们工地上没有发生任何伤亡事故。我说，我没有说他出事了，是问你见到这个人没有。经理说，工地上来来往往的人很多，我不是每一个人都认识。要不我带你们上工地吧。罗巧雪说，你这个经理是怎么当的？！罗巧雪不答应随经理去工地上寻找余品华，经理不知我们的深浅更加紧张了，他对我们低声下气地说好话，显露最卑微的笑脸。可以推测，这个经理一定做过不少亏心事。
经理亲自驾车送我们到一个个工地。这家公司大概在这小县城里很牛B吧，不然他们承建的都是七八层楼高的大建筑。每到一个工地，经理就下车去把工长找来，叫他们相认照片。经理第一次下车后我调侃罗巧雪说，你一个普通高校教师倒是蛮大架子的，也幸好你不是什么官，更不是过去的地主，否则不知有多少人都会死在你手上。她说，你不也一样吗？一个小小记者就像土匪。
我们在经理管辖的各工地上什么也没发现。经理又带我们去别的建筑公司的工地。经理对他的对手们说，这是桂城来的记者，你们见到过这个人吗？他们分别打呼机向工地上管事的人打听。都说没有。
余品华像清晨一缕移过去的阳光，什么痕迹也没留下。经理执意要请我们吃饭，我只好答应下来。后来宣传部那个分管新闻的副部长闻讯后赶到酒席上陪酒。对于余品华的事我们讳莫如深，经理也不便问，但他答应如果见到余品华就立即通知我们。
当晚我们住在县城。这座小城的夜景不错，白日里见到的脏乱差全被夜色掩蔽了，霓虹灯照在街道上竟然显出一些美来。罗巧雪提出逛夜景，起初我不答应，我说革命未成功，我没兴趣逛街。事实上我的脑子里塞满了余品华，他作为我的长辈，而无依无靠，我的心怎么也放不下。罗巧雪说，你有太多的功利目的，余品华没找到你便这样对我，如果找到了，叫你舔X你都会干的。我没有功劳也有疲劳，你凭什么这么对我？我说，你真烦，女人就是烦，到哪儿都要想到逛。
罗巧雪挽着我的手出现在大街上，我像行尸走肉随她摆弄。在一家商场我们准备登电梯时，我看到墙上写着四个字：注意女人。我想这个商场规矩的确与众不同，真是风俗千千万，十里不同天。从那时始我便严格地遵守他们的规定，把目光投向过来的过去的女人身上。但是我的脑袋不断地被罗巧雪搬来搬去，她一次次警告我说，不许看别的女人！我听不进去，我的脑子里只容纳余品华和"注意女人"。罗巧雪一家家服装店细看过去我便有更充裕的时间细看每一个经过的女人，我一边想，他们为什么要叫顾客注意女人？这个问题很费解。服装店里是女人云集的地方，它叫我往往目不暇接。
一个保安走到我身边，他指着我说，你，想干什么？我说，你，想干什么？他听出了我的桂城口音，说，桂城来的就可以放肆吗？我说，你放狗屁。这个保安离开了我，我以为没事了，谁想把叫来了另一个保安。他俩对我喝斥道，跟我们走一趟。罗巧雪挡住我的身子说，你们想干什么？那两个保安说，你老公是个色鬼，他用眼睛调戏商场里所有的妇女，我们接到的投诉创下历史最高纪录。我说，我跟你们走吧，我也正好不想逛商场。罗巧雪轻声骂道，丢人，不想陪我逛商场你就用眼睛调戏妇女？！真是丢人呵。
我们去到保安办公室，保安拿出所有有关我调戏妇女的记录，说，你自己看吧。我说，我没有调戏妇女，我只是在注意女人，我在严格地遵守贵商场的规定。保安说我们没有这样的规定。我说，有，你们把这个规定贴在一楼的电梯旁。
保安押着我去到一楼，"注意女人"四个字叫他们哑口无言。后来他们的经理解释说，不是"注意女人"应该是"注意安全"，那个宝盖头和王字剥落了。
回到宾馆，罗巧雪说，"注意女人"？呸！你装吧，装好了，你不承认自己好色不要紧，可你当着我的面明目张胆地细看别的女人，便是对我极大的侮辱。
我们就吵了起来。我们从相识到现在终于有了一次很不理智的大吵。但是这种大吵我们只花了半个小时，我们都感到了心力憔悴。我们分别躺在床和沙发上一言不发。午夜钟声响起时，罗巧雪下床洗漱，然后递给我热毛巾叫我焐脸。
27
久吧缺乏形象思维，也没有丰富的感情。对于余品华离家出走，久吧没有多少表示，他一如既往地和万的飞约会。他把一些东西转移到了新住房，他和万的飞的约会大多数时间放在这里。他们已经越过了平常约会的界限，一次次地做男女之事。从郊县回来不久后我去找他。那是个下午三点半，我敲开他的家门。他给了我一张疲惫的脸，他不太情愿地让我进去。然后我就看到万的飞疲惫的脸。万的飞与万的沐一样的漂亮，她当时的形象使我很容易就联想到万的沐与我做爱后的疲惫。
久吧给我递过来一串香蕉，说，余品华还是没消息？我说，没有，不知他在哪里，过着怎样的生活。他除了力气，什么也没有。
我们沉默了一阵，我说，久吧，在寻找余品华的事情上你多花点精力吧。久吧说，人海茫茫，叫我上哪儿找去？我说，是的，如果不是人海茫茫我就不来督促你了。
罗巧雪总是有那么多的消息。不几天后她告诉我，她又有了余品华的消息。上次我们扑了空，但我并没有灰心。我宁可相信这是真的，打听到余品华劳改的消息就是罗巧雪，我有理由相信罗巧雪的能耐。
她把我带入一家夜总会。余品华是在这里打工还是来这里消费，我们不知而知。但是经过与这里的服务生接触，可以肯定余品华不在这里打工。我们便厚着脸皮推开每一个包厢的门。所有的包厢都查看过了，仍是不见余品华。罗巧雪建议我们下舞池去。我们边舞边盯着人看。但是灯光太暗太闪烁，看清楚一个人的脸我们要花费不少时间。就在我们假意的舞蹈中寻找余品华时，不觉时间已晚。
出了夜总会，罗巧雪说，好久没跳舞了，今晚也算很开心了。我说，你是不是因为想跳舞而搞了假消息？罗巧雪矢口否认。
28
万的沐不像罗巧雪，她一次有关余品华的消息也没有提供给我。如果她得到余品华的消息她会火速赶去请余品华回家。这就是我爱及爱我的两个女人的不同之处。
这天，万的沐叫我到一家饭店吃饭，我叫她说出理由。当编辑记者这几年我赴过许多次不明不白的宴，坐下来看到眼前那些我不喜欢的人后，才知道什么叫后悔。万的沐说，理由就是吃饭。我说，对不起，我不去。她说，要不是我妈的意思我才懒得求你。我说，你妈没有理由请我吃饭，她有可能成为我的岳母，她怎么有理由请我吃饭呢？万的沐说，你终于说了一句人话了，来吧，我等你。
他们已经在饭店等我了，与时下公款吃喝差不多，主人比客人多。万的沐父母万的飞久吧全来了。我感觉到这又是一次尴尬的饭局。万的沐父母一口一个救命恩人，更叫我无地自容。宴席快接近尾声，我借口来到总台偷偷买了单，并嘱咐对方保密。我想我的这个举动没有被任何人怀疑。宴席结束，她父亲叫服务员进来买单，服务员说有人买过了。服务员按照我说的对那个买单的人作了一番描述。万的飞说，谁这么不是东西？！
万的沐送我回去，她在父母他们还没离开就挽住我的手了。我们向前走着没有回头，也不知他们看没看见我们的亲热。我们的话题从那个神秘的结账人开始。我说，那人一定是达成林，他在想尽一切办法对你们全家好。万的沐说，无论他做出什么让我和我家人感动的事，我都要和他离。感动的东西并不等于爱情。我叫服务员描述的就是达成林，万的沐猛然想起服务员的描述后，说，那个买单人就是达成林。他算什么东西？
好人时常没有好报，说的就是这个理儿。
从饭店到我宿舍是一段很长的路程，我们却一步步地丈量过来了。我说，我到了，你回去吧。她说，还是不允许我进门？我说，是的。想进我家门，你必须完成两件事，一是找到余品华，二是拿到离婚证。如果有一条没达到，今生今世我们便是有缘无份了。她说，很不公平，但尽管不公平我还是要去努力地去做。可是我一个弱女子怎么回家？我说，打一个的，你很快就能回到家了。
万的沐说，我要把我受到的不公正待遇告诉爷爷。
她拦下一辆的士，随风而逝。
罗巧雪在门外等我，我并不令我吃惊。她就着矿泉水嚼着方便面。她说，你怎么才回来？我从18点等到现在22点。我说，不是来告诉我有余品华消息的吧？她说，不是，我所有的线索都断了。快开门吧，我的腿酸了。我说，不开，除非你现在离开。我站在她身边，说方便面的滋味与爱情的滋味相比，谁更好？她蹲下去嘤嘤哭泣。我把她拉起来并抱住她说，我请你吃宵夜。
